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駐宮

51駐宮

遠條宮在西邊的宮殿群,因為主要宮殿有十六間,宮裡人都叫那兒西十六宮。

也不怪陳太后對謝福兒的分殿事有介懷,十六宮所,區區一個美人單佔一所。

西十六宮是什麼地方?

謝福兒第一天進宮當差就知道了,八字足以概括:後宮腹地,生人莫近。

聚集了宮中目前還生存著的大部分嬪妃,有本朝的鶯鶯燕燕,還有上朝遺留下的太妃太嬪舊夫人,是個陰氣十足的位置,也是建國以來後宮流言蜚語,勾心鬥角的重災區。

到了這一代,女人尤其多,除了陳太后那一代後宮生育過的女眷,又多了一批孝昭帝的遺孀們。

三朝天子的女人們加起來,七七八八幾乎塞不滿西十六宮了。

皇帝登基伊始,連皇后嫂子都代娶了,怎麼會放離兄長的後宮女眷給人留話柄?將十來名生養過或者位份高的,一個不落,全部頤養在後宮。

當時謝福兒在蔣皇后的圖華宮時閑得蛋疼,還掰著宮殿對著人,一個個數過。

孝昭和景隆兩位的老爸果真名不虛傳的風流,女人最多,都隔了兩朝了,留下的老太妃們還是一支不可小覷的隊伍,目前群居在西十六宮的東北角,深入簡出,不理外事。

孝昭帝的女人也不遑多讓,組建一隻籃球隊是木有問題的,抱團在西十六宮的西北角落,小團體意識很強,平時遇著老太妃太嬪還算尊重,但偶爾遇到當朝的小妃嬪們,總有些雀占鳩巢的心理作祟,態度倨傲,聽說令西十六宮的正主兒妃嬪們很不爽。

本朝景隆帝就遜色一些,女人還不如前兩朝,不過估計是登基年歲還淺,集郵也得耗時光。

謝福兒想,反正要是打起群架來,皇帝的女人拼人數,還不一定敵得過公公和大伯的女人們。

謝福兒進遠條宮時,已經有兩列奴婢在庭院里等了老半天了。

一列內侍,一列侍女,各十名。

領頭的兩個長相靈光討喜,十六七,跟新主差不多大。

小閹宦賢志達,幾歲就進了宮,以前在內侍省里給大內侍們打下手,從沒伺候過妃嬪,剛一近距離接觸美艷的新美人,話都激動地沒說襯頭。

小侍女蘇氏,進宮三年,民間選出的良家兩女孩,父兄都是秀才,幼時跟著讀過幾本書,能識字斷文,長得也貌美,民間女子在家中大多沒取正規名字,都是排行加「娘」、「姐」代替或者「娃」,入了宮,也就隨大流被人喚蘇娃。

兩人是殿內省撥過來貼身照顧新美人的,一見到謝福兒進來,連忙撲上前去拜叩起來。

趙宮人把人都聚在一塊兒,教了些規矩,每人給了些好處,又拉了賢志達去查看內室。

謝福兒帶著蘇娃逛了下裡外,參觀了一圈遠條宮的前廊後殿。剛一回來,內侍省的人就來旨了,還抱著一堆物什,趙宮人正在桌邊清點。

該備的東西這幾天早就賜下來了,殿里也算一應俱全,謝福兒奇怪。內侍看出她疑惑,笑著說:「都是些侍寢之物,老規矩。」又帶了口諭,說是聖上晚間會來遠條宮,該是用膳的那光景。

話一出口,室內幾名宮女內侍們都喜從心起,果真攤上了個好主,剛一封位就當天侍寢,還一起用膳,幾人能得這福分。

趙宮人點好了,把御賜物跟賢志達捧過來,給謝福兒一一過目。

大夜明珠一對:半夜起身枕前照明。

五色同心結一盤:裝飾床幔。

鴛鴦錦一疋,雲錦五香帳一匹:提高床間舒適度。

紫金香爐五枚:取暖,助興。

九回沉香膏:同上。

另配男子紫檀獸形夜壺一把。

賢志達捧了東西,進去跪在腳凳上,將夜壺放在床簾邊,另外放了幾張東西在床頭的玉几上。

謝福兒瞧得清楚,是野蠶繭織成的精緻御帕,也就是皇宮內的手紙。

趙宮人進去系同心結,瞥見賢志達只放了薄薄幾張,過去笑罵著踹一腳,壓著嗓子教訓:「當咱們聖上是紙老虎!」

賢志達吐舌,連忙又加放了一摞。

謝福兒聽得明白什麼,臉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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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天光景一閃即過。

住進遠條宮裡的第一天,好像跟汲芳館也沒什麼兩樣。

夜幕一降,謝福兒被趙宮人和蘇娃領著濯浴完,換了縐紗新服,按新人侍床的慣例,綰了同心髻,敷了桃花妝,坐到外廳食案邊,等候聖駕。

內侍來通報皇帝公務散了時,趙宮人叫人6續端菜。

等了一刻,皇帝沒人影。

半個時辰過去了,皇帝依舊行蹤不明。

跟約會放鴿子有什麼兩樣?可惡得很,還不能主動問一下,守一夜也得守著。謝福兒忙了一天,早餓了,見一桌子油滋噴香,肚子唱起空城計,忍著胃都在抽筋了,剛把手一抬,就被趙宮人打下來:「美人,不行。」

