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討債

5討債

謝福兒準備殺去精廬時,謝延壽纏上來要一起前往。

謝福兒敷衍:「你個小孩子家家,去阿姐學校幹嘛,那兒是高等學府,不是幼童的啟蒙舍。」

謝延壽一貫的鎮定:「阿姐精廬內有一間大書齋,收羅的書籍甚海甚豐。這幾日恰好開放給外人,弟弟想去借閱一兩本。」

謝福兒折腰九十度,盯住白麵糰子臉上兩顆略有閃爍的眼珠:「你覺得我會信嗎?」

矮冬瓜的臉一下子飛上兩團可疑的紅暈,頓了頓,背了手,語氣審究:「阿姐幾日前從精廬回來,一進府就叫阿賞拎了五大桶水和胰子香薰乾花,關在廂內,一下午都不曾出來,最後還叫阿賞為你在後院埋了一包東西……舉動詭異得很,這是為何?」

謝福兒一驚,握緊拳頭。

謝延壽擠在肉里的小眯眼又細了一層:「據常理判,一名女子大白日的從外面回來,無端端大肆耗水凈身,只有兩種原因——」

謝福兒忍住掐死這矮冬瓜的衝動。

謝延壽繼續推理:「一是,踩著狗屎了。」一頓,凝視姐姐:「不過很明顯你沒有,因為你進宅子時,步履平穩,並沒指天罵地,屏息捏鼻,只是臉色有些潮紅,髮髻有些蓬鬆,衣衫有些凌亂罷了。」又一頓,深吸一口氣,篤定:「那麼,還有一種可能,就是……」

謝福兒將謝延壽的手一牽,微笑:「我的好弟弟,不是說去精廬嗎?還愣著幹嘛。」又親熱地捏一把他肥嘟嘟的腮幫子。

謝延壽眉頭一皺,揉揉被掐腫了臉頰。

=。=

一路上,姊弟二人相對無言。

快到五二精廬時,謝福兒才腳步一停,突然哀怨開口:「阿壽,你剛剛是在威脅姐姐嗎,你我難得當一場姐弟,難不成出一趟家門比姐姐還重要,讓你不惜放狠話來傷害姐姐?」

謝延壽見姐姐目泛盈盈,拉住她手:「下不為例,剛才純是弟弟胡謅,今後就爛在弟弟肚子里了,絕對不跟人提半句。」

謝福兒還不放心,抬起袖口,掩住眉眼,玉肩微搐。

謝延壽抬起肥胖手掌,舉在額前,作發誓狀。

再人精也還是個小屁孩,跟姐玩?小弟弟,再回去多長兩年。

謝福兒得逞,長鬆一口氣,末了卻又真的湧出些惆悵,這肥兔崽子,確實就是自己的嫡親骨肉手足啊,今後一榮俱榮,萬一嫁個不好的郎君,還得靠著他給自己撐腰呢。

她嘆口氣:「阿壽,要是姐姐真的被人……欺負了,你會幫姐姐嗎?」

她也根本沒指望謝延壽回答個什麼,只是驟發感觸,抒發抒發這幾日的心事罷了。

謝延壽靜默半刻,眼聚凶光,握緊奶拳:「弟弟我便叫欺負姐姐的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謝福兒快涕淚交加了,還是弟弟好啊,口再硬,還是維護姐姐的,這才是娘家弟兄哇。

感動之餘,手拉手進了精廬,謝福兒把後面跟著的阿賞叫過來,問院長的辦公地點,又琢磨著怎麼摸進去,兩人正協商著,謝延壽麵皮一動,肉軀一彈,忽的手一脫,牽了牽小綢袍,還咳了兩聲,朝正前方某處走去。

謝福兒循著望過去,前方一條綽約身影出現在視野內。

之所以說是一條……實在是那身影真生長得是苗條纖細,看得我見猶憐,仔細一瞄,顯然是個貴戶人家的閨秀少女,身邊伴著個侍女,估計十四五歲的樣子,一襲茜素青色錦羅的褒衣大裙,腰系軟鸞帶細流蘇,頰上染胭一般透出自然紅暈,唇似蜜櫻,鼻若懸筍,秋水婉瞳潔凈無垢,小巧兩顆耳珠穿了碧玉耳璫,跟衣色搭配得天衣無縫,襯得氣態悠閑。

