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十六、跋山涉水（1）

第二天，東方的天空剛露出魚肚白。昔貴一行十八人套了六輛馬車停放在大門前。小強、小溜子、譚蓉、銅鎖等在大廳香案上獻了豬頭、雞、魚。銅鎖著大蜡，燃上香，十八位爺們挨個站在其後，他小聲禱告祖宗神靈：「今天出行的都是我的兄弟和孩子，他們善良、從不無辜殺戮，一貫積德行善，做生意是為了全家老小謀生，祈求祖宗陰靈、各路神仙保佑馱隊順利出行。」小溜子擺放了十八個碗，小強把酒一一滿上，又給銅鎖面前的碗里滿上酒銅鎖三跪三拜奠在地上。然後由昔貴端起酒和弟兄們一飲而盡，昔貴喊了聲：「出！」眾人一亮碗底齊聲喊：「走了！」

妞妞帶家裡的眾人在後邊深沉地唱起了山歌，「山神喲！我的山神喲！親人要上路，喝一碗平安酒，喝一碗平安酒，不會栽倒、不會翻跟頭，妖怪見了繞著行，虎豹見了都叩，保佑親人走在天盡頭，保佑親人早日回到家裡頭……」隨著一陣歌聲，昔貴率領著馬隊上路了。這次出行一共是十八匹馬，六輛馬車。一輛馬車兩匹馬，前邊三匹，後邊三匹護衛著。小強騎著一匹黑馬走在前頭，昔貴騎著一匹棗紅馬走在後邊，藏獒一同跟進，馬隊浩浩蕩蕩地行進著。

老姚頭在前邊趕著一輛馬車，揮舞著皮鞭不時地出「駕駕」的喊聲。昔貴一直擔心著老姚頭的身體，畢竟他五十多歲了。可有誰能擋得住呢？他愛馬勝過愛自己！有一次馬病了不吃不喝，躺在那裡直流淚，老姚頭坐在馬跟前哭得像個淚人，自己也不吃不喝，晚上跑了十幾里路，趕天明把獸醫請了來，硬是把馬救活了。

要說老姚頭愛馬還得從頭說起，十六歲那年他正在溝里低頭割草，不知誰從後面用布蒙住了他的雙眼。他知道是自己的夥伴在開玩笑，笑著用手不停地撕著眼前的蒙布，喊著夥伴的名字，可任他咋樣喊也沒有人應聲，接著就被人用繩子綁住了雙手，他拚命掙扎也無濟於事。只聽一個不熟悉的男人罵罵咧咧的，不耐煩地說：「喊什麼？喊什麼？老子叫你走到哪裡你就走到哪裡，要不老子廢了你。」他走慢一點那人就在他屁股上蹬，還在他頭上扇來扇去地打。把他收拾乖了以後，命令他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一會兒過河，一會兒爬山，弄得他迷迷糊糊的。時間久了他也不喊了，他猜測是遭到了土匪綁架，心想你龜兒子綁錯了，我家窮得連一分一文都沒有，叫你兩個狗日的白忙活一天，到時候還得給老子管飯，你說到哪兒就到那哪兒。

誰知人家把他拉到縣城交了壯丁，一個軍官站在他面前伸出胳膊，猛不防用拳頭在他胸前垂了兩下，他也不知道痛就端端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那軍官哈哈一笑！說：「還行！還行！」並讓老兵給他端來了飯菜。他一下吃了兩碗，吃飽后鬧著要回家告訴父母，人家不準還笑他傻，把他安排在營長跟前當通信員。他沒有念過書，不知道通信員到底幹什麼？心裡老嘰咕著該不是叫俺送信呢？晚上班長給他交待讓他暫時去喂馬，他拿著被子到了馬房，成天就是給馬添料、鍘草、刷牙、打掌。一干就是十三年，這時他很想母親，自己走時媽媽也不知道，不知她急成什麼樣子了？想給家裡稍個信也沒個熟人。聽幾個人說有人想家，逃跑要是被抓回來，一刀下去沒等你緩過氣就斃了！他聽后也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有一天早上營長到馬房環視一周，然後走到他跟前說：「小姚，馬草不多了，你把馬車套上出去給咱在老百姓家征些草去，早去早回。」他回答得很乾脆，敬了個禮說：「是！」他轉身給壺裡灌了些開水，趕著車就出了。

出了營房他像放飛的風箏一樣自由飛翔，一陣急馳之後，他拉住馬韁繩把車慢下來。他看路邊有個老大娘在地里鋤草，他想起了自己的媽媽，此時他產生了回家的念頭。下車後站在老大娘身邊，簡短向老大娘述說了自己的遭遇。老大娘看了看左右無人，小聲說：「娃，這是渭北，再朝南走一百多里路就是渭河，過了河你穿過渭南一直朝南走就是你的老家。」他跪下給老大娘叩了個頭，老大娘一擺手說：「孩子走吧！走吧」！他剛要起身，大娘說：「等一下。」從自己身邊的竹籃里掏出一件穿過的舊衣服說：「娃這是我給老頭子補的衣服，你把馬車趕到沒人處把衣服換了再往回走，就沒人知道了。」他提著衣服，轉身又向老大娘鞠了一躬，上了馬車向南飛奔。到了渭河邊，過河時把軍裝扔進河裡，將老大娘給他的衣服頂在頭頂趟過河。他回過頭一看那兩匹馬死死地盯著自己，他揮了揮手那兩匹馬長長地叫了兩聲，馬兒轉身拖著車向北跑去。他游上岸急忙穿上衣服，頭也沒回地跑回了家。回家后親人沒有了，他手裡也分文沒有，是昔貴的父親給他送的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