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88第 88 章

謝福兒這次出宮,皇帝掰著指頭算也不過十來天,沒想到丈母娘鄭國夫人就是死活不卸貨,一拖就硬拖了半個月,但聖旨都黃綾朱字說了,待鄭國夫人產後再行返宮,不好改口。

朝上不甘寂寞的言官意見聲也冒了頂。

省親屬於「特恩賜」,也就是比恩賜還要高一級的曠典。

尋常宮人大半輩子難得能攤上一次曠典,貴妃進宮不到一年卻享用兩次,一待還就是這麼多天,旁人不得不多說幾句。

胥不驕見皇帝臉色,就算不主動提,也不能不做些事,派了太醫署的幾名精於婦科的醫婦每天去太傅府,給謝夫人推壓腹部,揉穴施針,說是懷久了胎兒容易憋著,給鄭國夫人促產。

推揉了幾天,還是沒動靜,胥不驕有些真急了,這天親自領著幾名醫女出宮,去了太傅府。

趁醫女給鄭國夫人推拿頑固肚子,胥不驕把謝太傅請到一邊,提醒了兩句,大概意思就是皇帝那頭等得心焦,嘴上最近又冒了一排泡了,剛頒了旨又不好馬上毀,叫貴妃自覺請上回宮罷,麻溜兒些,速戰速決,今天就接回去最好。

太醫署的人每天進進出出,還有朝上言官每天那張停不住的吧唧嘴,謝太傅也知道皇帝什麼心。

老天爺這次不買皇帝的賬,謝太傅還是要買皇帝的賬的,當場就就叫來阿賞,給閨院那邊傳達了意思。

半盞茶的功夫,阿賞回來了,手上捧著個東西,像是一軸紙卷。

胥不驕心裡頭一喜,這敢情好,在宮裡待了這麼些日子果真是懂事多了,連請上回宮的話都自覺寫好了。

阿賞打從自家小姐一路蹭蹭蹭,也養出些傲性,走到胥不驕跟前,慢慢說:「貴妃回中常侍大人的話,鄭國夫人生產後再說回宮的事,要是聖上有疑慮,大可將這個轉給聖上瞧瞧。」

胥不驕只得拿過那捲系著銀線的紙,先回宮了。

謝太傅見女兒拒絕了回宮,心裡發急,等宮裡人都走幹了,一家三口聚在花廳里,壯起老臉,跟謝福兒提示了幾句。

女兒還沒說話,謝夫人情緒一下子又點著了,瞪丈夫:「說好了等我產後再回宮,皇帝老兒不是一言九鼎嗎?他都沒放話,你當親老子的倒是忙不迭地賣女求榮?這一回去好啊,純粹的揮之則來呼之則去,在他眼裡更是不值錢。他有本事就廢了自己上一道聖旨啊,就說自己說的話是個狗屁!這樣暗示是個什麼意思?對不住,咱們光明磊落看不懂那些賊眉鼠眼的暗示。」

情緒不在正常水平的女人,謝太傅不跟她說,只是眼巴巴盯著女兒。

謝福兒端起青釉茶盅,撫了撫蓋,遵從心意:「女兒聽娘的。」

謝夫人得意起來,摸摸肚子:「乖乖啊,你這回可得爭氣些,多住段日子,不忙著出來。」

謝太傅眼看自己完全沒地位,又念著恐怕要開罪皇帝,一下子發了急,倏的站起來,握拳朝案上啪的一擊,震得茶杯蓋都飛了起來,低吼:「不行!一定得回!我才是一家之主,你這婦人,平時不講道理蠻橫撒潑也就算了,這次事關皇家,謝家是忠君之家,皇上是天,就算我謝敬喬奉上全家性命討天子歡心又怎樣?怎麼能違了皇上心意!不行,這次我絕不退讓,絕不會由你一個婦人亂來——」

謝爹爹發脾氣還真是難得一見。謝福兒屏住呼吸,事實證明,產前抑鬱症患者的另一半多少也會有些焦慮症,被逼的。

謝夫人見謝太傅在那兒鬧,冷幽幽望過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謝太傅吞了口唾,見女兒在場,不能沒面子,一口氣又還沒降下去,繼續往死路上奔,仍舊抵死不屈,身子板兒停得恁直。

