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52 救駕來遲

夏蓮冬梅,薛家的一對姐妹花很快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她們分別挨著秦佩蘅和沈聽雨坐到了主桌之前,身邊的那兩個人對她們的態度都不冷不熱的。

這一回家宴就設在北極樓二樓的露台,面對著蓮花海。當日被攪得一團亂的水面如今平靜安寧，又映著夕陽西下的殷紅色，景緻動人。

薛明嘉自然不會望那邊看，對她來說,這一輩子怕是再也不想親近任何水面了。薛灧然卻也沒有欣賞這樣的風景,之前韓靖雲特意召她到露台上說過話，那一日的天邊霓霞更勝如今。

「母后皇太后駕到！聖母皇太后駕到！」

幾位嬪妃剛剛就位，還沒有互相打好招呼,樓梯口的隨侍太監就宣唱著兩位太后的光臨。

眾人紛紛行禮,只見凌太后破天荒地讓沈太后先往前一步,入席落座。

不僅僅是薛灧然，也有其它人疑惑地往她們那邊看去，雖然每個人都很小心地不願引人注目，可做得人多了，大家都看到了彼此怪異的眼神，值得一起再別過頭去，裝作看風景，或是閑聊。

「老姐姐今日風度翩翩。」

沈太后怎麼會錯過這個挖苦老對手的好機會，她拖著長長的調子，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道：「你看小輩們都為你做出的表率而敬佩呢。」

沈聽雨作為沈太后的侄女，自然要幫著她說話，於是便也搭腔道：「哪裡哪裡，凌太后一直都是臣妾們的榜樣。」

她的語氣一直嬌滴滴脆生生的，平常聽著還有幾分悅耳，現在就剩下刺耳可言了。

但就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凌太后也不出言反駁或是訓斥，只是板著臉，端起她一貫的嚴肅刻薄表情來。

見她如此沉默，嬪妃們越發不敢表現得不恭敬了。

幸好片刻之後皇帝與皇后一同駕到，正式宣布開席，眾人才得以從這種尷尬的氣氛中解脫出來。

「凌母后潛心為萬民祈福，朕就代表他們，敬您一杯。」

傳菜之時，韓靖雲就自己提著酒壺，滿上一杯酒，起身向身邊的凌太后恭敬行禮。

他都站了起來，在座的除了沈太后，又有誰敢繼續坐著？

以郁青瑤為首的小輩后妃們也都跟著端酒站起，敬酒行禮。

凌太後接了禮，之時說道：「這也是哀家的本分。皇帝你也要記得自己的本分便好。」

韓靖雲聽她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也不再跟他客套，反而轉向了沈太后。

家宴就是沈太后的主意，自己的親生兒子一上來就去奉迎嫡母，她如何能舒心。不過現在兒子終於還是向著自己的，她的笑容也重回了臉龐。

「皇帝到了清河還日理萬機，哀家看著真真是心疼。這會兒和皇后一起擺了席面，都是自家的人，皇帝一定得鬆快鬆快，好生愜意一番。」

沈母后說的是。」

韓靖雲也與她碰杯。

薛灧然冷眼瞧著他，兼祧開席以來才短短一會兒，就已經喝了不少。氣氛是帶動起來了沒錯，但也未免對自己的酒量太有自信了一些。

不過只要這次不再出現萬壽節那日的窘迫狀況就好，別的也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擺在行宮裡的夏日家宴，菜品終於不同於皇宮內光有外表，不具口味的那些玩意了。無論是擺盤，還是選材和烹調方法，八仙桌上的菜肴都透露出風雅輕靈來。

沈太后那種艷俗又愛熱鬧的人估計是不會想出這樣的菜單的，於是只能是郁青瑤的手筆。

薛灧然讓雋詩夾了一筷子芙蓉藕片，又盛了一碗龍井竹蓀湯，最後還不忘在碟子添上一些麻辣蹄筋。

雖然總體都是清淡爽口的菜，卻酸甜苦辣咸一應都有，照顧了每個人的習慣，果真是細緻到了角落裡。

這一會不像之前的萬壽宴，要一個一個展示禮物。

娛樂活動只有不遠處珠簾后的彈唱，御樂坊的歌姬操著嬌嬌糯糯的吳儂軟語，奏著錚錚泠泠的琴與琵琶，情調倒是烘托得不錯。

沈聽雨無疑是在座眾人里最符合這種風格的人，她甚至自告奮勇要給大家唱一段助興。

秦佩蘅一聽這個建議就暗自白了她一眼，都已經到了四品的嬪位，怎麼還如此不顧身份架子。

可韓韓靖雲並沒有攔著，沈太后這樣的長輩也不會出聲制止，而凌太后雖然還是和往常一般板著臉，但是沉默了不少，最喜歡諷刺別人的她，今天真是放過了不少人。

「你一生就是多煩惱，何必自己太看輕……千言萬語儘管說，我與你兩人合一心……」

沈聽雨挑了一段少年郎與大小姐的愛情故事哼唱起來，個中含義不言而喻，索性她也知道自己這副模樣並不合適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就過了一把癮，短短一段結束，她就收了氣韻，吩咐歌姬們繼續按照原來的計劃表演下去了。

