第四章 街頭受辱

第四章 街頭受辱

這一天,正是元昭三年八月二十七日。天氣有些陰沉不定,太陽在薄薄的雲層后捉迷藏似的,一會兒露出通紅的臉蛋,一會兒又銷聲匿跡沒了蹤影。

爹爹接到朝廷的採選文書已有多日了,明天便是應選的最後一日。我爹爹薄穆尊官居從四品,任潁川郡郡丞職位,秩奉七百石。

而我,今年芳齡剛滿十六歲。按大晉律例,我應選是逃無可逃了。

於我,是不願入宮的。

雖說爹爹官職不大,為人又剛正不阿,薄府雖算不上是鐘鳴鼎食之家。但自小爹爹和娘親就寵溺於我,家中節省開支,專門聘了先生教我詩書禮樂。

不過剛及笄年的我,已出落得明眸皓齒,冰肌玉骨。一雙是喜非喜,是嗔非嗔的丹鳳眼,兩彎翠若含煙,柔似春柳的顰眉兒,似蹙非蹙。柔波顧盼,媚生百態,使人見之忘俗。

而我最是秉承了爹爹的心性,善良,正值,不喜阿諛奉承,又最隨性不羈。

爹爹常說:「婉兒最像我,只可惜是個女兒身,將來必是要嫁與別人為妻的,平白辱沒了這副蕙質蘭心的氣性。」

娘親也常說:「憑我女兒這等容貌才學,必要嫁個雄韜偉略,瀟灑俊逸,氣質不凡的翩翩男子。」

我薄婉兮上秉國色天香,下承父母教誨,要嫁就要嫁自己最心儀之人。入宮侍奉皇上雖是世間女子盼望所在,而於我,皇上不過是個極具權威的人,他可以給我無上的榮華富貴,但卻不一定是我最心儀的男子。

然而,近在咫尺的採選如何才能避得過呢?爹爹和娘親這些天來也是茶飯不思,寢夜難安。

他們最是不願看我進宮受屈。娘親說我這樣一個驕縱慣了的妮子,如何禁得住宮規條律的束縛,何況宮闈中最是權勢傾軋,爾虞我詐之地,輕則受屈受辱,重則連累族氏,殃及性命。

然而,事不能避。用過午飯,我向爹爹和娘親稟過,便拉了貼身丫鬟念奴出了府門。

我要到安陽街南的都尉府去看我的閨閣摯友傅蘭筠。潁川都尉傅如遠和爹爹一向要好,我家和傅家是多年的摯交。我和蘭筠姐姐彼此喜歡,她長我不到一歲,閨閣中的私話不無相談,知她和我一樣,最重情誼相投,視富貴權勢為俗物。

今番採選,她也是避不過的。

出了府門,念奴在後頭急走道:「小姐又要上都尉府嗎?明日就要應選了,今日合該準備着才好」。

我迴轉頭撇她一眼說道:「就知你??攏??急改閎プ急福?乙?評冀憬閎ァ薄?p>念奴嘟著嘴跟上道:「小姐不準備,我準備啥,真是那啥不急那啥急」。

我笑着拉過她的手說:「快走了,眼見着天都要暗了」。我和念奴加快了腳步。街上各色東西琳琅滿目,行人如織。

念奴不時叫着:「小姐,慢著點走,看看這個簪,款式不錯呢。」她時不時膩在這邊瞧瞧那邊瞧瞧,眼裏全是歡喜不盡的神色。

我憐她好不容易能出府一趟,便放慢了腳步,且走且行,只閑閑地打量著各色東西,並不出聲要買。

忽然,從前頭橫衝沖走出五六個浪蕩男子。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樣子,手裏搖著一把半舊不新的紙扇,一身青紫色長袍套在哈腰虯背上顯得有些過大。只腰間一塊巴掌大的上等翡翠玉佩盡顯了他富貴公子的身世,而神態氣度卻極是慵陋鄙俗。

這個人便是潁川郡安陽街上出了名的「混世魔王」--陳三兒。陳家世代經商,祖上靠皮貨起家,如今街頭至街尾有近一打店鋪,每家都生意興隆。

陳三兒就是個錦衣玉食的花花公子,整天遊手好閒,吃喝嫖賭。凡是有些姿色的女子,他都要調戲一翻,甚至強搶了回去填房。

此時,只見陳三兒和他後頭的幾個流痞晃晃悠悠地就來到我面前,其中左臉留着一條傷疤的男子歪著頭齜著牙打了個口哨,向著陳三兒道:「公子,你看這小妞真是個極品呀,要不,小的們給您弄回府去當個姨奶奶。」說着,就伸手上來要拉我。

我知他們必是來者不善,慌忙拉着念奴就要向前逃去。他們哪裏肯放過,幾個流痞將我和念奴團團圍住。陳三兒假意喝斥他們一聲,上前道:「姑娘別慌,他們就是些糊塗蟲,本公子慣壞他們了,我們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想和姑娘交個朋友。請問姑娘芳名,家住何處呀?」

念奴看不得他們一臉輕薄樣,啐他們一口道:「你們哪裏來的腌?流痞,光天化日之下想做啥,難不成想當街耍流氓不成,快些讓開,不然讓你們吃官司。」他們一夥哪裏就能被念奴鎮住。

