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46 不敗下風
落水的人很快都被救上了岸。
其它人的賞景之旅也告一段落。
索性那一處的水並不深,薛明嘉和傅曉雪也就是嗆了些水,身上沾了淤泥而已。
可是由於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她們的狀態非常差，暫時都留在北極樓里住著,此次所有隨駕的太醫都守著她們。
韓靖雲一氣之下把所有在那條小船上伺候的、還有在船附近巡邏護駕的太監內衛們全都交給了慎刑司黑衣衛。
郁青瑤也表現得非常憤怒。
她冷冷地把秦佩蘅和薛灧然留下來問話。
「根據你們兩個的意思，小薛貴人是因為怕水,過於緊張,所以自己不下心把船掀翻了。是么？」
郁青瑤綳著臉，話語字字句句都釘入她身前站著的兩人心底。
秦佩蘅很是氣不過，她覺得自己也是受害者。
那個時候薛明嘉趴在船沿上想要和自己爭辯,傅曉雪也湊上來幫腔,船的平衡原本就已經被破壞了。然後薛明嘉的衣服墜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鉤在了蓮花上,船一滑動,她整個人就被扯了出去落進水裡，還未完全掉下去的時候拚命掙扎，以至於整條小船都被掀翻了。
那麼大的動靜，讓她也遭了災。剛剛雖然換了衣服，可現在都覺得身上頭髮上還有些潮濕，恨不得洗掉一層皮才能覺得乾淨。
「臣妾所見，就是如此。」
她微微揚著下巴，神色倨傲。
薛灧然倒是有另外的感覺。
她不停地在心裡暗示這件事和自己毫無關係，以求不露出任何的破綻。
而且竟然這樣巧，最後薛明嘉她們落水的時候在場的是秦佩蘅而不是她，這樣就更容易把責任脫開了。
「嬪妾這個妹妹幼時落過一次水，從此就比較害怕這些湖泊河流。但是這次美景難得……妹妹她怕是為了要好好欣賞蓮花海的壯觀景象，而逞強上了船。」
她目光下垂，緩緩道來：「都是嬪妾不好，沒有及時勸她回到岸邊。」
郁青瑤再次聽完她們兩人的陳述，表情還是沒有出現別的波動。
她仔仔細細地看著她們，像是在觀察她們方才所言的真偽，也像是在評估她們今日所為的態度。
「大薛貴人早就知道你妹妹怕水，沒有及時告知本宮或者告知皇上，也沒有攔著她下水，這裡的罪過肯定是抵賴不掉的。」郁青瑤對薛灧然說完，又轉向秦佩蘅：「而秦妃今日早些時候似乎和小薛貴人在是否快些抵達碼頭登船一事上也有過爭執。就是不知道小薛貴人是否過於在意這些，才遲遲不肯上岸了。
「皇後娘娘明鑒，臣妾不敢做出這等逼迫他人之事。」
秦佩蘅聽到這樣話，一時有些著急。
「本宮知道秦妃你不是這樣的人。」
郁青瑤似乎挺滿意她的態度，說話的聲音也軟了不少。
不過她剛才的話確實有著不一般的暗示性，真的要論起來，也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事情。
「罷了，你們今天也受了連累，這會兒都去休息吧。本宮去瞧瞧小薛貴人和傅寶林。」
她擺手，看著面前二人行禮恭送，便徑自起身朝後堂走遠了。
「莫不是你把小薛貴人弄下去的吧。」
廳堂里一陣安靜，薛灧然正準備朝秦佩蘅行禮告辭，就聽到她冷不丁地甩出這樣一句話。
「請娘娘不要信口開河。」她表現得很鎮定，甚至有點不卑不亢的意思。
秦佩蘅冷笑，朝她走近兩步，抬起手想要挑起她的下巴，看清楚她的表情，可她自己搶先一步仰起頭來，直視了她的眼睛。
「這裡可是北極樓。」
薛灧然原本想要直接與秦佩蘅辯駁一番，可話到嘴邊，她最後說的來的只有這樣七個字的強調。
她想起郁青瑤之前教導她做事要光明磊落站得住腳，不知道她現在的表現是否和這些沾邊。
秦佩蘅環視四周，然後果然收了手，不再那樣盛氣凌人。
「你們姐妹兩個都有一副好頭腦。」她開口，涼颼颼地諷刺著。
「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薛灧然面上依然不顯任何緊張，可心裡總還是擔心她之前的舉動是否真的沒有人能夠證明。
「沒什麼。本宮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秦佩蘅突然就不願意繼續和她說話了，扶著貼身宮女的手臂，轉身就走。
婉詞也站到了薛灧然身邊，問她是否要去看看薛明嘉和傅曉雪。
「晚一些再說吧，現在她們兩個誰會想看到我。」
她輕聲道，言語中有些不屑。
更晚一些時候，還沒有等薛灧然決定是否真的要去探望落水的那兩人，皇帝的口諭就到了。
「皇上有旨，宣大薛貴人前去北極樓。」
薛灧然接旨，皺著眉頭在心裡轉過無限念頭。
韓靖雲這是要讓她表現一下姐妹情誼，還是發現她有什麼問題？
抱著這樣的一些疑問，她帶著雋詩一起到了北極樓，剛剛進了院子，就被見到了梅香。
「皇上請大薛貴人單獨一敘。」
現在的梅香對薛灧然的態度已經不是原來兩人都在泰安宮當差之時的那樣了，一點都沒有那種爽快明麗的感覺，跟她說話的時候簡直像面對一個敵人。
