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第七章

宇文清坐在宇文夫人的左手邊，她人小，爬上椅子坐好。就有外頭的丫頭報說：「大少奶奶來了。」屋裡的幾位姨娘彼此遞個眼色，都要好好瞧瞧，這東方家的小姐到底是個什麼人物，怎的就肯嫁給宇文峰了。

東方嵐跨門進來，向屋裡的眾人一一的看了。才低了頭道：「媳婦給娘請安，並請諸位姨娘的安。」眾人皆說『不敢』。個個心中都奇怪的不行，這東方家的小姐身體無恙，亦沒殘疾，東方家怎就肯把好好的女兒嫁過來了？眾人皆不知其中端倪，因此心下更為好奇。

這東方嵐長一張瓜子臉，尖尖下巴，小小紅唇。說話時上下紅唇翻飛，就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彷彿一瞬間就要飛掠而去。她總低著頭，看不清楚她的眼睛。

宇文夫人先發了話，「還不過來見過眾位姨娘，這是李姨娘。」她指著坐在她右邊的李姨娘道，這是要讓東方嵐認人了。東方嵐近前施禮，道：「嵐兒見過李姨娘。」

李姨娘笑道：「乖了。」從袖內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放到東方嵐手裡道：「這是我的薄禮，請大少奶奶不要嫌少才好。」

東方嵐接了，謝過。周姨娘、錢姨娘、孔姨娘都有準備禮物，又想討宇文夫人的歡心，一個個雖然囊中並不富裕，也挑了好東西送過來。宇文夫人道：「你們也真是的，媳婦是自己人，就算不送又不會說什麼，你們又當成這樣大事。」她嘴裡雖然這樣說，不過心裡卻很得意。

東方嵐把各人的禮物讓牡丹拿著先送回屋，牡丹也不認路，少不得問問人。

這邊，東方嵐在宇文清的下首坐了。宇文夫人才叫開飯，尚書府飯菜不俗，有幾個丫頭端著托盤上來，把菜上齊了，又有丫頭在各人面前把筷子擺了。東方嵐低頭看眼前，是一小碗粳米飯，另還有一個小碗空著放在旁邊，裡面放了調羹，想來是喝湯用的，東方嵐心裡思忖著，卻悄悄的拿眼睛瞄著別人，看別人是如何行事，她雖不在意自己不合規矩的做法落人眼中，惹人恥笑，但『入鄉隨俗』之警惕稍微用之一二，也就十分夠了。在空碗旁邊還有個盤子，一時未能想到什麼用處。只好低頭吃飯，桌上擺了八盤菜，葷素各四，中間擁著一海碗海鮮湯。

吃飯期間，安靜的彷彿空氣像是被凍成塊一樣。就連宇文清都是小口小口的吃飯，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東方嵐心詫異之。心道：「他怎麼做到的？」又想到早上那副恨不得把一桌子的早點吃下去的饞蟲樣兒。她彷彿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在這種氣氛下是很難吃飽飯的。

這裡的夫人、姨娘吃飯的時候，連碗都不碰的，喝湯，那哪裡是喝湯，簡直就跟抿胭脂似的，有多少湯水進去完全不知。

東方嵐自認為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到這裡反而覺得自己是從鄉下來的，什麼也不懂了。好不容易吃完了飯，用手帕子抹了嘴上沾到的油，又有丫頭遞過茶碗來，眾人接過漱了口，東方嵐也只好入鄉隨俗，漱完口將茶碗遞給執事丫頭。

桌上的殘席早已撤去，宇文清亦從椅子上滑下來，向眾人告辭。李姨娘小聲囑咐她要認真學習功課，不要貪玩等語，才放了她去。這裡數位女眷，錢姨娘提道：「不知大少奶奶在家可玩麻將的？」

原來這幾個飯後無事便要坐一起搓麻將，打發無聊生活，除這飯桌之外，又要斗個你死我活不肯罷休。當真是上桌一張臉，下桌又是一張臉。

其變臉速度令人納罕，和睦相處的假象又讓人稱奇。

東方嵐回說：「回姨娘的話，平素倒沒有玩過。」

周姨娘直叫可惜，「這府里沒有不會玩的，別小看這幾十張牌，有時候讓你恨的要死，有時候又讓你歡喜的緊，大少奶奶真該學一學。」

宇文夫人道：「你這是外行話了，她們這樣年輕的小姐哪裡肯學這個，自然是詩詞歌賦要緊了，其次便是歌舞，要談錢便封你一個『俗不可耐』，我說你們還是放了她去吧！」

眾人笑稱『婆婆在為媳婦說話了』，宇文夫人也不理，只是把目光一斜，讓東方嵐退下。東方嵐與眾人分別別過，出了門才覺得胸口裡堵著的一口氣總算出來了，才走了沒幾步，就見走廊的柱子后突然冒出個人來，她慌忙的向後一退，看清楚是宇文清，這才用目光斜了她一眼，問道：「二叔這是在和誰捉迷藏呢？」

