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意外

37意外

皇帝的表白一次比一次加大步伐。

這叫謝福兒有點無所適從。

御侍是他家的奴,美人是他家的妾。

做奴勉強有個贖身日,做天家的妾,還能見得著光明么。

還是那句話,她玩不起。

月圓日荷爾蒙過剩導致膽子粗肥,謝福兒嘀嘀咕咕半天,咬著牙齒:「容奴婢想想。」

也不知道那邊聽到沒,反正鼻息呼得很粗獷,謝福兒不敢抬頭仔細看。

幸虧胥不驕在堂外的低聲催促給她解了圍。

皇帝撩了袍子,背影疑似瀟洒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瀟洒,謝福兒覺得自己也不能糾結,踢了橫在腳前佛理經書,抱起厚實軟綿的蒲團兒,上床睡覺去了。

**

幾天後,宮中傳出風聲。

養德殿新晉宋采女的居所搜出病中太醫開的用藥,根本沒有開封,私藏閣中。

宋采女久病不愈的疑竇解開,朝中活躍的宋黨悄無聲息,蘭桂閣從天墮地,再沒人氣。

宋霰羅經這一風波,暫不封位,養在蘭桂閣,再行考量。

這旨意下得還算溫柔,沒有打宋家的臉,但作為一個培訓期的實習妃嬪,沒上位就在後宮耍心機,還影響了皇后聲譽,底子已經黑了,註定再難受重用。

說是養在蘭桂閣再考量,其實就是采女期滿后,安個不達標的名頭,返還家中。

實習期不合格被打回去,對於要當妃嬪的人,是個不小打擊,能被甄選進宮成采女的,不犯大錯,基本都能混個位置,尤其宋霰羅還出過一陣風頭,眼看就要得寵,突然被退貨,在外人來看,肯定是犯了天子的大忌,少有哪家門戶的兒子敢娶。

謝福兒從萬壽堂出來,重回汲芳館時,已經入了秋,天氣一天比一天涼,突然下了兩場秋雨,溫度降得更厲害,年紀大的陳太后一下子沒撐住,病倒了。

皇帝講孝道,每天下了朝就守在太后那邊,永樂宮難得落腳。

本來想提拔那人封美人的事,也就耽擱了。

沒過兩天,謝福兒聽說宋霰羅也跟著病了,說是發了高熱,遲遲不退,退了又發,潮起潮落似的,床都難得下。

這一病,加上太后卧床分了皇帝心思,把打回原籍娘家的事拖了下去,宋霰羅繼續賴在宮裡。

這天,汲芳館來了個眼熟小宮女,謝福兒想了會兒,記起來,是宋霰羅宮外的那個侍婢,跟著一道進宮的。

小宮女拉了謝福兒就雙淚長流:「謝御侍去瞧瞧我家的小姐吧,都快燒沒了。」

謝福兒有些猶豫:「換季了,叫她多穿點兒衣服,別故意給自己澆涼水吃冷食自殘。」

小宮女沒料她一語戳破,訕訕:「……說來說去,我家小姐也是為了留在宮裡,您不能這麼沒良心。」

謝福兒無奈:「她想留下來整我,沒成功,還把自己折騰壞了,末了成了我沒良心?」這主僕兩個人還真是一樣的公主病。

小宮女眼珠子一轉,「刷」一下跪下,抱住謝福兒的腿:「您就當去看看遺容也好!」

罷罷,遺容都出來了,謝福兒本著人道主義精神,被小宮女生拉硬拽拖去。

蘭桂閣的庭院冷冷清清,跟那天來的時候大相徑庭,短短上十來天,花草枝蔓橫生都沒人修,謝福兒見到個秀美剪影坐在小亭里,進了秋,只披著個斗篷,搖搖欲墜,迎著快要下山的夕陽,凄絕了人寰。

剪影意識到有人進來,身型一晃,手托腮,嗚咽一聲。

小宮女鼻涕一擤,大叫一聲:「小姐——奴婢的小姐——」撲上去抱住。

宋霰羅暗中用力一推:「呲——教你演戲不要過猛——」

謝福兒走近了,看著痩脫了人形的美人,好心好意:」還是出宮吧,你是聰明,但是太看不開的人,在宮裡都是玩不久的,況且都鬧到這地步了,你得罪了皇后,呆在宮裡,不得聖寵是小,難得善終就大條了……」

宋霰羅一怔,見謝福兒要走,幾步下階,想要拉,又定住了。

謝福兒的腳步隨著身後人的聲音停住:「……從小到大,身邊的人捧著我,無非是我註定要嫁進宮裡的身份,——當然,我貌美如花,冰雪聰明,也是不可否認的。直到遇到了謝福在,我才覺得這日子可能還有另一種奔頭,不一定非要嫁給皇帝……可你毀了我的期盼……現在還不讓我報復一下么嗚嗚嗚嗚你太壞了……」

還真是個玻璃心的千金大小姐,一點兒事弄得硬像人家殺她全家,報復人也能說得理直氣壯……可不知怎的,謝福兒沒法子氣,喉頭一動,回過身子:「那你要怎樣。」

「我說過,你留在哪兒,我就留在哪兒。」夕陽餘暉中的宋霰羅挺起胸脯,眼神盈盈。

謝福兒心意一決,琢磨了下,拍拍大腿:「好。」

「你說真的?」宋霰羅高興了,貼過來,小臉兒一片興奮。

額頭上熱氣撲過來,還真是燒得厲害,謝福兒嘆了口氣,伸出手去,愛憐地摸摸宋霰羅的腦瓜,溫柔極了:「你先乖乖的,把病養好,我就去給皇上勸諫……」

**

勸諫?勸諫個毛線球球啊!