明明是個貴胄小姐,卻不鑲金嵌銀,穿戴十分柔順低調,又能完全顯示自身優勢。

兩人好像是剛從精廬後院的書齋里出來,一路上三兩學子駐足側目,卻不敢太過輕佻,連竊竊私語都不敢,生怕褻瀆了天仙,只集體見著大玉女明星一樣,嘴巴都合不攏,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包括……走過去的矮冬瓜謝延壽,也躬背攏袖,眼睛放直,站到邊側,加入了流哈喇子一群人中。

謝福兒牙齒一緊,終於明白弟弟今天非要來五二精廬的緣故了。

這矮兔崽子……不是才六歲嗎……春天是不是來得太早了點兒。

美女身邊的侍婢懷裡抱著好幾摞書,顯然是幫自家小姐拿的,後面還跟著兩名精廬的助教和學正,嚴防死守旁邊瘋狂粉絲失控。

那名少女顯然習慣受萬人矚目,並不驚慌,反倒垂眸頷首,時刻保持著婉約笑意,走起路來也是迎風擺柳,輕輕柔柔,人群中又傳來一陣陣吸氣、抽氣以及口水吞咽聲。

謝福兒愛看熱鬧,見大伙兒都看得熱乎,拉拉阿賞衣角:「阿賞,這千金是誰啊。」

阿賞眼視前方,一如既往的機械作答:「小姐又不記得了嗎,這是宋太常家的千金宋霰羅,每月精廬書齋開放日,都會來借閱古籍,您之前當官來精廬聽課時,還跟她打過幾回交道呢。」

太常相當於本朝教育部門部長,部長千金來屬下學院的書齋借書,難怪大大方方,沿途有專人伺候,還有一群仰慕者。

霰羅,名字也是一股子韓味兒,如詩如夢,高端大氣上檔次。

就只有自己,明明也算是個白貴美,非得叫什麼福兒,地道中式土豪風,還福壽祿三寶呢!

謝福兒自卑了,連帶著弟弟的小狗愛也不待見了,咚咚幾步過去,一把將謝延壽拽過來,低叱:「也不瞧瞧你們兩個的年齡差多大,這是沒有結果的!」

謝延壽小眼還望著前方的窈窕身影,語氣堅決得很:「我阿爹是太傅,她阿爹是太常,三師配九卿,正好,怎麼沒有結果!女大六,猛吃肉,女大七,是賢妻,女大八,事事發——」

謝福兒氣急,阿賞卻淡淡開聲,一語打消謝延壽痴想妄念:「公子,確實沒結果,那宋家千金,聽說是充實後宮的人選,只待皇上定位下旨了,怕是這一兩年之間,就得進宮侍君了。」

謝福兒得意,將謝延壽耳朵輪子一拎,教訓:「聽見沒有!皇帝的女人!那是皇帝的女人!這你也敢動心思!」

謝延壽早已經是目瞪口呆,面紅耳赤,一顆提早盛開的處男花苞心受了嚴重打擊,哪還用姐姐說,耷拉下腦袋。

謝福兒於心不忍,本想再勸兩句好聽的,前頭傳來微微弱弱的聲音,試探:

「福哥哥?」

這是……喊自己?

謝福兒一呆,鼻息略滯,抬頭望去,果然,宋霰羅停定在前方,在喊自己。

謝福兒今天出外還是換的男裝。

雖然當官失敗,大白於天下,再不用男裝示人,精廬的人大多也都知道了自己是個女兒身,可一來習慣了,二來……閨房衣櫥里的女裝,還真是沒兩件好看的啊摔,擇日還得去綢緞鋪挑些尺頭叫人來家裡裁幾套。

