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54 殤后慰藉

閔雙鯉香消玉殞是因為給韓靖雲擋了一刀,又救治不及時，失血過多才導致的。

那麼梁春華……為何會死得如此蹊蹺？

薛灧然與薛明嘉面面相覷，兩人心裡都自有一番思量。

若說梁春華和這次刺客來襲有著緊密的關係，她們估計都是不信的，但一丁點關係也沒有，想想也不太對勁。夜色已晚，她為何要往蓮花海那邊走去,誰都不會相信她是去賞花納涼的吧。

不過她娘家負責京中安穩，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個才遭了無妄之災的。

總而言之，真是又唏噓又詭異。

「皇上擺駕開陽院——！」

正在這時,負責依仗的太監高聲宣唱了韓靖雲的行程。

薛灧然側頭向正院正房那邊望去，之間幾扇朱紅的大門終於打開，一身玄色常服的他帶著一眾隨從魚貫而出,徑直朝外走去。

郁青瑤並沒有一起出現。

低頭行禮的薛灧然沒有能夠看清韓靖雲的真實表情，只聽得人群終於全部經過，她才起身，又朝那邊遠遠看了一眼。

「凌太後娘娘還安好吧……」她嘆息道。

薛明嘉輕聲呢喃：「我沒有聽說過那邊的消息。」

然後姐妹兩人一同陷入沉默。

凌太后當然是安好的，比起在北極樓的露台上受到驚嚇，甚至受傷的其它人，只是被打暈了藏在一處耳房裡的她，現在還能中氣十足地同韓靖雲說話。

「皇帝，這裡到底還是清河行宮，若是禁衛與內衛都保護不好大小主子們的周全，哀家覺得他們也不必留下了。」

韓靖雲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表情，說不清是笑還是無奈，回答道：「凌母后說的是，但如今朕覺得還是得先審清刺客的來龍去脈為重。至於禁衛和內衛，朕也還等著他們戴罪立功，護送所有人回宮呢。」

「哼。」凌太后冷笑一聲，道：「聽說皇帝抓了一個假扮成哀家的刺客？」

「是的。」韓靖雲點頭。

「皇帝啊皇帝，不是哀家說你，你與皇后二人同哀家畢竟相處多年，半點都沒有發現刺客的不妥之處，這讓哀家覺得心裡失落啊。」

凌太后發起脾氣來倒不如平常那樣寡言而刻薄了，但她字裡行間依然是對韓靖雲和郁青瑤的不滿，這種不滿，讓她的語氣都像沈太后靠攏了起來。

「朕一定讓人嚴審那個刺客，一定不會讓凌母后的名譽受損。」

韓靖雲必然是不想跟這個嫡母來討論自己和皇后是不是對她沒有足夠的了解的，他用一句帶有暗示性的話語結束了這個還未展開的對話。

果然，他話音剛落，凌太后的臉色就變了，看向他的眼神都顯得更加陰沉。

「皇帝是想說，哀家和這些刺客有關？」她問。

「兒臣從來沒有這個意思。」韓靖雲改變了對自己的稱呼，繼續道：「但是他既然能夠用那樣高超的儀容手段假扮成您，又沒有實質上傷害到您，兒臣覺得，總要審審他是否想要把您也扯上賊船的。」

「嗯。」

凌太後繼續觀察著他，隨後不再說話。

「朕已經讓皇后通知了各院，明日就起程回宮。清河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到底還是防護不周，審理刺客的人繼續留在此處，其它人還是回到宮裡更好。」韓靖雲站起身來，雙臂背負，一副準備離去的模樣：「何況還有兩位因此而喪命的妃嬪，她們的後事總不能在這裡草草了事。」

凌太后也不準備送他，只說：「皇帝已經安排妥當了就好。哀家仍然覺得頭暈得很，就不多留皇帝了。」

她見韓靖雲朝她抱拳，便擺了擺手，轉過頭去。

等到房間里再次只剩下她和貼身宮人們，她才又從左手腕上退下一串金絲楠木佛珠，一下一下撥動。

只可惜到底無法真正心如止水。

這邊廂韓靖雲去探望了凌太后，順便對她是否真的與刺客事件毫無關係觀察了一番，那邊廂，郁青瑤也親自去了沈太后和其它各處嬪妃那裡，安撫眾人的心情。

薛家姐妹正好就在北極樓，她欣然帶著她們一起去了別處。

她們首先去的自然是沈太后所在的搖光院，正巧沈聽雨也在此處，一見郁青瑤親自過來了，就絲毫不顧形象地撲過來，拽著她的衣袖哭哭啼啼。

「皇後娘娘，臣妾等人何時可以回宮？」

夏日衣衫單薄，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被她的長指甲刮花了紗。

沈聽雨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回，將雙手藏在身後，自顧自地攪起了自己的帕子，可臉上的表情依然維持得那樣楚楚可憐。