謝福兒這兩輩子,最怕的就是被人纏,還是一女的。

這宋霰羅,是偏執狂啊啊啊啊!

咿呃……想起來,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沒一兩日,聽說宋霰羅那邊已經乖乖養好病了,謝福兒呲牙摳著膀子進了殿,求見皇帝。

一如既往,趴下去,翹著屁股,謝福兒開門見山:「皇上,宋采女病已經好了,就放出宮吧。」

皇帝心情突然就亮堂起來,這傢伙,終於對後宮的女人有些反應了。

摸摸案上的玉石鎮紙,皇帝輕輕說:「怎麼,謝采女不是你民間的閨友么,你不是該求情叫朕赦了她的罪,留下她嗎。」

「奴婢說過,君為上,連親爹都大不過皇上,何況閨中蜜友。宋采女既然有違宮規,犯了戒條,就不該留在宮裡,現在大病初癒,正是好時機,宋家那邊也沒話好說了。」

皇帝摸摸下巴:「准。」

謝福兒遲疑了一下,得寸進尺:「皇上,還有一事。」

皇帝龍爪子一抬:「說。」

謝福兒說:「宋采女落選返家,外界人肯定當她是被天子厭棄,聘人也艱難……皇上不如賜她個好聽一點兒的借口。」不成,還是得叫宋霰羅嫁出去,有了夫婿兒女,就沒那麼多花心思了。

皇帝笑眯眯:「你想怎樣?」見謝福兒在思緒中,拍拍龍椅扶手,「來來來,上朕這兒慢慢想,慢慢說,不急。」

「奴婢想好了,這就說。這法子既能給宋氏留個好聽的話,又能給皇上搏個好名聲。」謝福兒警惕地退了兩步,滿臉的寫著一片丹心照漢青。

皇帝失望了,語氣也懶了:「說吧。」

**

半月後,養德殿宋太常千金采女宋霰羅賜出宮返家,打的名目是與陳太后八字不合,進宮後跟太后犯沖,雙雙病倒。

皇帝雖有提拔宋氏的意思,但生母為大,忍痛割愛,放棄女色,將宋氏賜返,斷了這段天賜良緣。

此舉引為朝中坊間的美談,眾人皆誇當朝天子是忠孝之人。

宋霰羅雖走了,陳太后的病卻纏纏綿綿的,一直沒好齊全,皇帝仍舊兩點一線地跑。

輪到變天換季,皇帝的寒腿也容易複發,永樂宮裡的宮人更是謹慎,每天還沒等皇帝回來,就得把熱湯寒衣給備好。

謝福兒看太后病了,就忍不住想著謝爹爹。

後來逮著呂公問了問,呂公說謝太傅在家足足休了大半月,前些日子才出來,但精神一直不如往日矍鑠,耷拉著個背,沉默寡言的。

呂公跟他說謝福兒出了萬壽堂,重新在聖上跟前當差了,他也只嘴皮子一扯,強顏歡笑了會兒,並沒見多高興。

謝福兒揣著什麼,總有些不安。

不安了沒兩天,事來了。

這天晚間,謝福兒不當值,正在汲芳館,聽見胥不驕來傳,說是皇帝剛從太後宮回來,叫自己過去。

胥不驕的臉色有點兒沉,謝福兒心裡蹦兔子,進了正殿,眾人都退了下去。

皇帝坐在長案後面,脊背直直,扶著一管御筆,臉色不大好看,見到謝福兒,放下筆。

謝福兒看熟了他黑臉,可今天這張黑臉,跟往日又有些不一樣。

皇帝招了招手:「過來。」

臉雖難看,但語氣異常的溫柔。謝福兒拿不准他意圖,算了,大不了又是坐坐大腿,跨步上前。

半天還是沒聲響。

咦,今兒才是奇了,大腿也不要人坐了。謝福兒忍不住:「皇上叫奴婢來有什麼吩咐。」

皇帝審視了對面少女半會兒,口氣認真:「榮淑公主懷孕了。」

不啻晴天霹靂。

謝福兒思緒一清,連敬稱都忘了:「是我爹乾的?」

皇帝說:「據榮淑公主說,你爹為了幫你求情,找過她一次,二人會面時,不慎犯了宮忌。公主前些日子發現有孕,怕給你爹招災,一直瞞著,今天隨朕一起伺候太後用葯,公主聞到藥味,不適嘔吐,當場被御醫查脈,才知停經多時,已經有了兩月的身孕。」

謝福兒不相信,大聲力爭:「不可能,奴婢爹爹心裡只有娘一個人,絕不可能跟公主有染,其中必有蹊蹺啊聖上!」

皇帝眼一沉:「現在是先帝的長公主,朕的皇妹,想不認賬,也得挑對象。」

謝福兒鼻子一酸:「現在是要怎麼樣?」

皇帝一頓,說:「肚子久了瞞不了人,太后也逼得緊,朕打算儘快將環環嫁到太傅府。」說著,撇一眼書案上攤開的黃綾,「正準備下旨。」

謝福兒不知道娘知不知道,要是知道,依她那性子,得是怎麼個崩潰法,腦子一下子有點兒懵了,見黃綾上衣已經落了幾個字,長嚎一聲:

「啊呀呀呀我爹!您肯定是被人瞎下了蒙汗藥給迷-奸!反正他家盡出這種人——娘!我對不住您!」手一扒,打歪了硯台,裡面的墨汁骨碌碌流出來,一方聖旨全給毀了。

皇帝知道她是故意,怒火騰起來,刷的站起:「謝福兒!你夠肥的膽子!」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福氣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福氣妃
上一章下一章

37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