這會被宋霰羅一喊,謝福兒愣住,又馬上想到自己跟她是認識的,含糊反應:「唔,唔,唔。」

宋霰羅見她這麼不冷不淡,臉色一變,予旁邊侍女耳語兩句。

侍女回頭跟助教說了,兩名教官立時驅走了人群,離了院子。

頓時人走鴉飛,氣息一空,只余宋霰羅與謝福兒一行三人。

宋霰羅目中漲水,芙蓉臉發紅。

謝福兒忽然發了冷汗,有種不好的預感,像是肩膀上爬了個陰靈,陰涔涔的。

果然,宋霰羅悵然一笑:「好一個福哥哥,你還真敢答應呢!明明是個女兒身,你不早說,乃騙吾騙得甚苦哇嗚嗚嗚嗚——」說著橫袖掩嘴,悲涼哭泣。

美人出水,也還是個美人,看得謝延壽和阿賞都呆住了。

謝福兒不知所措,須臾會意過來。

這原身,真生是個害人精哇,謝福兒男相絕美,很難不被女子青睞,肯定是女扮男裝時,在精廬邂逅宋霰羅,有什麼沒說清楚的事,惹這小姐發了相思病,現在人家知道了,自然要算賬了!

還沒想好對策,謝福兒迎面撲來一陣香風,只見宋霰羅舉起兩個小粉拳,像個小嬌嬌一樣拚命掄打自己胸脯,腰身一擺一擺,猶是哭得梨花帶雨,邊捶邊哼:「福哥哥,壞人,你這個壞人,負心漢,沒良心!」說是在罵,整個小身子板卻只往自己懷裡靠。

壞了……這宋千金,雖然知道了自己是女兒身,但這顯然還沒抽離角色啊!謝福兒被她打得七葷八素,胸脯本是平的,再打下去便得凹了,這才不得不制住宋霰羅的纖腕,苦臉:「您都是要當皇妃的人了,就算我是個男的,又能怎樣呢?我沒本事跟皇帝搶女人啊!當今聖上英姿不凡,龍威甚峻,您有這個夫婿,那是多好的事啊!你我……就算了吧。」

宋霰羅慢慢抽回手,怔然半晌才神魂顛倒地轉身走開,走了幾步,又剜過來一眼,目中愛恨交纏,極是複雜,話音仍嬌軟得叫人憐惜,卻字字泣血:

「謝福兒,你傷了我,我又怎麼能叫你好過。」

得得得,您日後當了皇妃,跟後宮的同僚們搞宮斗都沒時間,估計也沒心思惦記宮外虛龍假鳳的霧水姻緣了還搞打擊報復。謝福兒聳肩,全無壓力,見她要走,總算鬆了一口氣,面上卻還是得她一點兒面子,扼腕望天長嘆:「今生無緣,咱們來世再聚!」

再一低頭,嘿,終於走了!謝福兒還沒來得及高興,阿賞望過來,冷冷道:「小姐,您太得瑟過頭了,最後一句話有什麼好說的呢,宋家千金那張臉都像掉進牛屎堆里了,多臭啊。」

謝福兒顧著望天去了,沒有注意宋霰羅最後臉色,也不打算深究,只叫阿賞看好第一次和偶像近距相處、已經半痴獃狀的謝延壽,徑直去了精廬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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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廬院長的辦公地正在一間三層舍的頂層。

前門不好進,她是從後面的……小狗洞進的。

聽阿賞那邊線人彙報,那名賤人申時會直接去院長署室。

差不多就是這時辰了。

謝福兒躥進院子后,偷摸上了樓。

也是奇怪,平日這三層舍上下都是精廬內的辦公官員,今日不休沐,又不是什麼節年,卻安安靜靜,一路上樓,半個人影都沒。

謝福兒來到院長署室邊貼壁,祥紋鏤空窗格之內,一名熟悉身影,依舊昂身挺背,依舊衣冠禽獸,站在一張紅木書櫃邊,信手翻閱一本。

書櫃里全是精廬學子的名單資料信息。

記憶中高傲的老學官院長站在那賤人背後,竟是十分的客氣,見他翻閱,只靜靜等待,氣兒都不出。

謝福兒瞳孔放大,見他身型一轉,手中那一頁朝外顯示。

她5.o的視力絲毫沒受苦讀影響,清楚看見,那一頁是自己的名字。

他看得出神,她慪得塞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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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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