「柔嬪的聲音把這評彈唱詞襯得更加婉約動人了呢。」

韓靖雲率先表示滿意，他甚至親手給沈聽雨斟酒來獎賞她。

沈聽雨難得在眾人面前得到這樣的待遇，頓時面上緋紅，嬌羞不已。可她同時也不忘顯擺一番，那杯酒一直端在手裡就是不喝，直到每個人都瞧見了才一飲而盡。

歌聲仍在繼續，宴席仍在繼續。

傳菜布菜的宮女太監踩著無聲的腳步穿梭於露台和大廚房之間，動作乾淨利落，絲毫沒有怠慢的跡象。

卻就在這樣的時候，韓靖雲猛地盯著一個捧著水晶盤的小太監一動不動，讓氣氛一下子凝固了起來。

那小太監也愣住，竟然忘記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與皇帝對視，當他發現自己的失態，放下盤子跪倒地上連聲磕頭求饒時，主桌的所有人都已經看清了他的相貌。

他那張極為平常的臉自然不是重點所在，而是他的眼神，透露出了一絲詭異。

韓靖雲依然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盯著他。

露台上的內衛都整裝待發，眾女也紛紛放下筷子，心裡像是懸著一把刀。

輕吟的樂聲也停了，能聽到的只有夜風，呼吸，以及心跳。

「朕只是想說，這份雞絲銀耳應該放到梅貴人那一側罷了。你們都在緊張什麼？」

眾人的心弦都綳得緊緊，可韓靖宇開口說的話，頓時讓她們都不知所措起來。

「既然這樣……」

秦佩蘅剛剛想說點什麼來緩解一下自己的情緒，下一個傳菜的宮女卻真的嚇得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

伴著一聲刺耳的嘯叫，一枚不知道什麼東西貼著韓靖雲的耳側擦過去，「叮」的一聲撞擊在不遠處的廊柱上。

隨後那個青衣宮女手中的銅盤一擲，引開眾人的注意力，一柄寒光閃爍的匕首赫然出現。

而地上跪著的小太監也變了臉，他掌心翻轉，同樣持著匕首！

兩人一躍而起，均向韓靖雲刺去。

就隔著這麼近的距離，韓靖雲卻也不怕，他長腿往小太監身上一踹，手上扯著明黃桌布，將整桌的碗碟都往宮女身上掃去。

接著陳寶祿以及內衛們都已經反應了過來，精鋼寶刀出鞘，想要以最快速度制服刺客。

可情況哪裡如此簡單！

就在這樣電光火石的瞬間，又有更多不知名的暗器從四面八方激出。眾女慌張無措，亂成散沙。

當即，只聽得一聲尖叫。

聲音刺耳，幾乎力竭。

隨著這樣的驚魂叫聲，每個人都真切地感覺到了無助的恐懼。

現場幾乎亂成一鍋粥，再也沒有什麼秩序可言，主子和奴才俱是四散奔逃，想要給自己找一個足以藏身保命的地方。

內衛不少，刺客卻也越來越多。

傳菜的太監宮女，甚至吹拉彈唱的歌姬，包括臨陣倒戈的內衛……殺作一團！

北極樓的露台並不大，也不知道是誰做的內應引了刺客進來，大小主子們在這一丁點大的地方几乎成了待宰的羔羊。

樓梯、二樓的房間想要擠過去都是不易，不少人乾脆直接翻過欄杆往樓下跳去，摔斷腿總比丟了命強。

薛灧然在聽到第一聲暗器之後就蹲下了身，想要挪到離房間更近的地方。

可她還沒有邁出兩步就被一個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的宮女絆倒，最後只得縮在八仙桌下，不能動彈。

她聽見銳利的金屬不斷碰撞的聲音，心跳跟著這些冰冷血腥的兇器一起亂了節奏。

她也聽見韓靖雲並沒有在內衛的保護之下離開現場，而是親自上陣，斬殺著刺客。

這都是什麼呀……

薛灧然顫抖著，根本無法思考。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賴以安身的八仙桌被劈成了幾瓣。

碎瓷片就在她的手邊爆裂！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著，發現自己不是刺客的直接目標之後還稍稍舒緩了一口氣。

但很快她覺得自己真是傻得無比天真。

她離韓靖雲太近了！

這點距離……

她猛地環顧四周，覺得自己下一瞬就會死在那些飛竄的暗器之下。

「昏君交出你的狗命！」

「啊——！」

慌亂之中她聽到了兩聲極不和諧的女聲，一個嘶啞陰沉，一個清脆慘烈。

她側身避開一刀，拉著韓靖雲的衣袖想讓他為自己擋下，同時手臂一陣冰涼尖銳的刺痛，終於還是撞上了一枚暗器。

然後終於分辨出了那個叫囂著要取他性命的話語是誰喊出來的。

可她根本來不及驚訝凌太后也成為了刺客的事實，就已被韓靖雲撲倒在地。

隨後，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另外一個熟悉的面孔倒在他們面前，鮮血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