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第八章

李姨娘走著，心裡想著心事。連路也不記得看了，撞到東方嵐身上，兩人均是一驚，一個神思在自己的世界里遊盪，一個只顧著說話，不妨身後出現了人。

兩人嚇的『啊喲』一聲驚叫。東方嵐先回過神來，忙問安道：「嵐兒見過李姨娘，不知姨娘過來，多有得罪，可撞在哪裡沒有？」

「不妨事。」

李姨娘笑笑，「是我自己在走神，撞在你身上，沒有嚇到你吧？」

東方嵐搖搖手，春香和牡丹也上前請了安。東方嵐見李姨娘出來，笑問道：「姨娘不是和娘，還有其他姨娘打麻將的，她們捨得放你出來了？」

「那倒沒有，我說要小解，讓錢姨娘幫我打幾圈。不知怎麼走著走著就發起呆來，年紀大了，總是這樣。」李姨娘借口道。

「姨娘還年輕呢！」

李姨娘並不老，二十七八的樣子。不過再年輕的人在侯門裡待的時間長了，身上都會帶著一股子沉悶的氣質，李姨娘的身上是有些的，不過並沒完全被這樣的沉悶所掩蓋。

李姨娘手背擋在嘴前呵呵的笑，那動作，東方嵐看著特別的熟悉，是了，她也慣常愛做這樣的事，不由得對李姨娘多了幾分親切。李姨娘也在這樣的談笑里，有時間細細的觀察東方嵐這個人，心道：「又是一個可憐人！」好好的姑娘來這種地方，過不了多少時候，身上的靈氣就都沒了，再被宇文夫人一調i教，端的是全身上下都散發著破舊傢具的霉味。

她又想自己亦是可憐人，對東方嵐就多了幾分憐惜，言語之間溫柔了許多。談了一會兒，李姨娘才想起什麼似的道：「我得走了，還要去看看清兒去。」

「二少爺？」

「是呀，她嘴巴里說去念書，怕這個時候又不知道在哪裡偷懶，小孩子總要稍微拘束些，等她大了，懂事一點，我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東方嵐見李姨娘面露『惆悵』，心中亦猜了個七八。知道姨娘在這個府里的日子是很難的，更何況宇文夫人的樣子，面善，心地卻不知怎樣。宇文清的身份又是這樣特殊，上下不得的。再說，哪有哪個娘肯把自己的孩子送給別人的。

「姨娘不必太操心了，我看二叔很是出息，等幾年大了，爹自是有好安排的。」

李姨娘淡淡的笑笑，「但願如此。」

可是宇文殿真的能活到那個時候嗎？就算等清兒十八歲，總還有十年的時間，十年，太漫長，太夜長夢多，對她來說，也太不實際了。那個時候，宇文殿是否還能為宇文清做得了主，說得上話？

「我們別站在走廊里說話，小心這裡有風，要是大少奶奶閑來無事，與我一同去看看清兒如何？」

東方嵐也正好無聊，道：「妙極，正要看看二叔如何用功？」

四人攜手前往『功名閣』，這閣子卻也有趣，像個單獨的小院子，四面都是長廊，把院子獨獨圈在了中間，大有『四通八達』之意，閣子的名字頗為俗氣，不過這裡的藏書卻不少，本來是宇文峰的書房，後來他身子不好，讀書就少了，宇文殿就把它送給了宇文清。

四人一踏進功名閣，遠遠就見一個小紅身影正蹲在地上。東方嵐三人不曉得她這是在做什麼，李姨娘卻心中有數，不免眼角抖了幾抖。放輕腳步走過去，站在宇文清身後，就見她用手指在摳螞蟻洞，一撥一撥的螞蟻正在攜帶家眷出逃。

李姨娘『嗯嗯』的清了清嗓子，道：「清兒。」

宇文清打了一個機靈，轉過臉笑道：「娘，您來了？今天怎麼沒有打麻將？」

「娘想你想的緊，你這是？」

宇文清站起來，把髒兮兮的手背到身後，兩隻手搓著，企圖『毀滅證據』，越是心虛，揚起的笑容越是甜美。

「沒什麼，我在看螞蟻搬家呢！」

「搬家？哼哼，被你趕出家了吧！」

宇文清吐吐舌頭，道：「什麼都瞞不過娘，娘今天打麻將贏了多少錢？」

「你不用轉移話題，回答我的話，不是答應我來讀書的么，怎麼又在偷懶？」

宇文清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著，想著她的『下一步』，打量四周，對於娘用逃這一招，顯然是蹩腳的，正所謂：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但是看到李姨娘身後的人，宇文清的眼亮了，她跑過去，甜甜的叫一聲：「嫂子。」

