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祭

第三章 山祭

一縷金黃的晨光穿過了破舊的木窗,射進柴房的乾草垛上,讓昏暗的柴房變的明亮起來。

幾隻早晨覓食的麻雀「撲稜稜」的拍打著翅膀,幾番盤旋打量,確認沒有危險后,飛進柴房,打算揀吃柴房裡散落滿地的草籽。

柴房裡滿是一堆堆的乾草,枯枝,蜘蛛網和灰塵布滿了的土牆壁,它們落在地上、草上,一蹦一跳的撿食一粒粒草籽,漸漸的跳進了柴房裡面陰暗的角落。

一隻麻雀跳上一叢較高的乾草垛,正要低頭吃草籽,突然,一隻無力的蒼白的手從草垛的另一面伸了出來,它警覺的往後一跳,然後伸開翅膀極快的拍打起來,發出「撲棱撲棱」的聲音,飛快的逃到柴房的木窗上,其他的麻雀也是緊隨著飛逃到木窗上,腦袋一歪一擰的觀察草垛里翻出來的人。

草垛里翻滾著出來了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穿著青灰色的麻布衣,頭髮上儘是一根根的枯草,顯得凌亂不堪,臉上污泥和草葉交混,或許是三四天沒洗過臉了,不過隱約可以看出他的長相還算清秀,只是略顯蒼白消瘦。

他身體虛弱,從草垛里翻出來已經有些費力,只能斜躺在草垛上,一快一慢的吸氣,他的眼睛仍然緊緊的闔著,似乎是不願意過快的睜開眼看看他的處境。

許久,直到清晨的陽光從剛射進柴房一直拉長到他的臉上,又照的柴房四壁生輝,他才緩緩的睜開眼,直盯著柴房頂上已經有不少蟲眼的木樑發獃。

「母親」他的嘴幾欲張闔,最終才輕輕的說出這兩個字。又嘆了口氣,他努力坐起來,壓的枯草咯吱作響。環視了周圍一圈,他看的出這裡不是前幾天關押他的地方,而是比原來那個更大一倍,窗戶也更大,但同樣窗戶上一根根的木棍也更粗,顯然是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

他看著窗外射進來的,有些刺眼的陽光。突然發覺它真是漂亮,自己怎麼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明媚的陽光,一條一條的從木棍的縫隙里射進來,印在牆壁上一塊一塊。於是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窗口,同時也感受到一絲絲的暖意,頓時精神更好了。

走到窗口,他看到了一片反射著迷人光彩的湖水,碧綠的湖水一盪一盪,白色的光便一分一合,顯出有規律的動感,煞是美麗。

「原來是在村東頭!」他知道這是村東頭的大桐湖,和大桐村一樣,都是因為湖邊有一棵百年的大梧桐樹而得名,這片湖是他和村裡的夥伴經常游泳摸魚的地方,他因為天生的精神極為敏感,所以總能憑感覺知道哪裡魚多哪裡魚少,所以摸的魚也最多。

「胡哨!」他看到正在往湖邊走的一群婦女和孩子,其中有和他要好的朋友胡哨。

胡哨似乎也看到了他,不時的轉過頭來,可是旁邊的一位婦女卻拍著他的頭不讓他看,很快他們就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他感到一絲無奈,發覺就像夢一樣,一切都已經離他而去了。

突然他轉過頭,發覺有人來了,而且不止一個人。果然不一會兒,柴房緊鎖的木門傳來沉重的鐵鏈聲,然後傳來長長的「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

當先進來的是村長,村長淡淡的瞄了他一眼,然後就伸出一隻手,笑著做了個請的姿勢,隨即走進來一位身著灰色法師長袍的中年人,他手中握著青銅色的法杖,法杖上有一環套一環的銀環,泛著淡淡的光,走動時發出叮鈴叮玲的聲響。中年人滿臉溫和的笑容,給人一種慈祥和藹的感覺。

