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客來

殷老太爺七十壽誕，對於天下讀書人來說是件大事。

儘管殷老自己並不喜宴飲慶祝，可架不住天下士人要藉此表達對他的敬仰欽佩之情，所以這場壽宴在幾個月前就醞釀得轟轟烈烈，由不得殷家人不大操大辦。

殷四娘更是愛體面重排場的人，自是提前十幾天回到娘家，定要督促兄長們好好操持老父的壽宴。她知兄長們個個閑雲野鶴的性子，娶的嫂子都隨和慈善，她不早早回娘家盯著點兒，恐怕要在天下人面前出醜了。

幸殷家兄嫂都是隨和之人，由得出嫁的姑奶奶指揮家事，毫無芥蒂。

「你們將家中全部餐具酒器取出，細細洗滌擦拭，務必做到銀器鋥亮，瓷器爽潔。」

「你們負責洒掃府中上上下下，不得有疏漏不到之處，務必几淨窗明，屋舍潔凈。」

「你們是各房調來的大丫鬟，要負責更換客房床帳被褥，席要用川府的蘭草席，帳要用蘇州的軟煙羅；一應案前供賞、牆面字畫要應情應景；窗邊插花，簾旁綠植亦需配色得當，我殷家大丫鬟不止識文斷字，放到外頭也算學識淵博，爾等不可負我。」

一眾丫鬟婆子轟然應「是」，各自領了差事，只管腳不沾地地去忙。

殷四娘坐下，抿了口茶，才繼續問外院管家：「宋管家，迎來送往的小廝可都安排好了？」

宋管家是殷家老人，自是知道這位姑太太的厲害，趕忙哈腰作答：「回四姑太太，早就安排好了。」

「嗯，他們只管普通人，各家少爺光臨，需山兒他們親自接送方顯禮數，他們都是好的，可我怕他們貪玩，你知會山兒，到時候務必約束好一眾兄弟，如出了紕漏，四姑母自是不找旁人，就找他這老大。」

宋管家連連應是，告辭退至門口，欲走，卻又被喚回。

「差點忘了，七月間，天氣炎熱，你看地窖中的冰可夠用，不夠的只管去採買！您去吧。」

宋管家恭敬後退，告辭，心想：老太爺若多子女，就四姑太太最是——雷厲風行！

只剩下劉嬤嬤還候在廳里，殷四娘含笑看她：「嬤嬤，聽說月兒又闖禍了？」

劉嬤嬤略低頭，撇嘴，心想：還來這一套，我老婆子是不吃您這一套的。她抬首，斂眉，低眼，道：「哪裡的話，姑太太聽誰說的，小小姐很乖，不曾闖禍呢，您不信可以問袁嬤嬤。」

這次換殷四娘撇嘴，心道：除非月兒闖了天大的禍事，瞞不住了，否則，她才不會告訴我呢！

又抿了口茶，殷四娘溫聲道：「算了，她也不是頂頂淘氣的孩子，你們寵著她便罷了。對了，嬤嬤，壽宴那日的膳食菜品可有安排。」

不說小小姐就行，劉嬤嬤鬆了口氣，語氣輕快：「都是循的老例，大夫人尊老太爺意思示下的，可是有不妥？」

殷四娘放下茶盞，笑道：「爹爹的意思，大嫂的安排自是沒有不妥的，只是今年不同往日，爹爹七十大壽，往年因路途遙遠不曾親至的親友許會親自前來祝壽，廚下恐人手不夠，嬤嬤需到城中客雲樓請經年老廚來備用，相關食材亦需預備充足，莫使出乖露醜。」

劉嬤嬤略有遲疑，殷四娘立時明白，她含笑寬慰道：「嬤嬤只管去辦，爹爹那裡我會解釋，大嫂也是想大辦的，奈何爹爹不允，算了，這個惡人就由我來做吧。」

是這麼個理兒，劉嬤嬤點頭稱是。

不得不說，殷四娘高瞻遠矚。

翌日起，就有各地的祝壽之人陸續而至。

河陽謝家家主親至，且來得最早。謝家主是個爽利人：「我們兩家世居惜河兩岸，雖不同姓，情比兄弟，今世伯大壽，做侄兒的自然要早點來，幫著招呼招呼客人，一盡地主之誼才是。」

接著東南的青州來人。青州劉家是老夫人的娘家，來的是侄孫輩的公子劉觀海，很是人物俊秀。

楊州崔家來的是二房老爺，據說新近升了勸農令，見誰都笑開了花。

雲郡木家和湘州齊家相攜而來，兩家是姻親，喜同進同退。

木家和崔家同屬農家，木家主見崔家由庶房出席應酬，很是不屑。

雍州賀家、冀州蘇家、兗州孔家因路途遙遠，家主未曾親至，卻都派族中優秀子侄早早前來。

一時間，殷家冠蓋雲集，熱鬧非凡。

及至壽誕前日，來了位貴客，得殷老太爺親迎至正門。

來人三十許年紀，英眉雋秀，墨發金冠，顧盼飛揚，眼見殷老親迎，立刻翻身下馬，快步前來。

「臣殷揚見過裕王殿下。」

殷老太爺帶膝下五子便欲跪倒。

姬芒迅疾攙住殷老太爺臂膀，又伸手止住欲繼續行禮的殷家眾子。

「老師不可如此，折煞芒了，幾位師兄亦不必如此，我們平輩之間，無須多禮。」

轉而，姬芒在門前，大禮參拜殷老。

「弟子姬芒，奉兄長命，前來為老師賀壽，兄長有言，七十古來稀，老師之福，天下之福，願老師椿萱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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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老欲行君臣之禮，姬芒不受，殷老便作罷。

姬芒行師徒禮，殷老坦然受之。

天地君親師，大越最是崇尚尊師重道，開國先帝有云：「唯尊師、愛親之人方真忠君愛民，敬仰天地。」

殷老太爺是裕王和當今天子真正行過拜師禮的老師，至於為榮王啟蒙全是便宜所為，算不得授業解惑。

故此，當日榮王攀扯殷四娘是其師姐，完全是不通世務，不攀扯師門，他是君，殷家是臣，若非要溯源師門，殷四娘是其師姑而非師姐，是故，彼時，殷四娘對榮王殿下很是不屑。

裕王和殷老相攜進府，師徒間很是得洽。

「老師，芒奉旨鎮守東南，唯恐倭匪有異動，不敢擅離片刻，不曾侍奉老師左右，實是不該，幸得此次回京述職，皇兄允我前來賀壽。今見老師老當益壯，芒很是欣慰。」

殷老含笑，拍姬芒肩膀：「殿下愈加健壯英武，老師亦老懷安慰啊。」

姬芒站住，對一眾人道：「陛下所賜壽禮待明日當眾宣讀聖旨之時再行奉上。芒此次來得匆忙，未備得好禮，不值一提，唯得南海鮫紗十匹，老師及家人用之裁衣可避寒暑，另南海夜明珠一對，老師深宵夜讀，可作照明之用，不傷眼睛。」

殷家五子愕然，眾人側目，裕王殿下好大手筆啊。

「墨織，奉上禮單。」

「是。」

聲音婉轉悅耳的人兒忙把大紅灑金禮單奉到殷家大老爺手裡。

眾人眼前一亮，此佳人，英眉雋秀，瓊鼻秀口，身段窈窕，端得是不可多得，只可惜——有點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