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0

33-40

蘭玉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一彎木橋上,橋下是一艘烏蓬小船,岸邊有幾個布衣荊釵的女人在洗衣服。

蘭玉愣了愣,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他回家必經的路。他娘雖在花船上賣身,卻在城裏賃了一間小屋子供他們母子二人居住,也算個小小的家。

他心臟跳了跳,突然拔腿就往家裏跑去。

路邊碰著一個胖婦人,險些被撞著,尖著嗓子罵道,哎呦跑那麼急趕去投胎嗎!

瞧清是蘭玉,她忙拍了拍衣袖,說,小狐狸精,晦氣!

蘭玉也不惱,這婦人就住在他家隔壁,嗓門亮,日日都說他娘是大狐狸精,他是小狐狸精。時隔經年,蘭玉竟覺得十分親切。

臨到自家的小院,蘭玉就見他娘在院子裏晾晒衣服,他怔怔地停住腳步,叫了聲,「娘!」

桑氏抬起頭,笑盈盈地看着他,說:「怎麼才回來?該吃飯了,去洗把手吃飯。」

蘭玉獃獃地看着她,桑氏走上前來,摸了摸他的臉,笑道:「怎麼這般看着我?」

蘭玉眼睛一熱,突然伸手抱住桑氏,啞著嗓子叫了聲,「娘。」

李聿青是被蘭玉吵醒的。

他看着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蘭玉眼睛還閉着,眼尾卻留下水珠,口中說起了模糊不清的囈語。李聿青湊近了,才聽清蘭玉口中叫的是娘,他生生氣笑了,在他床上叫娘的,還真是頭一遭了。

李聿青想將蘭玉叫醒,可他看着蘭玉,卻沒有出聲,只是伸手碰了碰他的眼角,指尖一點濕潤,是蘭玉的眼淚。

他像受盡了委屈似的,連落淚也是壓抑的,緊緊抓着李聿青的手臂,怕夢中人消失一般。

李聿青看着蘭玉,半晌,哼笑道:「至於么,和你二爺睡一宿,委屈成這樣。」

他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索性伸手拍了拍蘭玉的臉頰,「醒醒。」

蘭玉猛地驚醒,他睜大眼睛,神情有幾分恍惚,似還未從夢中醒來。過了許久,才看清坐在身邊的李聿青。

他被李聿青翻來覆去地弄了許久,後來昏睡了過去,沒成想,李聿青竟也睡在了他房裏。蘭玉想着那個夢,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他娘了,蘭玉胡亂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開口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聲音已經啞了。

李聿青輕哼一聲,道:「二爺不在這兒,在哪兒?」

李聿青嘖了聲,伸手掐了掐蘭玉的臉頰,道:「不是我不想走,是小娘纏人的緊,腿勾著不松,下頭那張嘴也咬着,我怎麼捨得丟下小娘?」

蘭玉有幾分疲憊,無心和他說這些不着邊際的話,他看了眼天色,臉上沒什麼表情,道:「天快亮了。」

李聿青不置可否,卻不動,他看着蘭玉濕漉漉的眼睫毛,心癢難耐,說:「小娘,做什麼夢了?」

蘭玉漠然道:「和你無關。」

李聿青嘆了口氣,說:「也不知是誰,夢裏一口一個娘,抱着我,哭得我肩膀都濕了。」

蘭玉倏然變了臉色,他盯着李聿青,李聿青渾然不在意,笑道:「小娘遠離故土,思念親人也是人之常情——」

他話沒說完,蘭玉已經抓着一個枕頭朝他砸了過來,李聿青接住枕頭,笑道,「小娘,何必惱羞成怒。」

蘭玉冷聲道:「滾出去。」

李聿青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他扣住蘭玉的手將他按在身下,沉着臉,說:「小婊子,別給臉不要臉。」

他嘲道:「我還有臉?我的臉面早教你們李家人踐踏完了。」

李聿青對上他清凌凌的目光,心頭竟顫了顫,二人對峙了片刻,李聿青甩開了蘭玉,抬腿下了床。

李聿青穿上衣服,將開門之時,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眼,卻見蘭玉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一動也不動,好像躺在那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行屍走肉。

——

自那夜過後,蘭玉有幾日沒有再見過李聿青,就連李老爺子都見得少了,陪在他身邊的,反倒成了七姨娘李氏。

李公館里都傳,蘭玉失寵了。蘭玉本就是眾矢之的,如今一遭冷落,公館內上至姨太太,下至下人,都幸災樂禍地看蘭玉的熱鬧。

「上不了枱面的二椅子,也想做什麼姨太太,還不是等老爺玩膩了就不要了。」

「一個勾欄里的賤貨,還想爬上枝頭做鳳凰,痴心妄想。」

「我看用不了幾天,他就要被趕出去了。」

諸如此類的話不勝枚舉,流言傳到蘭玉耳朵里,他什麼都沒有說,只覺得嘲諷萬分。李老爺子倒也沒有將蘭玉拋在腦後,還命人送了幾匹頂好的錦緞,說要入秋了,讓裁縫給他做幾身新衣裳。

