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51 風吹草動

開始觀察郁青瑤的一舉一動之後,薛灧然首先想到的不是她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情人，而是覺得她現在和前世真是又有天壤之別,又明明沒有太大的變化。

郁青瑤作為定國公郁良城和鎮國大長公主唯一的女兒,既嬌生慣養又有家學淵源，能長成現在的樣子才是應該的。可這些不動聲色、細緻入微的作風，不知道為什麼前世里一個都沒有表現出來。

若不是她的一些習慣性動作和細節上的喜好還同從前一樣,薛灧然簡直都要懷疑皇帝皇后都不是本人了。

前幾天還是傅貴人霸佔著皇帝，現在又換了梅貴人笑傲群芳。在清河行宮裡到底誰是霸主，實在沒有一個定論。

薛灧然發現沈聽雨漸漸也不那麼經常邀請自己到她那邊陪著說話，陪著晚一些附庸風雅的遊戲。

她便乾脆來郁青瑤這邊，美其名曰要跟皇後娘娘練習書法，說白了,也就是在找更多的機會來觀察，為何這個她這個皇后能夠做得如此賢惠，總是把皇帝往那些嬪妃們身邊推罷了。

「讓嬪妾來吧。」

她今日穿了一件窄袖的水藍色齊胸襦裙，頭髮也挽得高高，正好方便做事，就自告奮勇要給郁青瑤研墨。

郁青瑤往側里讓開一小步，由著她站在書案邊上，擺開架勢。

給皇帝研墨那是紅袖添香，給皇后研墨就變得有些沒事找事。

但郁青瑤絕對沉得住氣，時間一長，還是薛灧然先彆扭了起來。

「你站不住，不如就去那邊坐下。」

郁青瑤輕聲笑了起來，語氣中並無責怪或者嫌棄的意思。但她也沒有覺得身邊這個人對於她來說是一個活著的人，也許只是個花瓶一樣的擺設罷了。

薛灧然沒有停手，卻有些訕訕地跟著一起笑了一聲，隨後說道：「嬪妾還是沒有足夠的耐心，應當多練習一番。」

「你做得還不錯，手勢力度都到位，也並不給人添麻煩。等皇上得了空，去伺候他練字就好。在泰安宮的時候你也做過這些。」

郁青瑤沒有抬頭看她，筆下繼續寫著，正是一篇《靈飛經》。這字體飄逸瀟洒又不失端莊正氣，倒也符合她的喜好。

「嬪妾果然打擾了娘娘。」

薛灧然嘴上這樣說著，可也還是繼續研墨、鋪紙，等著郁青瑤對她接下來的安排。

「算不得什麼打擾。」

練字之人卻沒有像她所想的一樣，指點她做一些別的事。

夏日的午後，蟬鳴陣陣，溫熱慵懶。

薛灧然覺得自己現在就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早知道還是不要獻殷勤獻得這麼明顯才好。

但就在這個時候，郁青瑤終於放下了筆，然後說道：「本宮記得你舞跳得好，當時還在泰安宮裡伺候都不忘勤加修鍊，不知現在當了娘娘，還有沒有繼續堅持？」

薛灧然一愣，回答得卻很快：

「嬪妾每日早晚還是會拉伸筋骨，但真要跳出一整段舞蹈，怕是暫時不能夠了。」

驚艷一次就差不多了，若是次次都跳舞，豈不是又和前世最開始一樣？

當年有多少人拿這一條笑話過她，說她只是個不入流的舞姬罷了。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郁青瑤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幾乎要看穿了薛灧然的內心所想。