謝福兒扶額,爹爹您是壽星公嫌命長了么,可娘忍到現在還沒發飆倒也是稀奇。

現在女兒是宮裡的貴妃,謝夫人在她面前還是給丈夫留幾分面子的,回頭朝謝福兒,變了張溫和臉,「累了吧?」

謝福兒一愣,馬上打了個呵欠:「好像是又有點想睡了。」說著起身離了花廳。

剛出去沒走幾步,謝福兒聽裡頭噗咚一聲,怕有什麼事,連忙轉身,貼在門板上偷聽。

只聽見謝夫人腳步緩緩,似乎朝連著花廳的里廂走,快拐彎時,開了口,語氣十分溫和:「等那柱香燒完了,就進來吧。」

謝福兒聽謝爹爹冷笑一聲,嘩一聲,好像揮了揮袖子,十分果決:「你叫我進去我就進去?今天不到太陽落山,你八抬轎子來請我都不進去!要是進去了我就是龜孫子!就是你養的!」

謝夫人沒強求,腳步漸遠。

爹爹這次好硬的骨鯁啊,謝福兒驚奇,感嘆著返身回小院。

花廳內,謝太傅一口回絕夫人後痛快多了,人生,要的就是這爽利!哪兒能女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過,老膝蓋老腿的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久了也不是個事啊…還是得找個軟墊。

**

這天之後,謝太傅也沒鬧騰著催女兒回宮的事了。

皇帝收到那捲銀線綁著的紙軸卻暴躁了。

是那張婚前協議。

白字黑字清晰得很,末尾處的天子籤押,也鮮明。

這也就算了,問題是還是個用油印臨出來的複製本!

協議最後一段加了一句歪歪扭扭的小楷書,是她的字跡,皇帝打死也不會忘記,蛇爬蟻扭一樣,做學問的女子能夠寫出這一手爛字,也是難得。

「原件恐有污毀或人為破壞,恕不一齊奉上。」

還生怕他毀屍滅跡了?!皇帝捏緊了複本協議,這是被她擺了一道?先前的前倨後恭拍馬屁都是叫自己鬆懈不成?還記得拿這玩意兒出來擋?

天子身體在篩動,宮人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傾身垂頭,怕引火燒身,悄悄往後挪步。

殿室門纖秀倩影沿著一根根朱紅樑柱後面踱進,撿起那張紙卷,吹了吹灰塵,小心翼翼呈上去,聲如靜水,輕輕說:「聖上息怒。」

胥不驕一訝,還有哪個敢在天子發脾氣時當滅火器,要不細看,還以為是謝妃回宮了。

來人聲音纖巧,腰肢柔曼,顯然是女兒家,卻一身青色襜褕,著男裝儒生打扮,一頭烏髮束在頂上,露出線條娟麗秀氣的臉部輪廓和頸線。

皇帝分明也是呆了,顧不得發脾氣,盯著女扮男裝的宮女半天,說不出話。

宮女卻鼓足勇氣,走近御駕前,垂頸又勸:「聖上別傷了身子。」

這裝扮,這言行舉止,活脫脫就是第二個謝福兒。

胥不驕心忖,擺明了有模學樣,知道皇帝喜好這類風情,全盤抄襲舊主人的作風作態,謀取帝心。

這蘇娃,於心不死,倒是夠執著,也夠用心。

兩個人本就年歲相當,身型差不多,年輕女孩兒的臉蛋朝氣蓬勃,也總有些共通處,蘇娃有心仿造舊主人,眼下服侍和妝容,一舉手一投足,乍一看,跟謝福兒竟然j□j不離十。

正是這當口,殿前黃門傳來稟報,趙王一襲鸚哥綠袍,腰纏寶帶,帶著琅琅笑聲,一如往日地意氣風發,後腳入殿。

拜見之後,趙王瞥一眼蘇娃,笑問:「父皇覺得如何?」

皇帝明白了,是這皇子故意安排,送來的贈禮,勾勾唇,雙臂一折,枕在腦後:「東施效顰,皮囊相似頂個屁用,全無神韻。」

場子頓時冷了。

趙王見皇帝雖然瞧不起蘇娃,但臉上卻有笑意,有點奇怪。

皇帝枕著腦勺,把蘇娃上下打量一番,眼一沉:「怎麼,是趙王叫她這副打扮過來,還是這宮娥自作主張吶?」

蘇娃被那句東施效顰打擊得不輕,這會兒感覺天子在端詳自己,希望重新燃起。

要是討厭,早把自己斥下去了,哪會還問東詢西,上看下瞄的?