少年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中年人,不過他知道這就是改變他命運的那個祭師。

中年人拄著法杖,臉上是淡淡的微笑,眼睛里卻若有若無的射出一種攫取的光。他走到少年跟前,抬起手,邊慈愛的去掉少年頭上的幾根枯草,邊言語溫和的問:「身上還有傷?」

少年不知道這個祭師是什麼意思,但他顯然是受到了祭師和藹可親的感染,並不是很厭惡的點了點頭。

祭師一把捏著他的胳膊,少年看到他的手指縫間瀰漫出淡淡的白光,一閃即逝,隨即祭師皺了皺眉,似乎有什麼地方不滿意,不過也是一閃即逝,臉上又恢復到常態。

「你元氣大傷,身體虛弱,我來為你調養一下。」祭師微笑著說道。

少年直盯著他,並沒有說話。祭師單手豎在胸前,開始低低的誦咒,他的法杖開始亮起柔和的白光,並有叮叮噹噹的響聲,少年突然一怔,感覺到暈暈乎乎的,耳邊一直回蕩著叮叮噹噹的聲音,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感覺就像漂在雲端一樣,是一種眩暈但舒服的感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醒來,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張柔軟的床上,看看外邊,已經是傍晚了。

「睡了一天嗎?」他心裡低低的問道,看了看四周,是一座乾淨的房子,想來是祭師說的,他才能在即將被祭祀的時候換上好房子住。他站起來,發現身體極好的恢復了,看來祭師說的沒錯,是為他調養了身體,但他沒有一絲的高興。走到窗子口,他看著晚霞滿天,夕陽的光給房屋山林都鍍起一層金光,離黑夜的到來已經不晚了。

少年定定的看著遠處,默默的等待山祭的到來。

******

普安坐回房間里休息,祭祀要布置的地方和東西他已經交給了村長去辦,現在就等侯夜晚的到來了。

至於他為什麼要等在晚上舉行,也有他的道理,以他的修為,在祭師這一行中只能算下等,祭祀取魂這對與他來說還是有一些難度的,所以得選在夜晚,而且得有月亮,因為在白天的時候日光大盛,直接吸取天地精氣進行祭祀作法就相當於在大風天逆風而行,很難做到一絲不差,以一般人靈魂的脆弱,稍有失誤就會靈魂破散。而在晚上時,月光溫潤,而且會使得陰氣大盛,而取魂就是要陰氣盛陽氣衰,靈魂本就是至陰之物,這就使得難度大大降低,所以非得在有月亮的夜晚才行。據他預測,今晚就是一個大好的時間,所以才選在今晚來進行祭祀。

而他早晨去柴房幫那個少年治療也並非只是好意,主要是去勘測少年的靈魂,「仙降三生魂」與一般的靈魂有很多不同之處,而他先前只是在書籍上看到過,並沒有親自觸摸過,早晨去柴房只是為了對它有所了解,以便於選擇祭祀的種類,從而減少失誤,而且看到少年元氣大傷,對於取魂很不利,虛弱的身體很可能會讓他在一開始就死掉,這樣靈魂他就沒有辦法得到了,或許會被哪個魂師看到,從而撿了大便宜。

可以說為了這次取魂,他是費了不少精力的,這次祭祀很可能會讓他一直虛弱半年。當然,如果成功了,對他也是極為有利,他便可以躋身祭師中的中等,甚至有可能是中上,實力會大增,地位也會上升。

他盤膝坐在床上,雙手捏訣,精力集中,全身一動不動,而在他的身邊,薄薄的一層氣流緩緩流動,翻騰,發出流水一樣的聲音。

******

他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樹梢了。

他緩緩的展開腿下了床,拿起法杖向外走去,而在門外就有村長安排的村民等候著,引著他向大桐湖走去。

大桐湖在大桐村的東邊,和烏青山一起,將大桐村夾在中間,而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棵百年樹齡的大梧桐樹處,就在大桐湖邊。

這是他叫村長安排的,因為這個地方月光最亮,最適宜祭祀。當他趕到大桐湖湖邊時,湖邊的大梧桐樹附近已經有不少的村民了。

「大家讓一讓,讓一讓!」村裡一個由村長安排的人在人堆里喊,邊喊邊引著普安向大梧桐樹走去。村民們也很是敬畏普安,很自覺的讓開了條路,讓普安進去。

普安拄著法杖,緩緩的走向梧桐樹,看到村長正如他要求的一樣用硃砂在地上畫了一個太極,在太極圖的兩個圓點上放上了一黑一白兩顆青梅大小的珠子,這是用來吸收天地精氣的。在太極的中心築了一個低低的木台,上面豎著一根木樁,而那個少年小錦就被綁在木杆上,在少年的周圍撒這一圈黑糊糊的東西,而在台的四角則是豎著四個白、紅、綠、黑的布幡。

村長趕了過來,看到普安很滿意的點點頭,村長如釋重負的笑了笑,讓開身子,然後看著普安一步步走向這個古怪的祭壇。

普安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他走上檯子,站在少年的對面,直勾勾的盯著他,而少年只是一臉的迷茫與沉默。