「又沒人瞧見,我就只吃一塊肉,看不出來的。」謝福兒死巴著不放。

「奴婢都說了一天了,美人如今是一宮之主,得稱本宮,外人聽到了,笑話,就算在殿內私下說也不好,下頭人聽到了以為您好拿捏,對您的態度會散漫不肖的。」趙宮人蹙眉。

謝福兒努嘴,揮揮手,一身的脂粉香風撲人口鼻,有模學樣:「那你去拿個香梨核桃什麼的給本宮先墊墊肚子。」

「不行,污妝容。」趙宮人死活不施,蘇娃見趙宮人不舉步,也不動彈。

人一餓就心浮氣躁,謝福兒被推了幾回,火氣更是蹭蹭蹭直冒,一拍檀箸,顛得琺琅小碟飛起來:「虧你還叫本宮自稱本宮,本宮現在還算是個本宮?連個聽本宮話的人都沒有!你就不能弄些不污妝容、方便下口的東西么!是想拖出去打板子夾手指?再不給本宮吃本宮真跟你急了……」

這氣勢就出來了,為妃不作歹,還當什麼妃子。趙宮人滿意地笑了,這才揮揮手,吩咐蘇娃:「去給美人弄盞牛乳和一口酥,牛乳裡面剪個麥條管子。」

吃了幾枚一口酥,喝了一盅奶,謝福兒餓勁緩過來了。夜色又降了幾分,永樂宮那邊的小閹人才過來稟,說皇帝那邊本來已經出殿,半隻腳都跨上百寶步輦車,趕上酈司馬漏夜進宮,貌似北邊匈奴又犯了什麼事,把皇帝給一拐子擋回去了。

這敢情好,一桌子好酒好菜翻熱一下還能吃,那點兒一口酥和牛乳哪管得了飽,謝福兒斂衽,眉梢一曲,眸中盈盈汲光,憂心地捏住羅帕捂住胸口:「軍務最大,煩請小侍郎轉告皇上,安心國事,別挂念這裡。」

這新晉美人雙頰嫣紅,綺襦紗裙包著玲瓏雪軀,渾身散著香湯的蘭馨氣,應該是剛泡過澡,望眼欲穿地守著皇上呢,小閹人稍一逼近,鼻前脂香亂竄,嗅得人心癢腹熱,垂著臉說:「皇上說了,多晚都來,朝服到時也一道叫人拿過來,明早上直接從您這兒上朝。美人也得守著聖駕,可別睡了。」

趙宮人忙接應:「美人會在廳內守著,不離半步。」

魂淡,不要人活了,大過年都沒守過夜的。謝福兒捏緊裙角。

「皇上說了,美人先用膳,別等了。」小閹宦丟下話,就匆匆走了。

這還勉強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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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福兒吃了兩碗米飯,腦子困頓起來,去裡頭補了個妝,又坐回大廳,還真的半步都被趙宮人盯著不能移。

趙宮人為了給謝福兒提神,叫蘇娃從廊外提了個紅泥小爐不停烹濃茶,一盅一盅地倒,一盞盞地撥亮燈芯。

「人家侍寢都這樣嗎。」謝福兒百無聊賴。

「人家不這樣,要是其他宮裡的貴人們可都興奮得很,像打了雞血似的。」趙宮人說,見美人昏昏欲睡,想十幾歲的人是貪睡的年齡,大冬夜的吃飽喝足一個人苦守空閨,確實難捱,找些話題:「大司馬早不進宮,晚不進宮,偏偏趕上美人侍寢進宮找聖上。呵呵,這個點,還真是趕得巧。」

自家主奴圍爐夜話,說話也敞,尤其老宮人都開了口,蘇娃也就接了話茬:「要真是賢妃指示大司馬玩弄小伎倆,也不可恨,倒是可憐,眼光實在浮淺。」

謝福兒知道小蘇氏是秀才家出身,拉了問了幾句,這宮女生得弱質,談吐卻還很有些主見,饒有興緻,多扯了幾句。

時辰一晃,先還能跟蘇娃、趙氏兩人說說話,混個點,過了三更,謝福兒眼皮開始打架。

殿內爐火燒得旺盛,可因為要隨時迎接皇帝,門窗不敢閉得太緊,大廳空蕩,偶爾有冬夜涼風沿著細縫滑進來,趙宮人進去拿毛氅,爐子火星快滅了,又叫蘇娃去添些薪炭。

這麼會兒功夫,謝福兒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再濃的茶都沒有周公的魅力大。

侍寢,還真不是個人乾的活。

趙宮人拿著毛氅回來時,謝福兒睡得背朝天,蘇娃拎著壺站在一邊,小臉上一臉錯愕,不敢叫醒。

趙宮人遲疑一下,剛要走過去輕喚,廳梁紫茸帳下擺輕輕拂動,龍紋黑緞絨履的輪廓隱竄,大手一扒,人走進來幾步,身上僕僕風塵,還帶著殿外的冷氣。

「皇上——唉,賢小子還真是不靠譜,守在廊下沒通傳一聲!」趙宮人驚了一下,也顧不上謝福兒了,把毛氅搭在旁邊椅背上,領著戰戰兢兢的蘇娃迎上去,給皇帝脫去外面連帽大披風,撣去夜路上禁的霜露。

蘇娃進宮三年,今天第一次見到天子,親眼看到真顏威俊英魁,大氣都不敢喘,胸里鑽進個兔子似的,跳得咚咚響,給皇帝松袍寬頻時,手在發抖,見趙宮人睨自己一眼,才鎮定心緒。

珠簾銀燭下,新封的美人睡得酣,肩背隨著吐息一起一沉。

皇帝搓熱了手,拿過椅背上的銀紅毛領氅,上下裹住謝福兒,一個沉腰,雙臂一彎,把人神不知鬼不覺抱了起來,徑直朝裡面走去。

蘇娃的漂亮臉蛋沒來由地燒得通紅,揪住裙角,盯住背影不放。

趙宮人過來啐了一口,壓聲斥:「攏了帘子,退下吧。」蘇娃才從痴魂迷魄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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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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