「我在等嫂子呢！」

那副笑的跟朵向日葵一樣的面孔，東方嵐恨不得上去蹂躪之。轉頭向四方望了，見無人過來，便對宇文清的一張小臉，狠狠的下了『毒手』，「看你還笑。」

宇文清道：「好痛，嫂子又變成教書先生了。」

「教書先生？哼！你娘不是告訴你要認真複習功課的么，怎麼還賴在這裡不走，哦，我知道了，你在偷懶。」

東方嵐隨口又一個『罪名』扣到宇文清頭上。

「我才沒有偷懶，我是在等嫂子。」

東方嵐好奇，問道：「等我幹什麼？」

「我怕嫂子不認識回去的路，不過我現在想明白過來了，嫂子這麼聰明伶俐，根本不需要我帶路，哼。」腰一彎，給東方嵐鞠了一個躬，她竟然跑開了。

東方嵐愣著，一時反應不過來。她這是『把好心當成驢肝肺了』？看來小傢伙氣的不輕，剛還在這的，怎麼小短腿跑的這麼快？東方嵐快步追上去，在拐彎的地方被宇文清嚇了一跳，她突然跳出來，對東方嵐做鬼臉。東方嵐反應過來，是宇文清作弄她，不由得伸開兩隻芊芊玉手，又要去荼毒宇文清粉嫩的小臉了。

宇文清早有『先見之明』，快速的跑開。又沖東方嵐招手道：「嫂子，你來追我呀？你來追我呀？」

東方嵐道：「看我追到你不打爛你的屁股。」她當真要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就知道捉弄她的小叔子，打青他的屁股，叫他知道自己的厲害，再也不敢做壞事。東方嵐存了這個心，也就不顧什麼大小姐的禮儀了，什麼蓮步，早就忘到腦後。

追著追著，卻把人給追丟了。她攏著手喊道：「二叔？」喊了幾遍就是不見人。

此刻一棵燈籠樹后正有一雙彎彎的眼睛，透過小小的樹枝縫兒看著東方嵐，宇文清用小手捂住嘴兒偷笑著。一邊得意的扭著屁股，看吧看吧，就是發現不了吧！還想打她，那是門窗都沒有的。宇文清站起來，輕輕的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心想著：「我怎麼這麼聰明，嘿嘿。」

兩顆空門牙剛向空氣問了安，下一刻便笑不出來了。因為宇文清發現她的眼前正有一團紅衣，慢慢的移動著目光，果不其然是一張女人臉，一張漂亮的女人正在發怒的臉，而且那目光里還有冷笑的意味兒。

「怎樣？被我抓到了吧？」

這人正是東方嵐。她之前尋不著宇文清，本想罷休。哪曉得這小子得意忘形，躲在樹后，還得意的扭屁股，被她眼尖的發現了衣服角兒。

「嘿嘿。」

宇文清乾笑兩聲，慢慢的向後退。她人小，狡猾的跟只泥鰍似的，硬是從兩棵樹之間不寬的縫隙里鑽了過去，鑽的衣服上都是泥。

「宇文清。」

宇文清揮揮髒兮兮的小手，「後會有期，嫂子。」

這回邊跑邊退，退的很遠才轉身。

東方嵐一時氣極，但又無奈。自己這樣大的人，跟小孩子計較什麼，真是，自己也是小孩子一個。想著，又自笑了起來。笑完，又覺不妙，這裡的路——她不熟啊！那個熊孩子他還真好意思就跑了，等了會兒，宇文清沒再出現，倒是牡丹找了過來，旁邊還跟了春香。

「小姐。」

「牡丹，你怎麼過來了？」

「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兩人隔著燈籠樹聊著。得知她回去費了不少心思，牡丹嘆一聲道：「這裡的路真是複雜，要不是有嚮導，我簡直連房間都走不到，出來的時候，正碰著春香姐姐就讓她幫忙帶我過來了。」

「可吃過了？」

「嗯！小姐你呢？」

「也剛用過飯，正和二叔在玩，他一跑，我就不知怎麼回去了，正在發愁，好巧，你兩個卻來了。」

東方嵐繞過燈籠樹，與牡丹、春香同站在走廊下，她三個慢慢的說著話。不妨後頭有人跟了上來。

李姨娘滿腹心事，這大少奶奶進了門，也不知大少爺的情況如何。若是好了，那她母女二人的日子可就要難過了。若不好，宇文夫人鐵定是要從自己身邊把清兒搶過去做兒子的。想的此處便是一嘆，又常常聽宇文夫人在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意思，倒覺得她還年輕，再生個一兒半女不是問題，多多少少是要她割愛宇文清的意思，她怎麼捨得呢，那小頑皮可是她的心頭肉啊，好不容易熬了這些年，才有了今天，操了這些沒日沒夜的心，才拉拔到這樣大，又難得聰明可愛，叫她怎麼捨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