蘭玉平靜地接受了,他坐得住,李明安卻覺得蘭玉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想,他爹把蘭玉弄回了家,卻還這麼待他,實在是很沒有道理。他爹要是不喜歡蘭玉,還不如將他放出府去,讓他不必如此空耗年華。

李明安一門心思為蘭玉抱不平,心中卻又滋生出隱秘的歡喜,他知道自己有私念,那點私念連李明安都覺得卑劣無恥,見不得人。蘭玉是個男人,還是他小娘,待他以誠,他卻滿腦子的骯髒念頭,簡直是褻瀆了蘭玉。

李明安翻來覆去,夙夜難寐,趕巧這一日,他陪同學去買樂器時,在店中看見一把極好的琵琶,他當即鬼使神差地買了下來。

同學詫異道:「你什麼時候學了彈琵琶?」

李明安含糊其辭,同學眉梢一挑,曖昧地笑道:「不是自己彈,那就是送人了,難不成是送給心上人?」

李明安臉頰倏然紅透,故作鎮定道:「別瞎說,我哪有什麼心上人!」

「沒有就沒有,」李明安的同學和他一般年紀,正當年少,聞言笑得更開心,「你臉紅什麼?」

李明安卻又羞又急地抱着琵琶走了,哪裏敢讓人知道,他這把琵琶,是送給他爹的姨娘的。李明安買了琵琶,卻又躊躇了,他要送蘭玉琵琶,總得師出有名,否則豈不是不打自招,輕浮孟浪。

李明安看着擺在錦匣中的琵琶,他是見過蘭玉彈琵琶的,那時蘭玉坐在他爹身邊,他一身青衫,微微垂著頭,手指拂動,樂隨弦出,婉轉又動聽,畫也似的。

他忍不住想蘭玉為他彈琵琶的樣子,恍了恍神,等反應過來,整個人都臊得發慌,眼鏡都像拂了層熱氣。

他猶豫了兩日,還是按捺不住,抱着錦匣跑去了蘭玉的院子。

當蘭玉看見他手中的琵琶時,微微愣了一下,竟是他曾經見過的那把紫檀木琵琶。

李明安一直小心地看着蘭玉的臉色,輕聲道:「你不喜歡嗎——我也不懂琵琶,掌柜的說這把琵琶極好,就連名家也讚賞的,」他竭力找話,蘭玉看了他一眼,說:「琵琶很好,只不過無功不受祿,三少爺的禮太重,我不能收。」

李明安當即說:「不重的,一點兒也不重,只是一把琵琶而已,只要你喜歡……」

話是脫口而出的,說出口方覺得太露骨輕浮,李明安閉緊嘴唇,有幾分懊惱。

初秋的午後仍有幾分燥熱,透過窗欞灑入室內,蘭玉坐在藤椅上,神情有些疲倦,手也懶懶地搭在扶手上,纖瘦修長,白得晃眼。

那場夢過後,蘭玉想再夢見他母親一面,他娘卻怎麼也不肯入夢了。蘭玉意外地時時想起他母親當年教他讀書寫字的場景,他母親識文斷字,是他的啟蒙老師,那時科舉還未廢除,旁人嘲他娘,一個妓女,還想教出個狀元郎嗎?

言猶在耳,蘭玉想,他娘不肯入他的夢,興許是因為他悖逆了她的期望。

他讓她失望了。

畢竟當年知道他為了錢,將自己賣給花船的時候,他娘氣得險些拖着久病之身弔死,後來知道他只是彈琵琶,桑氏沉默許久,對他說,娘拖累你了。

現在要是知道他做了男人的姨娘,拿那副畸形的身子去取悅男人,只怕後悔沒帶他一起去了吧。

蘭玉突然覺得很疲憊,由心而生的疲憊索走了他的精氣神,連生死也不在乎了。

少年直愣愣地杵著,蘭玉抬起眼睛看着李明安,說:「三少爺,你為什麼要送我琵琶?」

他問得冷靜,那雙眼睛一望見底,李明安只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的滿腔心思無處可藏,他捏緊了手指,訥訥道:「就是見了這琵琶,覺得它留在琴行里寂寞,不若碰上一個知音人……」