蘇娃屏息,接替趙王回話:「回聖上的話,貴妃省親歸家,趙王得知聖上身邊沒人照應,頗是記掛,今天特來請安問候。至於這身衣服……求聖上饒恕,」噗咚一下跪下,惶恐地說:「蘇娃多嘴。趙王純孝,剛剛回京,總想多知道些皇上的喜好,知道貴妃是皇上的心頭肉,又知道奴婢伺候過貴妃,所以偶爾會問奴婢關於皇上和貴妃之間的日常瑣事,奴婢說皇上喜好貴妃穿男裝,趙王聽進去了,才囑奴婢這次順便換上個男裝,討聖上開懷。」

趙王抱袖點頭:「正是。」

生母頹敗如山倒,兩個酈寶林蹦不出個浪花,這次出去巡陵墓反倒將謝福兒巴結得緊緊,沒一點出息勁,這叫十四歲的趙王很頭痛,與其叫個不相干的女人霸了龍榻,自然還是想扶植自己人,至少能在枕畔給自己吹風。

尤其謝福兒跟蔣皇后,都是生母的對立人,生母走到這一步,免不了拜後宮這些女人們所賜。

再怎麼著,趙王也不想叫她們好看。

這個本在遠條宮東角門當差的蘇姓宮娥故意闖入眼裡時,趙王得知是謝氏原先身邊的侍婢,瞧出她野心,留了身邊,以便日後起用。

趙王和蘇娃,也算是各懷心思,一拍即合。

一個孝,一個忠,怎麼好怪,胥不驕心想這兩人倒是一唱一和的,會說話。

果然,皇帝沒怪罪,眼神只認認真真地落在蘇娃身上,摸著下頜,繼續上下掃,只差鑿出個洞來。

蘇娃也不知是驚是喜,被瞅得身子發了熱。

胥不驕想見氣氛有些怪譎,打圓場:「趙王好意聖上明白了,時辰不在,先回殿吧。」

趙王見皇帝不領情,也沒法子硬栽,頗有些失望。

蘇娃想點到即止也好,今天冒著風險亮了眼,皇帝沒責罰,看自己的眼光還饒有興緻,證明不討厭,甚至是欣賞的,鄭國夫人生產期不定,貴妃不知幾時才能回來,這麼些天遲早還有機會,也就跟在趙王後頭款款一拜,收纖聲音:「奴婢告退。」

二人正轉了個身,背後發了聲:「等一下。」

皇帝轉了脖子朝胥不驕:「封蘇氏為御女。」

趙王欣喜萬分,蘇娃登時就驚住,胥不驕卻愣是沒聽明白。

皇帝補了一句:「即刻通知中宮處,下旨后再昭告後宮,」停了停,「貴妃雖不在宮裡,可也別忘了知會一聲啊。」

這下,胥不驕算是明白了。

蘇娃出身低微,封的又只是個七品御女,不傷大雅,也沒什麼,就當是皇帝在後宮塞個兒子的人,叫趙王心裡舒坦。

順便……也算是打了貴妃跋扈小性兒,威逼貴妃快些回來。

胥不驕撇撇嘴,對蘇娃說:「那就提前先給蘇宮人道喜了,蘇宮人先隨趙王回元泰殿等旨。稍後老奴叫人接蘇宮人去養德殿,再行安排。」

趙王興奮起來,拍胸脯打包票:「蘇氏既是從兒臣這裡出去的人,必當好生侍聖,決不辜負父皇美意。」

皇帝:「唔,唔。」

蘇娃不敢置信須臾之間搖身一變成了御女,雖位份低,卻是實實在在的天子女人,忍住激動,叩頭謝了天恩,跟著趙王下去了。

**

這陣子,謝福兒漸好的嗜睡癥狀又旺盛了。

是葯三分毒,她覺得長期服排毒的葯對身體沒什麼益處,最重要的是,那陣子又正好偷偷在喝那副生育藥方,總怕有些相衝。

傷情稍微好了些,她請教過游御醫,得到准許后,基本停了排毒藥劑,盡量每天飲大量水來代替。

許是入了夏,天氣一天比一天懊熱,才又貪睡起來,在棚架子下看書,沒兩行就能盹過去。

這天,謝福兒是在午後懨懨欲睡的前一刻得到宮中來信的。

是呂公來傳的話,先把賢志達拉去大廳說了,賢志達進去小院后,告訴了趙宮人。

兩個人回頭一見,謝福兒正打瞌睡,雞子啄米似的腦袋一上一下。

兩人猶豫,小聲商量是這會兒說還是等謝妃睡醒了再說。

謝福兒精神不濟,睡眼朦朧,卻還沒瞎,見兩個人隔著扇窗欞,在天井裡頭亂窸窣,卧在青竹榻上招了下手:「什麼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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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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