是了，還有嫂子這個天然屏障。今天這頓罰，總還是未知之數。宇文清心裡十分得意，就聽東方嵐道：「啊呀，二叔的手上是什麼？」

宇文清一看，就見自己那軟乎乎的小手，正抓住東方嵐的裙子，上頭赫然印著的是她的小手印。她鬱悶的看了東方嵐一眼，就見東方嵐笑嘻嘻的，似乎要讓她吃點苦頭，知道這個嫂子也是不能依靠的，不免又要想主意。李姨娘道：「好了，你也別瞞我了，快去把手洗了，把『鳳求凰』那歌詞背給我聽。」

宇文清得了特赦，扁扁嘴，跑著去洗手，一邊喊著丫頭道：「小憐，給我打水，我要洗手。」待宇文清跑遠了，李姨娘對東方嵐無奈一笑，邀請她一同進屋裡去坐。伺候茶水的丫頭小魚早端上茶，一人一杯放在李姨娘和東方嵐面前，暗暗的退了出去。

「這裡的粗茶，不知大少奶奶可喝的習慣？」

東方嵐提起茶杯，揭開蓋子，讓茶葉的香氣發散發散。聞香而知雅意，東方嵐知道這是龍井，霧氣里都有一股子香甜味兒。不過龍井也有好壞，這龍井是末等的，想來宇文清不過小孩子家，也不講究這些東西。她道：「我隨常也只是隨便喝喝，倒不講究。」

李姨娘笑笑。

不時，宇文清蹦蹦跳跳的來了。厚著臉皮去她母親那裡搶茶碗過來喝，喝了一口還咂咂嘴，明明什麼都不懂，還挺會裝模作樣。

「嗯，香。」

李姨娘問道：「怎麼個香法呢？」

「嗯，好香。」

站立著東方嵐身後的牡丹臉上狂汗顏著，這個二少爺分明就是『典型的二貨綜合征患者』，不懂就不懂吧，還裝什麼。

宇文清很快便轉移了自己的窘境，她道：「娘，我背『鳳求凰』給你聽好不好？」她已不是第一次背這首詞，她母親閑下來沒事，總要她背很多詞，這首是最常背的，她閉著眼睛都能哼出來。

「背吧。」

李姨娘帶著鼓勵道。東方嵐卻不解，心道：「這樣小的孩子哪裡能懂得詞的意思，這附庸風雅也要有個底線。」她實在為宇文家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方納罕。

宇文清朗朗的背起來，只是還帶點『指手畫腳』，小手捏個蘭花指，一會兒走來走去，不過歌詞卻不錯，「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她那又娘又奶的聲音，當真把這首歌詞給糟蹋了，更何況宇文清只是故意皺著眉頭在那念，那好比和尚念經，有口無心。

東方嵐幾次想笑，奈何李姨娘聽得出神，單手撐著下頷，像是在想什麼，等宇文清念完了很久，她才道：「背的不錯，可知道它的意思？」

宇文清解釋說：「有一個美人，我一見她就忘不了了。一天不見她，我就想的發瘋啦。就好比鳳鳥到處飛翔，為求得凰鳥一樣。可惜我喜歡的美人不在我的相鄰的隔壁……」

東方嵐起先在想，李姨娘邀她過來，無非是要炫耀一下她的兒子，後來看到她有些悲傷的神情，卻無法再這樣想了。這個姨娘有她看不懂的心事，難道她也渴望心上人嗎？還是希望像鳳凰一樣可以到處飛翔？東方嵐對於後者的理解多一些，因為在愛情上，她也不比宇文清高明多少。

宇文清解釋完了，又等著她母親說話。李姨娘抬起頭笑起來，「背的很好，我也坐了許久，怕夫人那裡要來找人了，我還是去吧！」囑咐宇文清不要胡鬧就先走了，留下來的牡丹三人卻只好面面相覷，這個李姨娘怎麼自己先去了，反把她們留下來了？

東方嵐也不計較，笑問道：「二叔是誰教你的鳳求凰？」

「教書先生，他還一字一字跟我解釋了呢！只可惜我背的不好，我總沒有先生的那種神韻。」

「這是誰告訴你的？」

「我娘說的，沒有感情的背誦，如同小馬在放屁一樣沒有檔次。」

東方嵐心說：「這點，我和姨娘倒是女子所見略同。」她待了會兒，說要走了，不耽誤宇文清念書。但她卻不允。

「嫂子，你也要走？好狠心的嫂子，就留下我一個人念書，你們都去玩了。」宇文清翻著白眼，抱怨著。

「我呸！」東方嵐伸手拎著宇文清的耳朵道：「你再說一聲『狠心』試試，自己想玩就玩，可別連累了我，想讓我替你擔干係，我可沒那麼笨，你就說吧，抱怨吧，說破了嘴皮子我也不心軟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