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追究

36追究

前頭還振振有詞自己做的是份內事,下一刻就因為宋霰羅辣暈事件,被施了罰。

謝福兒從這事領悟到,話不能說得太滿,否則就算天子不計較,天子他爸老天也會看不過眼,給你潑一桶涼水。

皇帝和盛寵正濃的新秀共進晚餐,只怕當天就要寵幸,新秀卻被伺膳的宮人用辛香醬料辣得暈厥。

別說侍寢,新秀兩片厚足兩寸的香腸嘴幾時恢復都是個問號。

有人竊喜,有人憂。

一場鬧劇,宮裡宮外傳遍了。

也不知道是被哪個有心人抓住了,說謝福兒在中宮做過事,肯定是皇后使喚的,傳來傳去,陳年往事都翻出來添油加醋,說蔣皇后酸妒,由不得人好,這五年宮裡沒什麼皇子龍女出生,指不定都是這位中宮使的陰險手段。

總之,蔣皇后躺著也中箭。

末了還有流言蜚語,陶采女身強體壯,懷胎時一向穩當,待產之際太醫也沒查出難產預兆,怎麼會大出血?接生婦沒幾個月也染疾身亡,其中必有蹊蹺。

再來就是趙婕妤,那更是一筆說不過去的懸案,在上林苑嗅一嗅花兒草的就能滑胎?那天下的孕婦哪個還敢出門?

鬧大了,連蔣氏不堪鳳位的話都傳出來了……

嬌娥氣沖衝要去追究源頭。

蔣皇后打從嫁了小叔子,哪天沒有被人在背後說過閑話,還有什麼聽不得?宮裡頭的人能治,宮外的呢,還能捂住朝臣和百姓的嘴?皇后阻了侍女,反問:「追究?你覺得是哪個放的話?」

嬌娥嗤說:「酈氏一向盼著您落馬,平時又最嫉妒新人,這下好,一箭雙鵰,奴婢瞧,傳謠言的人,非她莫屬。」

蔣皇后一笑:「本宮倒是覺得,她最沒可能。」椒風宮那個人要是有個懂得一箭雙鵰的腦子,還會落到眼看就要失寵的地步?有兒子有兄弟有年資,平日又把太后巴得緊,稍靈活一些的人,也難得淪落成這樣。

嬌娥還是不甘心:「那就這麼放過背後造謠的人?」

「你不放過,他們還偷笑呢,」蔣皇后笑意凍了,「鬧大了,想拉本宮下馬的目的,也就成了……這麼一個資質優越的女兒進了宮,上頭又沒什麼得寵的人,也難怪他們心急,還沒封名位就想著鬧騰,實在可笑。」

嬌娥豁然明白,是宋家那一黨派背後趁火打劫,放的謠言,心中生氣:「鬧大又怎樣,後宮五年無子嗣壓根不關皇后的事,分明是另有人所為,您這份罪責實在也擔得太冤了——」

「住嘴,越扯越遠。」蔣皇后眼瞳一厲。

嬌娥知道失口,閉嘴垂頭,又囁嚅:「那眼下這事,可要跟皇上說一聲好好查查?也不能叫奸人佔了口頭便宜,三人成虎,就怕他們越說越帶勁兒,真壞了皇后名聲。」

「何必你我去說,咱們說的都不算數,皇上看後宮就像看猴兒玩把戲似的,哪回當個事了?叫皇上如今心裡頭在意的人親自去說,他就重視了。」蔣皇后慢慢說,「吩咐給蕭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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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後宮,朝廷鬧得更洶湧。

一榮俱榮,官家小姐進宮、承歡、受孕、誕子,素來都是放大在朝中黨派的眼皮下的。

宋霰羅也不例外,以宋太常為首的一干官黨,眼巴巴地盯著緊,皇帝哪天去了蘭桂閣,哪天沒去,他們都是知道的。

大好事泡湯了,他們哪坐得住?宋黨指明要懲處失職宮人。

太常丞是太常部門的人,哪能錯過這機會,在朝堂上領頭跳腳。

下朝後,胥不驕傳了口諭,謝福兒被扣年俸,領到永樂宮的東南處佛室萬壽堂自省,由趙宮人每日送餐。

呂公得了通融,跟謝福兒單獨打了個照面,是謝太傅懇請過來帶話。

避了人,呂公說:「宋太常那一派,都是喜歡鬧騰的猴精羔子,尤其那個太常丞,跟你是有宿怨的。你這次確實也做得過分了些,把宋采女弄得嘴皮子上腌灌腸,差點兒沒毀了容貌。皇上這懲處,已經算是討價還價得來的,太傅捎話,叫謝御侍先安心呆著,再別闖什麼禍事,上回您挨板子他都是幾天睡不著覺,虧得有驚無險。這次,太傅也會找人想法子。」又抬頭打量了一下冷冰冰的萬壽堂,「這種地方,呆久了也不行。」

皇帝怎麼討價還價她沒多想,光擔憂謝爹爹,想謝爹爹和陳太后關係一向好,抓袖子嘀咕:「我爹是不是又找太后老人家去求情?您跟我爹說說,就說別費心了,我覺得這樣也挺好,有飯吃有地方住,還不用幹活兒。」

呂公啐謝福兒一口:「小鬼頭真是沒嘗到苦頭!」,又蜷手擋了半張褶子臉:「你當情面那麼好求?太后老人精啊,鬧到朝臣黨派里的事,她哪會插手?太傅託了幾回話,太后裝傻充愣,避而不見。可惜太子這段光景也是過得艱難,自身難保……太傅只有另託付人了。」

