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傷

第17章 心傷

在江南,最風雅的事兒莫過於煙花三月下楊州。

楊洲自古溫暖、濕潤,最是適合栽種各種花木。長江自入此地,沿岸繁花似錦、百花爭艷,其勢喧囂,如入雲端。楊州人愛花如命,就是尋常百姓,門前戶外都要種滿花木。故此楊州處處小橋流水、花木蔥蘢,恍如仙境。

楊洲崔家,也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崔家安身立命的,既不是儒學、也不是兵事,而是善於培育奇花異草。崔家有一巨大花棚,之內遍植天下奇花,據說有花開一樹的五彩牡丹,有不需土壤也能生長茂盛的綠植,有能捕食蚊蠅的香草,有高山雪蓮,亦有深海靈芝……

有能頤養性情的,有能延年益壽的,有能毒人性命的,亦有引人發狂或是致幻的各種珍奇植物。

楊州故老相傳:崔家花圃玄又奇,一日看盡三生花。

蕭長空策馬疾馳,神態焦急,如果表妹不好了,該怎麼辦?她是他在世間最大的溫暖啊。

他其實不太記得母親,因為母親死的時候他才不到五歲,但母親死得太慘烈了,她是服毒而死,死前極盡痛苦掙扎的樣子,是蕭長空永遠的心傷。

母親七竅流血,滿地打滾的樣子對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來說是怎樣的衝擊,所以他蕭長空不記得母親的容貌,卻深深記得母親的死狀。

「空兒……你……啊……痛死我了……」

年幼的孩子看到母親痛苦的樣子,手足無措,也只有哇哇大哭。他不明白,平時僕從如織的府里,此刻怎麼就沒有人了,他都不知道找誰求助。對了,父親,父親呢?

「母親,您忍忍,我去找父親,他定會有辦法救您的。」

母親滿是血污的臉此時卻笑得奇怪:「空兒啊……莫去,你記住……娘是必須死的……沒有人……沒有人能……救娘。」

不到五歲的孩童能懂什麼呢,只有無助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惶恐似乎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覺得無法呼吸,心頭窒悶而鈍痛。

「空兒,你……記住……要帶著妹妹,為娘……為娘報仇!」

語畢,母親的手從胸前滑落。蕭長空當時並不懂什麼叫人死氣絕,但他的心倏忽如被攥緊,莫名持續抽痛,他有預感,再也得不到母親含笑相擁了。

同時,在不遠的地方,趴伏了一個小小的女孩,那是母親嫡親的侄女崔貞兒,與他同歲。

後來,當他們都大點,會獨立思考問題的時候,才發現這件事其實極其詭異。貞兒表妹回憶說:「來了幾個打扮奇怪、說話奇怪的人,叫走了姑父,後來就嘰里呱啦地和姑母說了半天的話,姑母滿臉慍怒,和來人爭辯著,後來那些人又說了什麼,姑母就失魂落魄、身子搖搖欲墜。那些人帶來一壺酒,斟了一杯給姑母,姑母懼怕得步步後退,那些人一擁而上,將酒強行灌入了姑母的嘴中。我雖年幼,也知那些人不懷好意,便上前保護姑母,卻被其中一人一掌震飛。」

也就是那次,貞兒心肺受損,落下了病根。也就是這點維護之情,讓蕭長空對錶妹由感激繼而生出情愫。

他一心要娶表妹,想照顧她一生一世,奈何表妹落有病根恐天不假年,且崔家也漸敗落,不是理想的聯姻對象,所以,父親和祖母都不同意他娶貞兒過門。

哼,在父親看來,為了名利一切皆可拋吧!

