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內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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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又一個錦繡服裝的內門弟子，滿臉和藹可親的笑容，神采飛揚的走了出來。
眾人不由心中發毛，擔心又有什麼事情發生。
內門弟子清清嗓子，道：「各位前來乾坤道的朋友，值此天寒地凍的日子，到了後半夜更加寒冷，各位中的孩子，要是有身體不好的，抵抗力差的，請一定儘早提出來，我乾坤道會安排溫暖之所，第二天天亮之後，再發十兩紋銀，就請打道回府了。」
大家的擔心真不是多餘，立刻人群中一陣議論。
想這乾坤道果然是接人待物特別到位，如此一說，既免去了有什麼人凍壞之後找麻煩的危險，同時還仁至義盡，得一個體貼入微的好名聲，人家都說了安排溫暖之所，第二天還發十兩紋銀打發回家，估計長生天上的佛祖菩薩們，頂多也就能仁義到這種程度。
吳鳴只是神情漠然地看著天空，聽著四周的議論，大腦一片空白。對他來說，這個世界上的一切辛苦都顯得微不足道，內心的蒼涼，讓他沒有快樂，沒有痛苦。
這名內門弟子環顧一下四周，反覆追問：「有沒有，有沒有？不要凍壞了才好，那樣不值得。」
人中並無任何應和吱聲。
這內門弟子正色問道：「各位，你們的孩子有沒有身體不好的，請務必快快提出，我乾坤道身處天翼峰之巔，號稱天下三大冷峰之首，深夜氣溫尤其低寒，一般人咬咬牙還是可以承受得了的，但若是身體欠佳，恐怕就……所以，以免凍出病來，傷了筋骨，落下終身隱患，在我乾坤道學不到東西，又無別的可發展渠道，反而對將來的事業不利，轉而還要怨恨我乾坤道昏庸無道，害人子弟。如此，於人於己，就大大不妙了。」
旁邊一個少婦有些不滿，緊緊擁抱著自己的孩子，一隻手用力捂著自己孩子的嘴巴，生怕孩子喊出來「我受不了了，我要放棄」，她噘嘴道：「你們乾坤道真是毫無道理，如此一個大門大派，為什麼不選在夏天公開招收弟子呢。夏天多好，隨地都可以睡覺，又不用怕著涼。」
這內門弟子連連搖頭，說：「這位夫人，你有所不知，夏天收徒更加不妙，不僅蚊子眾多，只只兇狠肥大，而且到了後半夜，更加是山風呼嘯，各位衣服要是穿少了，反而比冬天還容易凍僵。」
少婦頓時啞口無言。
眾人聽了這樣的說辭，心中也是信服，再沒什麼好非議的。
想想看，也果真如此啊，又是蚊子又是山風，衣服還不能多穿，自然比冬天還容易生病，冬天雖冷，多穿一件棉襖就是了，再運動運動，倒也無關緊要。看來這乾坤道，也並非故意折磨人，把收徒日子選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而是經過千年的深厚積澱，該想到的環節都想到了，真正是為所有來拜山的朋友著想。
在少婦發愣的時候，手也沒力了，竟被孩子掰開。
那孩子滿臉烏紫，此刻嘴巴終於解放，當即大聲嚷了起來：「嗚嗚，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怕冷。我不幹了！」
少婦頓時驚得用雙手把孩子嘴巴捂住。
內門弟子目光犀利，笑著說：「這位夫人，不要勉強你的孩子，快點把手放開，孩子快要呼吸不上來了。作為乾坤道掌門身邊的弟子，我是比較了解情況的，你這孩子，終究是不適合乾坤道。我乾坤道雖然很強，但是七首之中，不過名列第六，還有更適合你家孩子的好門派，建議還是及早前去，以免在我乾坤道貽誤錦繡前程，強扭的瓜不甜啊。」
少婦氣急敗壞，當時就開始體罰自己的孩子，又是捏臉蛋，又是擰大腿，嘴巴里還十分不滿：「你這沒出息的孩子，老娘白天腿都快站斷了，幫你插隊，排隊，老娘還陪你熬到大半夜，容易嗎？你一喊就前功盡棄了，氣死我了。」
那孩子已經被體罰得嚎啕大哭起來，手舞足蹈，使勁擺脫，冷是不冷了，臉也變得熱乎乎的，只是哭得讓人揪心。
少婦狠狠瞪那內門弟子一眼。
內門弟子很無辜的笑笑。
少婦看大勢已去，終是不可挽回，也怕自己的孩子哭死，趕緊變了態度，又成天下最溫柔的老娘，摩挲著孩子的臉龐呵護道：「好了好了，好孩子，莫哭了，是娘不對還不行嗎？哼，這破乾坤道，咱們還不入了呢。咱們就入玄令門，到時候來打乾坤道，討回公道，讓今天這些欺負你的人，都知道什麼是後悔，讓他們哭著喊著，為什麼當初不收你。」
內門弟子聽了，頓時愕然無語。
