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與君共驥

第五章 與君共驥

馬兒緩緩走着,我依在他懷裏,頭頂剛及他的下頜,他均勻的呼吸微微掠過我腦際。他輕輕地說:「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向後稍稍側過頭道:「當然,我叫薄婉兮。看在你救我的份上,你可以叫我婉兮。」

他凝滯片刻道:「婉兮,『野有蔓草,零露?`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出自詩經《野有蔓草》,意思是說:郊野蔓草青青,綴滿露珠晶瑩。有位美麗姑娘,眉目流盼傳情。有緣今日相遇,令我一見傾心)。清揚婉兮,婉如清揚。這個名字果真配得上你。」

說完,他又故意低下頭,在我耳邊呢喃道:「『邂逅相遇,適我願兮』,且十分應景呢。」

我倏地一下,掙着將頭離他遠點,嬌羞道:「公子請自重。」

他將我攬近,戲謔地說:「好好好,我自重,你好好坐好了,不然摔下馬去,我可不負責呢。」

他接着又道:「適才在街上,當真危險,你一個女孩家,怎可當街拋頭露面呢,若被那些流痞輕薄了去,可怎麼好。」

提及剛才,我不由得微微縮了身子道:「我也沒想到那些人竟那樣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那樣沒了王法。」

他柔婉地道:「地痞流氓最是不講王法的,以後你可得記着今日之險,有什麼事叫父母兄弟幫着做,切不可再獨自出門了。」

我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深深的關切之情,和緩地應承道:「今日多謝你相救,原本是要去看閨中摯友的,竟不想遇着這樣的事。」說着,想起了蘭筠姐姐,想起了明日的應選之事,一時心中煩亂,默默無語。

他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子,低下頭道:「你在想什麼呢,你竟也不問問我的名字嗎?」

我心中掠過一陣駭然,是的,我竟還不知他的名字呢。我恢復神情,假裝輕鬆道:「是哦,公子,請問您尊姓大名呢?」

他用手輕輕捏一下我的鼻子道:「我姓蕭,單名一個煦字,你叫我蕭煦或是煦都可以。」

我不好意思地說:「還是叫蕭公子吧。」

他似乎略略地帶了些許生氣道:「蕭公子,太生疏了吧,你看,我好歹也救了你,現在我們又這樣親密。」說着他摟着我的胳膊又加重了幾分力度。

我的臉霎時紅得像柔軟的柿子,心跳得像迷路的小鹿樣亂撞。只好輕輕地道:「好吧,叫蕭煦就叫蕭煦,何必耍無奈。」他勝利地呵呵笑着。

馬兒還是徐徐地走着,天邊偶爾有飛鳥回巢,渣渣地呼朋引伴。我忽然想起了念奴,不知她怎麼樣了,他們會放過她嗎?眼看着,太陽就要從雲層後面落下山去了。若爹爹和娘親知道我被當街輕薄,又被陌生男子擄走,不定會怎樣擔心呢。

蕭煦的聲音又在頭頂想起道:「你怎麼老是魂不守舍呢,又在想什麼呢?」

我着急地說:「我們趕快回去吧,我擔心念奴,就是剛剛和我在一起的那姑娘,現在不知怎麼樣了?我擔心他們不會放過她。」

他爽朗地笑着道:「就那姑娘,你放心吧,他們不會拿她怎樣的。」

我不服氣地道:「你怎麼知道呢,那些流痞能輕易放了她?」

他又湊近我的耳邊道:「那姑娘連你十分之一的美麗都沒有,你以為那些男人什麼樣的女子都要麼。」

我轉過頭啐他一口,用力捶他的胸膛道:「就你胡說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難道和他們一樣都是些流痞小人?」

他狡黠地笑道:「你看有如此斯文俊逸的流痞么?我可是正正噹噹的正人君子呢。」

我知他並不是流痞壞人,從他的穿着氣度可知,他非富即貴,且極幽默風趣,並不似一般讀書的夫子木訥。

我斂容正聲道:「你不是我們潁川郡街上人吧,你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么?」

他微微用力摟着我的腰身,含了十分的柔情道:「我是什麼人家的公子不重要,但我想知道,你是什麼人家的女兒?你父親任了什麼重要官職嗎?」

他定是看出我必不是一般布衣之家的女兒,他似乎特別在意我的出身,難道我爹爹不是官居要職就配不上他么?不曾想他竟是一個如此看重出身名位的人。

我有幾分生氣道:「我爹爹並不曾任什麼重要官職,不過也算是飽讀詩書,家境比尋常人家好些罷了。怎麼你竟是個如此看重權勢名位的么?」

他輕鬆一笑道:「權勢名位於我不過黃土糞便而已,你不是出身官宦名門,我就放心了。」

我並不明白他的話,而他此時的柔情將我徹頭徹尾的融化了。

安陽街南,念奴眼看着那伙流痞就要朝我倆走過來。她一味用力將我往街邊人群中擠去,自己則隻身擋在我前面。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她將頭轉過來。只見我已被一個陌生男子擄上了一匹飛奔的馬兒。