「有勞梅香姐姐。」
禮尚往來，彼此彼此。薛灧然對梅香也沒有多好的語氣，若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估計她連一個笑容都懶得扯出來。
梅香領著她上了北極樓的二樓。
薛灧然覺得這個皇帝果然就不應該是真的。
前世的那個哪裡如此喜歡高處，連行宮的住處都要起一個「更上一層」的雅號。
「貴人薛氏拜見皇上，皇上萬歲。」
她最後被帶到了露台上，看見韓靖雲背對著她站在不遠處，梅香和陳寶祿都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你今天也被嚇到了吧。」
年輕的皇帝以一句奇怪的關心作為開場白。
薛灧然覺得他有些沒頭沒腦，可自己又不能提出來，只好順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
「還好，嬪妾離她們有些距離。不過也因此沒有能救她們一把，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她聽見韓靖雲深深吸氣的聲響，然後看到他轉過身來，可惜逆著天光，無法分辨出表情來。
「假話說得跟真的一樣。」
他說。
薛灧然有些意外地發現，自己並沒有覺得驚恐，甚至連緊張都沒有。
韓靖雲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含著笑意，他的笑讓她覺得這簡直是在縱容她的那些放肆行為。
這和前世很像。
前世里她就是被無形地鼓勵著，一個一個扳倒了她看不順眼的人，手越伸越長，最後整個人都賠了進去。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但是現在的她竟然會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對她並無那般的惡意。
「皇上也把笑話說得跟真的一樣呢。」
她屏住了呼吸，換了一個像是撒嬌一般的說辭，來刺探他話中的真正含義。
夕陽西下，天邊霓霞如同火焰與殘血。
一身白金蟒袍的男人背對這樣的絢爛色彩，看著眼前那個明明就在意的不得了，卻又小心翼翼裝作事不關己，同時還在輕輕試探的小女人，越笑越開心。
然後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清清嗓子，眼睛斜向別處，最後說道：
「不和你打啞謎了，紅霞蓮花海你也看過了，就同朕一起去探望小薛貴人和傅寶林吧。」
薛灧然被他的這番轉換噎了一下，暗自瞟了個白眼。
可接下來就越發覺得他果然已經知道事情和自己脫不了關係了，一邊等著看他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一邊盤算著她可能會遇到的任何情況。
北極樓佔地不小，但是用來住人的房間並不多。
韓靖雲帶著薛灧然，還有身後的一群儀仗侍從們彎彎繞繞走了一會兒，才到達薛明嘉和傅曉雪暫時住著的偏院里。
郁青瑤竟然也在此處。
「妹妹還好么？」
薛灧然走近薛明嘉的房間，遠遠地就問了出聲。
果然，薛明嘉不準備理她，翻了個身，讓錦被與紗帳的聲響來回答她。
薛灧然也乾脆沉默不語，站在原地擺出一副同樣委屈的表情。
「皇上也別站在這裡了，讓她們姐妹兩個說說話吧。」
郁青瑤看著薛家姐妹，提議韓靖雲和她一起離開房間。
「咳咳……娘娘，還能讓皇上在這裡多陪嬪妾一會兒么？」
就在這個時候，薛明嘉竟然開口說話了。
她的聲音雖然氣若遊絲，但十分清晰，那種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語調，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薛灧然覺得一陣戰慄。
又聽得薛明嘉繼續說道：「姐姐的好意，我也心領了……今天姐姐也趕來想要救我，我怎麼能再為了那幾句氣話和姐姐鬧得生分了呢。」
嘖嘖。
這幾句話說得倒是有些水平，就算不能證明事故的原因和自己有關，那也得讓自己脫不了干係。
薛灧然在心裡冷哼。
「愛妃不怕，朕就坐在這邊再陪你說說話。」
韓靖雲倒是頗有憐香惜玉的架勢，走上前去，在珠簾外找了一張錦凳坐下，由著陳寶祿沏茶給他。
「那臣妾先帶著大薛貴人出去了，正好有話要跟她說呢。」
他和郁青瑤交換了一個深沉的眼神，後者便主動離開。
薛灧然跟著這個讓她越發看不透的皇後走出了房間，來到院子里的一處涼亭坐下。
就見她一揮手，屏退了身邊的一眾宮人。
「你今天這樣表現得就不錯，起碼姿態光明正大多了。」
她半笑不笑地說著，直讓薛灧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