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67第 67 章

一夜過後,流言四起。

謝昭儀的貼身侍女趁皇帝宿寢遠條宮,爬上龍榻,被謝昭儀帶著一堆宮人當場撞破j□j。

蘇氏不僅叛主,還驚了駕,天子震怒,當場就要施罰。

本來是拉去敬法殿棒罰,謝昭儀菩薩心腸,在一邊苦苦哀求,總體意思大概是,爬床的宮女千千萬,也不獨差我這一家,皇帝皇帝你別發火,糗事鬧大也不妥……建議免去蘇氏近侍職位,打發去殿外伺候,從此再不調用,以此殺雞儆猴。

據說皇帝從事發到次日上朝離開遠條宮時,臉色比昭儀頭頂的綠帽還綠,話都沒兩句,不知道是不是驚嚇過度。

倒是此事受害者謝昭儀,掩不住的神采飛揚。

不將蘇娃罰到底,是在宮人面前給蔣後面子,也是遞個暗示過去,自己不是好欺負的。

她不害人,別人也甭想害自己。

可在這宮裡,又真能結廬為鄰,安生過日?

鄰是鄰,午夜凶鄰還差不多,隔壁住的轉個頭說不定就能捅你一刀。

蔣皇后那頭沒說什麼,事實上也不能說什麼。

人不是謝福兒罰的,是皇帝罰的,謝福兒還幫忙說話了呢。

嬌娥啐:「分明是昭儀安排的好戲。」

蔣皇后並不接話,撩玩吊杆上外使前不久送的尖咀白鸚鵡,轉了頸子:「蘇氏被她調去了殿外?」

「可不是,混入一群閽人當中打雜,連貴人的身都挨不著,恐怕再沒用處了。」嬌娥鐵齒判定。

世事無常吶。

蔣皇后纖指一勾,撓撓白鸚鵡溫軟脖頸,引出貢鳥兒咯咯笑,仿似人類孩童,吐出人話,仿著嬌娥學舌:「沒用,沒用。」

剛調走眼皮子底下的火藥包,謝福兒沉浸在初捷的喜悅里,這天吃飽喝足,摸摸肚子,想起來:「趙宮,陛下這幾天是不是都沒來了?」

「昭儀您可算記起聖上了,」趙宮人舒口氣,「三天沒來了。」

三天……也不太久嘛。可謝福兒還是得給皇帝點兒面子,叫賢志達打聽回來,聽說那人下了朝,正在建始殿的小書房。

帶著人過去的時候,天色昏昏,謝福兒穿堂過殿,噓聲制住黃門傳稟,踏進內殿。

胥不驕在外殿一見謝昭儀,慣性朝下人揮揮手,一群人識相,俯身魚貫退下。

猩毯延至玉階上,皇帝穿一身絳紗袍,玉笄束冠,坐在桃心梨木條桌后,正翻看摺子,坐姿挺拔,沒有半點駝背哈腰,半邊輪廓溺在憧憧燈火里,又是一派沉靜巍然。

認真起來,倒還是個人模狗樣。謝福兒的心噗通一個抽搐,從三人環粗的堂柱后繞過去,提裙上階,暗戳戳張臂,從背後捂住皇帝雙眼。

「刺客啊啊——」皇帝大驚,丟掉手中摺子,條件反射抬起肘子,往後一擂。

皇帝都是經不起嚇的,投胎一次天子命容易么,時刻警醒著也是一種尊重身份的良好習慣。

言情小說都是騙人的……安靜環境里突然被捂住臉,誰管你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啊。