「世子,崔九小姐得明月金珠后,病情毫無起色。」

想到暗衛的稟報,蕭長空憂心如焚,只得更急地催動馬鞭。

崔家內院西頭晴川閣,是未出閣小姐住的地方。

崔貞兒虛弱倚在床頭,時不時有半聲咳嗽,起而不宣,她只有難耐地拿帕子壓著紅唇。

杏眼、尖下巴的丫頭紋秋不忍:「小姐何須如此忍耐,這是您的閨閣,哪裡需要這樣忍氣吞聲,連咳嗽都不敢了。」

「你莫生事兒,如今府里是二叔當家,他安排十一妹妹、十三妹妹跟我同住,那是給我作伴,是關愛我。再說,我是自己咳不出來,哪裡是強忍不咳了,你莫要大驚小怪,橫生事端。」

病美人一番勸,倒叫丫鬟更不服氣了:「二老爺現如今不過領了個勸農令小官,就這樣排擠大房,小姐您也忍得了,我們姑奶奶可是平南侯夫人,他那個什麼令算個什麼……」

紋秋猛得想起什麼,不敢再說下去了,只低頭拿眼睛偷瞧她家小姐。

「紋秋,你這張嘴,如果哪天闖了禍,我可保不了你。」

紋秋嚇得趕忙自打嘴巴子:「哎呦,我的小姐,奴婢還不是為您抱不平,您看,您是有福之人,肯定不會像姑奶奶一般的,世子對您上心,連那樣的寶貝都不惜冒死替您弄來,將來您如果嫁了過去,自是萬千寵愛在一身的。」

「住口,這樣的事兒豈可宣之於口,你是要給世子和我崔家招來滔天之禍嗎。」

崔貞兒疾言厲色地訓斥小丫鬟。

紋秋佯裝害怕,卻偷偷拿眼覷小姐,果見她櫻唇將勾未勾。她就知道,只要說到蕭世子,小姐是不會真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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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時,正院的丫頭寫秋進了來,她墩身向崔貞兒行禮,道:「九小姐,平南侯世子來了,正在前院給大老爺、大太太請安,大太太讓奴婢來喚小姐前去待客。」

紋秋聞聽此言,大喜過望,她打著旋兒、擰著帕子向崔貞兒說:「小姐,世子來了,快起身打扮去迎接世子吧。」

崔貞兒眼泛幽光,不緊不慢地掖了掖被角,低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半晌,她喚過紋秋,附耳低語一番。

「這……」紋秋疑惑地望著主子道:「這不好吧,如今抓住世子的心,早日嫁進蕭家才最要緊,哪有……哪有避而不見的道理?」

「你且去,我自有道理!」

崔貞兒眼神剎那鋒利,不見了病態,紋秋嚇得一哆嗦,忙不迭走出房門。

正堂里,崔大老爺和大太太討好地對外甥噓寒問暖,雖是骨肉至親,然而妹妹已逝多年,蕭家勢力卻漸如日中天,比崔家強上不知多少,自是要好好巴結這個外甥,多撈些好處。

紋秋進來時,淚眼蒙蒙,惹得崔大老爺和大太太詫異對視,不知道自家女兒又鬧什麼幺蛾子,只不敢貿然發問。

「紋秋,你家小姐呢,怎麼沒有出來,她還是沒有一絲起色嗎?」

紋秋墩身福禮,哽哽咽咽說道:「本來……是好些的吧,可十一小姐、十三小姐搬來晴川閣,每日吵嚷不休,小姐……小姐,今日早上還咯血來著。」

「怎麼會?!那東西竟毫無作用嗎?」

「似是……似是……無甚作用,小姐……小姐說,感謝世子冒險尋來寶物,只是或許用法不對,或是她就是如此苦命……」

紋秋泣不能言,直拿帕子拭淚。

「大舅,通知二堂舅,速速將十一表妹和十三表妹移出晴川閣,否則,他這個勸農令不做也罷!」

蕭長空怒不可遏。

「是是是,我立時告知於他!」

崔大舅聞言欣喜不已,最近被這個堂弟壓製得有點抬不起頭來,他只識蒔花弄草,不通經營,使得崔家日漸沒落,只得倚靠善於鑽營的堂弟。幸虧有外甥做主啊!還是大妹妹的兒子靠得住,知道記掛外家!那個三妹啊,也是平南侯夫人,每天自顧不暇,就知道哭訴委屈,沒能給娘家撈半點好處。

怎麼回事?他不惜性命從月宮中盜出明月金珠,一是想破壞姬氏氣運,二是因為據說此珠能斷沉痾,可為何對錶妹沒有作用呢?

懶得理會崔家官司是非,蕭長空告辭出來,他信手召來了暗衛,

「安排一下,我要見殷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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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里照卿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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