「柔嬪先坐。」

郁青瑤不與她計較，只是吩咐她重新坐好，又與沈太后見禮，然後才往主位上走去。薛家姐妹也都不坐下，就這樣站在她身側。

「沈母后受驚了。」郁青瑤緩緩開口：「昨夜情況慌亂，兒媳也沒有能顧上您。」

她說這話的時候面色疏離，但是語氣還是比較輕柔的。

沈太后素來與這個高門貴女出身的媳婦不對盤，但現在這會兒聽到她這樣說，心裡卻也還比較好受。

「哀家還好呢，不過是躲閃的時候扭了腳腕，御醫早就看過了，沒什麼大事。」她說道：「倒是柔嬪這孩子運氣不那麼好，眼睜睜看著伺候了多年的宮女就這麼在眼前沒了，哪裡受得了。」

其實郁青瑤之前已經聽底下人彙報了昨夜最終的傷亡情況，沈聽雨的大宮女黃鶴慘死刀下一事，她已經心裡有數。

此刻她轉向仍然驚魂未定，眼淚不停的沈聽雨，原本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輕輕搖頭。

「明日就起程回宮，不用擔心。」郁青瑤終於談起了正經事情：「本宮今天稍晚一些再核實一下車架禁衛是否準備妥當，沈母后和柔嬪若是有什麼要求，也今早告訴本宮便是。」

沈太后嘆了口氣，然後說：「皇后既然這樣說了，那哀家也不客氣。柔嬪如今這樣傷心，明日讓她與哀家共乘一輛輅車吧。」

這點要求郁青瑤當然不會不答應，她又多安慰了兩人幾句，才帶著至今一言未發的薛家姐妹二人離開。

她們即將要去的是一夜之間少了兩位小主子的玉衡院。

那裡距離搖光院路途並不遠，有擎傘遮陽也不覺得有多炎熱，何況光是想到那兩個剛剛逝去的，鮮花一樣的宮嬪，心裡都是空落落涼颼颼的。

「昨夜你和閔采女是一處躲藏的吧。」

冷不丁地，郁青瑤突然開口。

薛灧然當然明白這是對自己說的，她思索了一下，還是大方地承認了：「回娘娘的話，是的。昨夜閔采女為救皇上，胸腹中刀，然後嬪妾拉著她一起躲到了角落，但終究沒有止住她的血，最後還是……」

現在回想起當時的畫面，她瞬間又有了那種無能為力的悲憤感，但她同時驚訝地發現，其實在那段時間裡，自己甚至還有些隱隱的竊喜。

閔雙鯉當時應該是知道自己想拉著韓靖雲墊背吧，然後她死了，自己的這個秘密才能保住。

至於韓靖雲……那個時候他根本沒有機會看清自己的表情，後來也真的順勢掩護了自己一把，想來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

「……只能說她福薄。」

郁青瑤的話語里也帶著深深的遺憾，她轉頭望進薛灧然的眼睛，發現她並沒有慌亂閃躲，便也不繼續這個話題了。

薛明嘉在邊上聽著，到底還是品出了其中的一些奧秘，嘴角扯起隱秘的弧度，但這種得意也稍縱即逝。

玉衡院里只剩下了孟伯媛和傅曉雪，她們帶著自己的宮人，以及閔雙鯉和梁春華留下的侍從們，采了鮮花擺到她們房前，又點上白蠟作祭奠。

郁青瑤等人踏入這處原本十分熱鬧，現在十分蕭條的大院子時，就看到一種換上了清淡素色衣服的人，哭得兩眼紅紅，卻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大慶宮中規矩，只有帝后與太后駕崩薨逝，宮人才能披麻戴孝。

現在死的不過是兩個七八品的小嬪妃，貼身服侍她們的人能正經念幾句佛，流幾滴淚已經算是有情有義。如今做得這樣到位，只讓人看著覺得更加難受了。

「皇後娘娘萬安，蓮貴人梅貴人安好。」

傅曉雪最先發現有人進來，看到是來著是這樣的排場，便急忙行禮。

其餘眾人隨她一起跪下，從問安的聲音就能聽出來，不少人都哭啞了嗓子。

「都起來吧，明日就回宮，傅貴人，你稍後也帶著她們把這裡收拾一下。」郁青瑤說道。

傅曉雪怯生生地應了，孟伯媛有些木愣愣的，過了好一會兒才答了話。

最終郁青瑤等人並沒有在此地停留多長時間，她們最後又去了秦佩蘅處。

還沒有走到天權院，就聽得有人來報，說是皇上已經在那裡陪著端妃娘娘了，她們自然也就不再過去湊熱鬧。薛家姐妹也就再客套了兩句，便雙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這一夜，依舊有太多人難以安眠，不過總算有了盼頭。

第二日天還未完全亮起，清河行宮裡的大小主子們，就已經上車起駕回皇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