謝福兒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差點兒兩眼黑了。

皇帝看清楚來人,臉色一變,將她提起來,皺皺眉,大概明白她來的目的,沒趕人,卻也沒講話,回到御案前,兀自捧起奏章。

謝福兒拍拍裙子過去,眼珠子咕嚕兩邊轉:「聖上不問福兒過來幹嘛?」

自然知道。皇帝眼盯奏摺,沒開聲。

「……福兒過來是想瞧瞧聖上這裡是不是藏了狐狸精。」謝福兒得了個沒趣,自說自話。

這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皇帝筆尖舔墨汁,在摺子上修修改改。

「聖上今天去不去遠條宮?」恬不知恥,自薦枕席。

j□j也不管用,繼續沒理。

這張嘴還真是難撬,謝福兒眼睛一眨,不信邪:「您現在到底是氣福兒沒跟您提前打招呼,」還是氣福兒拿蘇氏當了炮仗灰塵?」

皇帝中了計,筆杆子一滯,總算是開了金口:「什麼意思?」

「聖上別裝老年痴獃!您跟蘇娃是老相識,關係不淺!含丙殿她給您送朝服的事,您可別說不記得了,福兒沒回宮時,您來遠條宮,跟她碰面打得熱乎,宮裡誰不知道……」

皇帝眼神一沉,暫時從奏摺里抬起頭:「含丙殿送朝服,遠條宮外跟朕求情,爬上龍榻的三個宮女……是同一個人?」

謝福兒:「……」果然已經有老年痴獃的前兆了。

明明她自己有錯,說出這麼一攤子話調轉風頭,她倒成了受迫害的一方,皇帝冷冷看她:「你厲害啊,是不是朕還得調過頭來給你賠禮?」

謝福兒嘟囔:「那自然是不敢的。」

皇帝噔一拍案,壓低聲音,終於剖出心聲:「謝福兒,朕在你心目中,是不是除了有事時拿來用用,就再沒別的長處了!」

「聖上身材板子是極好的,不發火不噴口水時的模樣也偉如天人,帶出去有面子,用起來也順手。」謝福兒邪里邪氣。

皇帝聽得心花蕩漾,牙齒髮癢,狠吸一口氣才壓下。

謝福兒見他樣子應該是哄好了,趁熱打鐵,從背後環他頸子:「六郎不怪了?不怪福兒就先走了,不打攪六郎辦公。」

皇帝見她要跑,拉下她手:「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叫胥不驕拎了個杌子進來,甩她一沓宣紙,隨手丟一本孝經,叫她當堂抄寫,直到自己朝務完畢。

後宮夫人犯錯,多半罰抄女戒女則,抄孝經的,倒是皇子公主居多。

謝福兒啞口,卻也循規蹈矩跟皇帝斜對而坐,提筆抄起來。

日晷漸移,兩人相對而坐,各干各事,書房燈火又亮幾分。

第一次叫個女人陪在身邊辦公,皇帝心裡竟然難得的安定,偶爾腦子發脹,握筆不前,凝她兩眼,又像注了力氣,怪。

時辰一晃,夜漸深了,抄到事君章時,謝福兒手腕子酸了,一抬頭,他還沒半點鬆懈的意思。

謝福兒還是司籍司女史,在永樂宮當差時,看過皇帝批改過的一些摺子,多半在摺子後面簡略回一句。

比如某個大臣找國庫伸手要錢興修水運補糧倉,皇帝要是答應,心情普普時會批個「准」字,心情好時最多也就在摺子后調侃兩句「愛卿機靈懂吾意」。

要是不答應,心情普普時會批「不準」,心情很差時會批「滾」。

總之,言簡意賅,很少有什麼長篇大論。

今天不一般,皇帝臉色深重,在御紙上寫了又修,修了又揉,洋洋洒洒一篇下來,竟還是不合心意,又重頭再寫。

如此可見,必定是大事。

謝福兒見皇帝停下筆,見縫插針,伸頭過去:「有什麼大事叫聖上發愁?」

皇帝迅速將案卷一合,聳聳肩。

謝福兒切一聲,不屑一顧,埋頭回到孝經上。

皇帝眉毛一動:「想知道?」

謝福兒眉開眼笑湊上去:「可不是。」

皇帝刮一下她鼻頭:「兩件愁事。」

謝福兒趴案,只聽他說:「記得邊境互市被匈奴破了的事嗎?」

「當然記得。」

「朕叫大司馬那邊去查過,果然,匈奴賊匪混進中原,有人在江南一帶見到異族人身影,」停了一停,「前兩日又來信,江南一帶最近不斷有民間大富商被劫持,匪徒找其家人換取贖金,事後統統撕票,至今已有七八家受害,如今民心惶惶,甚至還有不少大戶為免災禍,舉家搬遷。」