他看了看夜空,今夜的天空確實可以用浩瀚來形容,銀河發出白亮的光,照亮半個天際,無數星辰輪轉,星光閃耀,錯雜而又似乎有某種規律,這種複雜而磅礴的氣勢,讓人產生出生命的渺小與無奈之感。月亮斜掛在天空上,與銀河交相輝映,使得這個夜晚註定不會尋常。

普安沉下臉,嘴角露出一個笑,似乎是微笑,又似乎嘲笑。

他閉上眼,開始了祭祀。

隨著他的吟唱,四周原本窸窸窣窣的雜音一時變的安靜下來,連原本微微吹拂的風都停止了,而檯子四角的四張幡開始無風自動,而且是有規律的上下翻飛。

少年盯著閉眼施法的祭師,心裡沒有任何害怕,反而是鎮靜,鎮靜的看著祭師,他已經沒有任何活著的希望了,死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很痛苦的事,但唯一讓她放不下的是他的母親,他不知道自己死後母親會怎麼樣,他尋找著母親,很快便看到了站在遠處的母親,他看到母親扶著一根木棍,孤零零的站在遠處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他看不到,但能想到,不過卻不願意想,這隻會讓他更痛苦。

他看了母親這一眼,安然的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嗯?」少年眼睛突然又睜開,因為在他即將閉眼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了一雙眼睛在看著他,或者並不是只一雙眼睛在看著他,而是很多雙,而且也並不只是看著他一個人,這些眼神是冷漠的,一種藏滿殺機的眼神。

這讓他震驚不已,當再次睜開眼時,卻又似乎沒有了,但是他非常相信,一定是又什麼東西在看著他,和他們——這些圍觀的村民,包括祭師普安。

少年相信自己的感覺,因為他的感覺自小就很靈敏,常常能夠察覺一些危險。而這次又是這種感覺,這就說明一定有什麼東西在看著他。他看向祭師,發現祭師只顧精神集中的施法,並沒有察覺什麼不對。

「算了,反正要死了。」少年再次閉上眼,接受死亡的來臨。

普安還在低低的吟誦,隨著他的吟誦,四角的幡開始劇烈的翻動,併發出淡淡的光芒,而太極圖上的兩個珠子開始發出一白一黑的光來,隱隱約約的,周圍似乎有透明的氣波在向這邊飄來,一縷一縷融入黑白兩色的珠子,使得原本灑在地上的硃砂都亮了起來,這正是天地間的精氣。

空氣中開始瀰漫著普安吟誦的聲音,一圈一圈,似乎聲音來自天地間的每個角落,而非僅是來自普安,少年感到頭有些疼,同時也感到四周變的燥熱起來。

很快,四角的幡發齣劇烈的光來,變成了四個巨大的光源,而灑在少年身邊的一圈黑糊糊的東西也開始抖動起來。

「喝!」普安終於吟誦完了咒語,他大喝一聲,一把將手中的法杖插入木台中,雙手合十,從他手掌中散發出一團白色的光。

他眼睛死死的盯著法杖,而從他站的地方開始發出一陣陣熱風,吹的他的頭髮向上飄舞,衣袍獵獵翻飛,看起來很是猙獰。灑在少年身邊的一圈黑糊糊的東西在這時開始燒起紫色火焰來,火焰漸漸變大變高,很快就變成了熊熊大火,將綁在木樁上的少年包圍在其中,

隨著火焰的升騰,少年感到頭痛欲裂,覺得腦子變的極熱,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燒熬著他的靈魂一般,要將它燒成灰燼。

他的全身開始發抖,痙攣,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流下來,但他卻仍沒有叫喊。

普安的法杖發出柔白的光,光由法杖頂端向地上流動,再進入紫色的火焰,似乎為火焰的燃燒提供了能量,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普安也是滿頭大汗,但他的眼中只有熊熊燃燒的紫色火焰以及那個苦苦掙扎的少年,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成功了,就能提煉出靈魂,就能飛黃騰達,躋身上流法師行列。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突然響起來,普安冷哼一聲,「喊吧,用不了多久,你就喊不出來了,現在盡情的喊吧!」

「嗯?」突然,普安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因為這個聲音並不是從少年的口裡發出來的,而是從他的身後,在他的身後,傳來的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疑惑的轉過身去,一看之下,卻感覺心如同掉到了冰窟里,因為他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這雙眼睛沒有絲毫的感情,只有熊熊燃燒的殺機!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神詩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神詩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章 山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