「誰?」謝福兒閉了呼吸,隱約猜到。

呂公臉上生出意味深長的神色,小聲說:「榮淑長公主唄。」

爹爹一向不搭理高環環,這回可不是為了自己出賣色相吧?也不知道娘知不知道,謝福兒發急了:「爹糊塗了吧,連太后都管不了的事,找長公主能頂多大個用啊!」

謝太傅是糊塗了,愛女心切得糊塗了,以至於著了道,鬧出一樁風波。

等多日後事發,謝福兒悔不當初,扼腕回想,寧可那夜自己在蘭桂閣吞下十碟辣醬,也不會捉弄宋霰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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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久了,佛堂也不是個好地方。

古時的美人兒動不動就都愛搞什麼青燈伴古佛,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也不知道那些美人最後是不是都反悔了……反正謝福兒是要淡出鳥兒來了,就那四方地,走來走去都是四面牆,再就是個半人高的佛相金身,這還不如給皇帝每天去穿衣服脫襪子!

謝福兒本來想關個幾天,出了宋氏那口氣就好了,沒想到趙宮人說,宋采女還沒好,半張臉還是腫的。

那臉也不知道是什麼水晶琉璃稀世珍寶做的,還真嬌貴!

這一禁閉,時光一晃,就禁了上十天。

謝太傅找榮淑長公主后,再沒下文,謝福兒聽呂公又帶了一次話,說是病了,告假在家,好些天都沒上朝。

謝福兒想爹爹身子骨一向紮實,估計是給愁病了,開始有些坐不住。

正有些著急,這天一日又過大半,趙宮人來送飯,身後跟著個陌生臉孔的小宮女。

小宮女趁趙宮人開食盒,塞了張紙條給謝福兒,嘴型輕輕合閉,做出個形狀。

謝福兒看出來,是「蕭充媛」三個字。

等趙宮人送完飯離開了,她打開信函,只有一句話:宋氏腫症有異,疑為借題發揮。

蕭充媛怎麼知道的謝福兒不知道,可心中的猜疑總算篤定,她把紙條撕成一條條,放在香燭上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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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那邊,每天派胥不驕親自去萬壽堂瞅瞅,這天順便問了問。

胥不驕說:「前些日子在萬壽堂挺老實的,不做聲不做氣。這幾天聽說那小妮子有些不安分了,今天還問了趙宮人一句,皇上怎麼沒理自己了。」

皇帝嘴角一抽,這話舒服進了心坎上,太中意了。

胥不驕偷察天子臉色,壓低聲音:「皇上要不要去看看謝御侍,幾步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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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過後,入了宮禁。

萬壽堂的禁閉室只開著一扇小天窗,大白天的太陽光難能可貴,到了晚上,月光倒滿滿灑進來,比蠟燭還管用,照得小室亮堂雪光。

謝福兒聽外面傳來腳步聲,連忙抱著一大摞佛偈經書衝到蒲團上跪下。

「謝御侍寢下沒有?」是胥不驕的聲音。

謝福兒連忙揚聲:「沒呢。」

門閂一響,在夜裡格外清晰,有人進來。她放下書,調了個身子,對準大門,還是頭朝地,趴在蒲團上,不抬臉。

門扇啪一聲,又閉上了。

玄色袍子在眼前漸行漸近,輕輕晃蕩,那是她給他寬衣時換過的一件,眼熟。

「罪婢參見聖上。」謝福兒說。

好些天沒見面,皇帝腳板子有些沉重,背著手走了幾步,磨一磨牙:「關不住了?把朕弄過來,是為了告饒還是為了告饒?」

謝福兒翻了白眼:「宋采女的病情,另有玄機,那點兒醬料不至於叫人口腫臉高這麼久,皇上得查查。」

皇帝兩臂一開,彎腰把她肩一捉,給生生架了起來,順便飛快嗅了把香氣:「你是說采女故意栽贓你?」

謝福兒踉蹌一推,往後退了幾步:「光是栽贓奴婢就算了。就怕因為奴婢曾經是圖華宮的人,有人或者有群黨覬覦鳳位,為了打擊皇后,才利用這樁小事將計就計,越鬧越大。」

皇帝心中一掂,有了些揣摩,臉色陰了,看著面前少女,才總算轉了些晴。

謝福兒看不懂他臉色,反正叫他心裡明白就好,見他不講話,氣氛綳得緊,開始趕人了:「那……天色晚了,就這麼著吧,皇上你好好查哈,奴婢這麼久的禁閉,不能給白蹲了,奴婢爹爹還給氣病了呢。」

皇帝見她神色恭敬,口氣卻像在下指示似的,忍俊不禁:「完了?」

「那能怎麼?」謝福兒說,「奴婢這可是說的正經事啊。」又把人往外推:「您快些回殿安寢吧,這都什麼時辰了,奴婢還戴著罪,被人瞧見您來了不好看啊……」

自己的事情一說完就不管別人的死活,過河拆橋都沒她利索!皇帝胸口有股子殘留不走的懣氣,被她推到門檻前,一甩袖:「這事完了,朕就黜了你的御侍職位——」

謝福兒瞪住他,又得貶去哪兒……這進宮才多長時間,來來去去都換了仨崗位了。

「你進宮時日太短,一開始就晉嬪晉妃,落人話柄,反而不利於日後升遷,」皇帝一派此道中人的老辣口吻,睨著胸前的女孩兒,一字一頓,「要不,先封個美人噹噹?嘖嘖,好像又太低了點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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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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