原來,哪是生自己的氣,不理睬自己,這兩天突發了大政況,叫他分不了身。

謝延壽一場天花,倒也是走運,耽擱了行程,沒有及時回揚州,不然爹娘可得提心弔膽,謝福兒舒口氣,問:「聖上懷疑是流竄進我朝的北方賊匪所為?」

「j□j不離十,匪徒手段兇殘,不像中原人。」皇帝斂眉,目色也濃。

謝福兒試探:「聖上另外一件憂心事,是不是關於太子?」江南地境忽然之間風聲鶴唳,而太子已經去往揚州的行在,這會兒只怕已經抵達了。

皇帝沒說話,臉上凈是擔憂,侄行千里叔擔憂的天朝好叔叔樣子,不能再明顯。

謝福兒懷疑皇帝確實在擔憂,可擔憂的並不是太子的安全,到底是什麼又說不上來,這會兒,虛情假意也還是得勸上一句:「流寇而已,不足為患,江南地方官兵也不是吃素的,那些賊人打家劫舍,還能打到我朝儲君頭上?太子身邊的羽林郎尉們,個個精兵良將。」

皇帝捏住她下巴,笑著嘆口氣:「你一說,朕這心,不知怎的,寬了許多。」

謝福兒雞皮疙瘩起來一身。

**

晉嬪位,有了一定級別,請安成了常事,雖麻煩,倒也是在宮裡來回溜達,放風取樂的主要機會。

陳太后怕吵,不喜歡太多人天天拿自己那兒當集市,由蔣皇后領著幾個有品級的後宮夫人每旬去一次就好。

蔣皇后雖然自畫孤島,不愛跟人周旋,平素跟天子不親近也是滿宮皆知,但既是中宮,只要皇后位份擺在那兒,請安這禮節也避免不了,後宮女郎們並不敢怠慢,每隔三日就上門晨昏定省。

這天,謝福兒剛從圖華宮出門就碰見酈賢妃。

酈賢妃身邊還跟了蕭充媛,一見謝福兒,蓮步一停,不進圖華宮的門了,迎面上來。

謝福兒步子一剎,按宮規行過禮,道謝椒風宮送的禮。

酈賢妃怎麼甘願送禮,全是因為旁邊老宮人反覆苦口婆心,說這昭儀是寵人兒,不看僧面看佛面,這禮不是送給昭儀,是做給皇帝看的,再不能得罪天子啊。

說起寵妃二字,自己才是本朝的開山先祖,後宮盛寵,連皇后都不曾平分過。

這謝昭儀倒好,收了禮竟然只遣了個侍女來道了聲謝,人面都不露一個。

現在見著大活人,酈賢妃眼裡生了刺,恨不能扎對方几道口子,耗了這輩子都沒有的耐性,聽謝福兒說完,笑起來:「後宮夫人進宮后都會去椒風宮做做客,惟獨昭儀不打照面,還以為你因為敬法殿那事,對本宮有什麼意見呢。」

這五年每逢有新人進來,除去拜太后皇后,大多都會私下到椒風宮拜一拜,算是不成文的規矩。

雖說沒有跟妃請安的道理,但是架不住酈氏是這後宮唯一一個從封地王府跟進皇宮的人,又是皇后以下最大的。

這地下規矩有人提醒過謝福兒,但謝福兒權衡下來,實在沒好處。

去了,酈賢妃不會因此喜愛自己。

不去,酈賢妃還是一樣視自己為眼中釘。

得了,保持距離最好,一拖再拖了下來。

趙宮人在一邊兒幫腔:「賢妃說哪裡的話,昭儀剛入位,事多,沒來得及。」

又在炫耀,還能有什麼事兒多,不就是伺候聖上。

打從這謝氏晉了美人,天子的燕寢女伴再沒第二人。

酈賢妃絞絞帕子,笑得唇如花綻:「太后千秋誕,本宮為慶中天婺煥,親自調*教了些梨園舞姬,給太后編了一段慶生舞,昭儀那會兒還在宮外,沒眼福,今天氣候好,倒可在戶外觀賞觀賞。」

趙宮人私下牽一牽謝福兒袖子。

話都說這份上,謝福兒也就順勢笑了笑:「那就擇日不如撞日。」

不到半刻,兩行人一前一後,到了椒風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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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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