她追着奔馬大叫:「小姐,小姐,小姐……。」

可是,馬兒跑得那樣快,不一會兒,連人帶馬一起失了蹤影。念奴摔倒在地,望着馬匹去的方向放聲大哭,一邊哭還一邊道:「還我家小姐來,小姐,小姐……。」

那伙流痞跑上前一看,知道我已被擄走了,只恨恨朝癱在地上的念奴揚揚拳頭,啐了幾口口水便散去了。

念奴把我丟失了,只得哭着,一人往家中跑去。回到家中,便將事情的一五一十細細稟告了爹爹和娘親。

而從馬兒飛奔過來的安陽街北處,小海子剛在一個古玩攤上瞧著熱鬧,一邊騎着馬兒溜達的王爺便沒了身影。只聽得人群一陣驚慌,眼瞧著,王爺打着馬鞭飛奔向前衝去。

小海子扔下手中的小玩意,撥開人群追出去。可是不出幾步,王爺和馬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小海子無奈,只得獨自回了刺史府衙。

眼看着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曠野的晚風微微吹着,絲絲涼意迎面撲來。蕭煦將他的黑色披風攏緊,將我團團裹在他的懷裏。稜稜的飛檐牆角在暗色中影約可見,不遠處便是安陽街了。

蕭煦悠悠地說着:「快到了,那邊便是來時的地兒了。」

我順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點頭道:「天也黑了,今天真是多謝你出手相助,怕是耽誤你辦正事了吧。」

他呵呵地笑着說:「不用謝,我原也沒事,只是在街上閑逛,碰巧遇上此事。」

我帶了些頑皮地道:「那也得謝呢,多謝你來閑逛呢。」

他將披風攏了攏,清脆地說:「既然你要謝,也得有點誠意了。不然留點東西給我算個念想也行呀。」

我窘迫地說:「可我身上也沒帶什麼呀。」他說:「姑娘家呢,身上的東西多的是了,耳環呀,簪子呀,手鐲呀,不是有的是嗎?就看你是不是誠意要給呢。」

我摸摸頭上,鬟邊的海棠白玉簪子可是我的最愛呢,其他的也並不是什麼拿得出手的。我把手又放下來,悶悶不作聲。

他在我身後調侃道:「怎麼,不捨得呀。」說着將我的海棠白玉簪子輕輕抽下來了。說:「就這個吧,留給我做個念想,也不枉我飛馬救你。」

我轉過頭撇他一眼道:「竟不曾有你這樣勒索東西的救命恩人呢。真真害臊得慌。」

他將我的簪子急急揣進內衣貼身藏着,一邊得意十足地捋着衣服,一邊將一個羊脂玉的飛鷹玉佩從後面遞到我的眼前。說:「別小氣了,你瞧,我也留個東西給你,這個玉佩我貼身戴了十幾年呢,從沒離過我。現在我將它贈予你,你可得好好保管呢。」

我看着這玉,從質地到雕刻的技藝無不證明了它的價值不菲。我急急地道:「你救了我,謝你是應該的,但我斷斷不能收你這樣貴重的禮物。」

他也有幾分氣急道:「我讓你收著,你就收著,有朝一日若我們再見面了,彼此也有個物證不是。再說,東西再貴重也抵不得此刻我們的情誼貴重。」

聽他如是說,頓時,我已是心內百感交集。明日,明日,我就要應選了,憑我如是容貌,入選是十之*的。入選之後,便要被送進那不得見人的地兒,我們還能再見嗎?或許永無可能了。

這樣想着,我便默默地把玉佩接下,雙手拿着緊緊握在掌心。我是該收下它的,不為別的,只當是個念想。

他輕柔地將我的手和玉佩一起握緊,緩緩地道:「你相信我,總有一天,我們還能再見的。」我輕輕地點頭,似乎堅定了他所說的我們一定會再見。

天已完全暗了下來。我們進了城,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地往家趕,小攤和店鋪也收攤關門了。

我沉沉地說:「我家就在前面往左拐,轉彎就到了。」

他「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說:「要不,你把我放下來,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了。」

他用力攬住我,霸道地說:「天黑路暗,你還想被人輕薄了去,或者是被別人擄了去嗎?」

我輕輕鬆開他的手道:「哪有那麼多的壞人呢,我家就在這裏,這裏我最熟悉了。」

他只默默地隨着馬兒往前走。轉過彎,我便看見家門口點着的玻璃罩風燈,一邊門兀自開着。

爹爹是個慣於安守淡泊的人,最是不喜奢侈排場。因此,雖是從四品郡丞,家門庭院卻是尋常的小巧精緻。就連大門門楣上的牌匾也只獨獨題著兩個「薄府」字樣。爹爹常說,百姓最是看重我們官員的言行舉止,如若我們生活奢靡張揚,便會失了人心。

我含着幾分依戀道:「我家到了,放我下來吧。」

他勒住馬,把我抱了輕輕放下,轉過我的身子對着他道:「我們就此說再見了,你相信我,一個月內,我必再來見你。」

我輕輕答了聲:「嗯」。便彼此相看着不再做聲。

他柔柔地道:「我給你的玉佩必要好好珍藏着。」說着執起我的手撫着他的左胸膛,隔着衣衫,我觸到了我的白玉發簪正貼着他的身子藏着。

我從袖袋裏掏出飛鷹玉佩,撫摸在手道:「你放心,飛鷹玉佩我必好自珍藏。」

他凝視着我無限堅定而柔情地道:「人在玉在,玉在心在。」

我也嵐嵐自語道:「人在玉在,玉在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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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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