那個刀疤臉上來道:「姑娘果然一個貌似天仙,一個嗆辣過癮,不過我家公子最是喜歡你們這樣的。」說着,動了眼色,其他幾個眼瞅著就要一齊上來。

我大喝一聲道:「你們想幹什麼?竟沒了王法么。你們誰敢過來,我讓你們嘗嘗衙門大板子的滋味。」說完,心裏竟毫無底氣,和念奴一味相擁著慢慢向人群旁邊蠕過去。

這夥人瞧見我倆這樣,早知只是「紙老虎」唬人。刀疤臉更是邪惡地狂笑一聲道:「公子,您快是發一聲話呀,不然人家以為您是從小被唬大的呢。」

陳三兒聽得手下一聲激將,抑制不住道:「我道是有什好厲害手段呢,不過是拿着衙門唬人。姑娘有所不知,我陳三兒怕天怕地,就是不怕衙門的板子。就是刺史趙子章也還得忌諱着我們陳家三分呢。」說完,打個手勢,五六個男人就齊齊地朝我和念奴逼近了。

正在我和念奴擠在一處瑟瑟發抖時,一聲馬兒的嘶鳴伴着「蹬蹬登」的聲響,迎面飄過來。

下一秒,我便被緊緊地擁在了一個寬闊而溫暖的懷裏。馬兒還在快速地向前飛奔著,身後是念奴越來越小的呼喊聲:「小姐,小姐,小姐……。」

我的雙眼裏一片黑暗,除了陌生男子「駕駕駕」的打馬聲外,耳邊儘是呼呼的風聲。我的意識一點一點地回復著,我在他懷裏開始拚命地掙扎。可是,他的手臂像是一個鐵圈將我緊緊箍住。

我一邊掙扎一邊叫着:「你是什麼人,你想幹什麼?放我下來,你個壞蛋,你個流痞……。」

任憑我聲嘶力竭,他只是一味地打馬向前,並不曾有意停下來。我費盡全部力氣,只能將頭顱從他懷裏稍稍往外挪開一點,這樣也不至於使我活活被窒息而死。

我睜開雙眼,除了一旁飛逝而過的模糊樹影外,就是這個男子身後獵獵的黑色披風。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奔馬的顛簸使我全身骨頭散了架似的,我失了最後一點力氣。不得不溫順地蜷縮在他懷裏,一片男子溫暖的氣息將我兜頭兜腦地包圍着。

感覺像是過了一生一世,馬兒終於越跑越慢,最後只是閑閑地踱著。他的聲音從腦頂上傳來:「剛剛還不要命似的掙扎呢,現在賴上我了?」

我倏地直起身子,臉上像著了火似的*辣地紅了一片。我抬眸望去,四周人跡罕至,兩邊青山兀自矗立着,一片空闊的平地上,葦草及膝,期間鳥蟲啾啾。

我一把推開他的胸膛,就要躍下馬來。奈何馬兒的身子太健碩高大,用力過猛,我差點直直地就要摔下馬來。他急急一把拉過我的手臂,我又扎紮實實地回到了他的懷裏。

只聽他不懷好意地笑道:「剛才沒摔死還不作罷,現在還想摔下去嗎,你就這樣不怕死?」

我氣呼呼地掙扎著:「士可殺不可辱。」他哈哈地大笑道:「可惜你不是『士』。」

我不服氣地道:「小女子可死不可辱。」

他收斂笑意認真道:「我辱你了嗎,好心救你,你不說謝謝,反倒一味頂撞我。」

我恨恨地道:「你算哪門子救我了,強行把我擄了來,這荒山野嶺的,還不知你要把我怎樣呢,你與那伙流痞有何兩樣。」

他一把抱住我翻身躍下馬來,將我放在地上,背過身子,帶着幾許生氣道:「我算多管閑事,合該讓那伙猥瑣男人輕薄了你去,或者你正恨我壞了你的意呢。」

我憤怒地推他一把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要回家去了,這是什麼地方。」

他悠悠地將身子轉過來,我抬頭撞上他清澈而柔和的雙眸。

只見他金冠束髮,劍眉英挺,面如滿月,鼻若懸膽。身上罩一件藕合色錦緞廣袖長袍,領口細細綉著天藍色海水紋樣,外搭石青色五色撒花大對褂。下身半露月牙白?褲,腰間勒著紫羅蘭的軟帶,左邊掛着一塊羊脂玉雕刻的飛鷹玉佩,身後是一件紫黑色絨緞披風。全身上下透著英俊瀟灑,風流俊逸的神情。

此時,一雙滴流眸子似笑非笑,兩瓣薄薄唇兒微微上翹,他正邪魅狂狷地盯着我瞧。

今天,本是要去看蘭姐姐的,我只一身小家碧玉打扮。烏黑青絲隨意在腦頂挽成一個公主鬟,後邊的長發垂垂披着,兩邊幾縷髮絲編成細細鞭子,直直搭在胸前,鬟邊插著幾枝新制的粉紅堆紗小假花,斜倚一枚我平常最愛的海棠白玉發簪。上身着一件粉紅玫瑰香煙紗緊身衣,下身罩一席百合色長裙,腰系鵝黃竹葉紋軟羅。

雖是初初長成,但我已是肩似削成腰若柳,肌若凝脂氣如蘭,眸含清波柔亦嗔,口含朱丹媚生香,一顰一笑皆是動人心魄。

看見他正猛猛地瞧着我,我不由得紅著臉兒轉過身去,含着薄嗔道:「什麼輕狂之徒,如此不害臊。」

他走近一步,一把將我橫抱起來,縱身躍上馬背。我忸怩著往下掙扎,他微微含笑看着我道:「怎麼,不回家了,難不成想單獨和我在此過夜不成。」

我啐他一口道:「想得倒美,還不快走。」我倚在他懷裏,任他用一隻胳膊緊緊摟着,也不再掙扎。

馬兒不疾不徐地沿着來路往前走去。天邊一縷陽光從雲朵后折射出來,照着曠野的花草樹木,顯得溫馨而寧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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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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