但這一眼卻讓後者突然明白過來，自己的這份技藝又要派上用場了。

正在她們兩個意會對方話中含義之時，宮女繞樑通報了一聲：「皇上駕到。」

她們齊齊轉向房門一側，薛灧然更是退後一步蹲身行禮。

「怎麼你也會在這裡？」

韓靖雲擺明了是來找郁青瑤的，看到有其它人在場，便不像最初踏入書房時一樣放鬆。

而薛灧然看著他突然收斂起的熟稔態度，接過他的問題，回答道：「是嬪妾纏著皇後娘娘說話呢，皇上既然來了，嬪妾就先行告退了

。」

三人現在的氣氛確實奇怪。

薛灧然雖然艱辛這一對夫妻感情並沒有她所看到的那樣好，但是以一個小嬪妃的身份站在他們中間，實在太彆扭難受。

而且，她覺得這兩個人都準備揶揄自己一番。

「你……」

韓靖雲先望了郁青瑤一眼，又轉頭看向她，笑意就這樣染上了他的眼角。

薛灧然很確定自己今天的打扮並無值得嘲笑的地方，於是故意帶著一點不可思議地語調先開口道：「嬪妾的臉上開出花了？」

她這樣一開玩笑，方才那種尷尬的僵持就被打破了。

只是她依然覺得自己杵在這裡並不合適，於是果斷地告退離開。

她一走，書房內的帝后二人就不再那樣輕鬆了，郁青瑤抬手屏退一眾宮女太監，和韓靖雲一起往更裡面的房間走去。

從這一天起，薛灧然就恢復了兩三個月前在泰安宮時候的作息。

如此的日子可要比那個時候舒坦許多，自己已經成了主子不用再顧忌白天的狀態，舞蹈也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武器。

雋詩在此之前並沒有看過她的舞姿，於是她甚至站在院子里目不轉睛。

婉詞則是不願意再離她那樣近了，自從做了泰安宮的大宮女后，她很久很久都沒有受罰，現在還依然覺得有些委屈。

一同表示驚艷萬分的還有抱琴，她還偷偷在角落裡自己比劃了幾個動作，最後被雋詩訓斥了兩句。

「想學跳舞？」

薛灧然收回體式，從雋詩手裡接過汗巾，又轉過頭瞟了一眼仍然不放棄盯著她看的小宮女。

抱琴不敢點頭也不願意搖頭，愣在原地糾結不已。

「我不收徒弟，而且你若是真的要學，就得進御樂坊。」薛灧然對她說道。

此話一出，抱琴就越難以抉擇了，她低著頭嘟嘟囔囔自言自語著，最終還是行了一禮，跑向了院子的另一處，繼續完成她的洒掃活計去了。

「奴婢定會好好教教她，不給主子添麻煩的。」

雋詩朝著抱琴的方向嘆了口氣，轉頭就跟薛灧然表起了決心。

薛灧然倒是不可置否，說道：「她若是真有心學這等技藝，回宮以後我跟尚宮局報備一聲也就是了。」

關於抱琴的小插曲並沒有給薛灧然的生活帶來多少波瀾起伏，反倒是沈太后與郁青瑤一起牽頭，邀請眾位嬪妃參加的晚宴才讓她覺得，果然又會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這會兒已經是眾人隨著皇帝來到清河行宮的第二十天了。除卻最開始的落水，並沒有什麼驚動上下的大事發生。

小事雖說接連不斷，但也左不過是有人接觸了不該碰的東西，有人放風箏的時候扭傷了腳踝之類的。

像是秦佩蘅和沈聽雨這般有一定地位的嬪妃，這等小事也和她們沾不上邊。

凌太后先前一段時間正在佛堂修養身心。

雖然很多人都得了消息，知道她會這樣做和凌家在朝堂上有不小的動作脫不開干係。

但是誰又有資格光明正大地指出來呢？

然後，她終於不再閉關清修。

就在這樣的當口，沈太后就拉著皇后一起要舉辦家宴，她雖不願和自己多年的老對頭這般配合，但她很快就答應出席。

就這樣的舉動，在薛灧然看來，定是因為她想要借著這一次圓桌家宴辦什麼事情呢。

人在清河，排場都不如宮裡那樣氣派繁複。

沈太后和郁青瑤的家宴，也就真的是一家人圍坐的宴會罷了。

什麼歌舞，什麼精美器皿一併免除，只有夫妻母子還有一眾妃妾湊趣，共同納涼聊天而已。

薛灧然之前既然受過郁青瑤的點撥，就為了可能會跳舞的情況並沒有過於盛裝打扮。她和先前萬壽節那日裝扮得差不多，金釵步搖都取了下來，只用一長串水晶鏈子纏繞在發間，又別了一朵紅蓮宮花了事。

她一到北極樓，看到薛明嘉也正好應著她梅貴人的封號來打扮，頓時就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