好一會兒內門弟子才醒悟過來，忙說：「這位夫人，夜已深，請帶你孩子到我暖房中小住一晚，明天取十兩紋銀再走。」
少婦憤然道：「當我們是叫花子啊，十兩紋銀打發？你老娘我的家中金子堆積如山，花都花不完，告訴你，你們等著啊，十年後，我家孩子會來拜山的，到時候看看誰本事大。孩子，咱們走。」
「嗯，娘，咱們走，十年後，我回來把乾坤道打扁。」那孩子也是掛著淚花信誓旦旦，以哄自己老娘開心，也好早點回家睡覺。
少婦也是感動不已，一把抱住自己孩子，疼愛不已，說：「真是娘的好孩子。」
「啊……」那自以為圓滑的內門弟子，已經震驚得只剩下「啊」一聲了。
少婦帶著自己的孩子離開。
內門弟子看著少婦和那孩子下山的背影，只好苦笑起來，想不到這麼容易就給乾坤道結了一個仇家。
人群之中有吃不得苦的，凍得瑟瑟發抖，越來越感覺這嚴寒之夜，伴隨著如虎山風，在山道上實在受不了，無論身體怎麼蜷縮一團，都是暖不過來一丁點，便經不住這內門弟子的反反覆復問「有沒有人受不了，身體不好快點說啊，以免貽誤終身，快隨我去暖房啊」，終於磨磨蹭蹭走了出來。
這內門弟子點點頭，逐一安慰過去。
「熬不住就不要勉強，這樣才是真正明智之舉。」
「好可愛的小弟弟，看你骨骼奇清，天賦驚人，你很適合加入天下第一大門派玄令門，加入天下第二大門派普華……哦，不，應該是第三大門派火雲宗，也是非常有發展前途的。我乾坤道雖然在某些方面強於玄令門，不過玄令門作為第一大門派，確有幾本傲世寶典，你加入之後前途無量，其成就，必定遠好於加入我大眾化的乾坤道。」
「很好，很好，今年幾歲了。」
……
吳鳴也是凍得牙齒打哆嗦，不過他挺身頑強堅持著，這山風再大再冷，也總比打退堂鼓之後，到時候無處可去強。堅持，一定要堅持。熬過今夜，以後就算入門了。
表面上冷漠，然而吳鳴的內心，卻正是渴望能夠和很多人在一起。
金憐雖然是個女孩子，然而平日里橫行霸道慣了，因此身體之中火性強盛，怕熱不怕冷，看上去倒是無所謂的樣子，轉動著大大的明眸，饒有興趣地看著四周那些凍得一臉苦色，跟小小黃花菜一樣的孩子。
金憐小妹不禁「咯咯」直笑，鼓掌歡呼。
「爺爺你看，這些孩子就像糖人兒一樣可愛。」
因為糖人都是用特殊炮製的紅糖捏出來的，顏色差不多都是紅紫色，黑烏色。這糖人可以玩，也可以吃，非常甜，口感極好，最對小孩子的胃口，好吃又貪玩的金憐小妹，遇上了能玩又能吃的糖人，便結下不解之緣，一向是手不離糖人。
金憐牙齒咀嚼，做著吃糖人的動作。
這內門弟子最後清點了一下那些熬不住的孩子，大約有十五六個的樣子，然後對所有還站在山道上堅持的人群道：「嗯，還有沒有？沒有了啊，那好。」
內門弟子對身旁看大門的弟子耳語幾句，然後又滿臉笑意說：「抱歉抱歉，本門弟子眾多，因而沒有更多的房間能夠接待大家，要不然一定請所有朋友到裡面去的。」
這般寒暄客套一番，這內門弟子才領著那些熬不住的孩子，帶著他們的爹娘，進了山門，去住暖房了。至於明日嘛，便讓他們便領了十兩紋銀，打道回府。
乾坤道的山門中，燈光逐漸黯淡下來。
看大門的二個弟子嘿嘿笑著，然後打了好幾個大大的哈欠，在關大門之前怕大家誤會，所以解釋說：「各位朋友，我們要關門了，實在有些對不住了，不能陪你們了。關門這樣對各位是很有好處的，門一關，就沒有穿堂風了，就比較沒有那麼冷了。晚安。」
山門「咿呀」關閉。
人群中有陰險狡詐的，不免以小人之心，度人家乾坤道的君子之腹，嘀嘀咕咕道：「這乾坤道還真是市儈油滑得很啊，連這都想到了。明明是自己想要關門，還找什麼借口說是為了廣大站在山道上的朋友好。上上下下沽名釣譽到了這種程度，也算成了精。只是這樣的門派，我看靠不住。」
……
……
「小花朵，小花朵，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夢寐之中，吳鳴還是一遍遍的用靈魂在贖罪。
在這山中寒夜，卻沒有人聽到吳鳴這夢中的呢喃。
其實吳鳴還是心存最後一絲希望，當日找遍了山崖，他都沒有發現小花朵，也許小花朵並沒有出事，只是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甚至可能發生了什麼奇遇。倘若當日真的找到了小花朵，恐怕他內心的痛苦，更加無以復加。
蒼天有眼，也一定會保佑小花朵化險為夷的。
猛然，吳鳴驚醒了，他聽到了金憐在夢囈中的聲音。
「爺爺……好冷……娘親，我要吃糖人……」
吳鳴在黑暗中看著金憐，那女孩兒沉浸在夢中，躺在爺爺懷裡，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