李明安言辭笨拙,蘭玉不為所動,慢慢閉上眼睛,說:「三少爺,蘭玉只是一介俗人,出身下九流,配不上三少爺的這把琵琶。」

李明安卻斷然道:「你配得上。」

李明安抿著嘴,有幾分固執,蘭玉不置可否,他慢慢地晃着藤椅,說:「那三少爺就把它燒了吧。」

李明安一怔,看着蘭玉,突然有幾分委屈,叫了聲,「蘭玉。」

蘭玉淡淡道:「三少爺,您得稱我九姨娘。」

李明安從未見過蘭玉如此冷淡的態度,一時間有些無措,蘭玉渾不在意,也不想再和李家人虛與委蛇,道:「我累了,您請回吧。」

燭火幽幽地燒着,一隻小小的飛蛾繞着光轉了幾圈,一頭扎進了燈芯中化成了一團撲棱著翅膀的火團,須臾就被燒成了灰燼,掉落在燭台。

一隻汗濕的手攥住棗木床頭,隨着身後的頂撞,上半身失了力倒向素白的床帳,臉也壓了上去,濕紅的嘴唇微張著,吐出低弱的氣息。

李鳴爭掐著蘭玉的腰將他拖了回來,身下猙獰的物事再度頂了進去,蘭玉抖了抖,性器射出了稀薄的精。他高潮時雌穴吮得極緊,李鳴爭手背青筋虯起,在他腰上留下幾道指痕,又按捺不住,咬上了蘭玉的後頸。

二人身軀赤條條地緊挨着,蘭玉沒了力氣,後背靠上李鳴爭的胸膛,身前是床頭,左右還是那兩條結實修長的手臂,讓人無處可躲。他今夜過分安靜,被頂得狠了,也不過發出幾聲禁受不住的嗚咽。李鳴爭過來時,就見蘭玉躺在藤椅上睡著了,他有幾日沒有見過蘭玉了,不過這麼幾日,蘭玉整個人都似消沉了幾分,眉心皺着,夢裏也睡不安穩。

偏偏二人就是攪合在了一起。

李鳴爭一言不發地看了半晌,捏著蘭玉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蘭玉抗拒的很,嘴巴閉得緊緊的,李鳴爭手中一用力,蘭玉就吃了疼,張開了嘴。

蘭玉也醒了。

四目相對,李鳴爭神情平靜,定定地看着蘭玉,蘭玉才從夢中驚醒,胸口起伏了幾瞬,看見李鳴爭的瞬間,竟一時不知是夢還是真的。直到李鳴爭又親了上來,還解他的衣服,蘭玉方真切地醒了過來,他推著李鳴爭,說他今天不想做,李鳴爭不為所動,按著蘭玉的手,說:「受着。」

蘭玉偏不想受着,他脾氣拗,心裏也煩躁得慌,不知怎的,每一個李家人都讓他渾身都針扎似的疼。更遑論李鳴爭這樣逼迫他。蘭玉在李鳴爭面前一向柔順,他突然起了反骨,也激起了李鳴爭骨子裏深斂的兇狠。

李鳴爭是李家的大少爺,是嫡子,性子冷,從來說一不二,也沒有人敢忤逆他。

蘭玉不配合,一張藤椅發出不堪重負的痛苦聲響,末了,他被不耐煩的李鳴爭捂住嘴巴丟上了床榻。蘭玉胡亂踢蹬著,李鳴爭直接將他嘴堵了,強行按在身下就是一場交歡。李鳴爭動作強硬,身下插得也重,生生將這副抗拒他的身子一點一點操開。蘭玉慢慢軟化了下來,李鳴爭看着蘭玉瘦削的脊背,支起身,將蘭玉翻了個身,二人面對面。

蘭玉頭髮亂了,一張臉也透著情慾的紅,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李鳴爭,活像他成了蘭玉的仇人。李鳴爭不喜歡他這樣的眼神,送胯頂了一記,說:「為什麼這麼看着我?」

蘭玉喘了聲,出鞘的刀鋒失了準頭似的,眼裏浮現了水色,李鳴爭伸手去摸他的眼睛,臉頰,蘭玉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掌,咬得狠,咬得深,李鳴爭微微眯起眼睛,一動也不動地任他咬着。

李鳴爭也不惱,反而將手掌沿的血跡塗抹上蘭玉的臉頰,語氣冷靜,「鬧什麼?」

蘭玉偏過臉,說:「我說了,今天我不想做。」

李鳴爭道:「由不得你。」

蘭玉瞪着李鳴爭,嘲道:「妓院裏的妓女還能有那麼一兩日休息的。」

李鳴爭反問道:「你是妓女嗎?」

蘭玉漠然道:「我不是嗎?」

他尖銳又冰冷地說:「給老的弄,又給小的操,我不是你們李家的妓女么?」

李鳴爭瞧著蘭玉,緩緩道:「別忘了,是你勾引的我。」

蘭玉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李鳴爭說:「蘭玉,這是你自己選的路。」

李鳴爭道:「小娘,說完了嗎?」

「說完了就好好做我的婊子。」

李鳴爭不是什麼溫情脈脈的人,他將蘭玉壓在身下弄,期間換了幾個姿勢,洶湧的情慾似一張緩緩織就的繭,將二人牢牢鎖在其中。蘭玉只覺自己好像成了一根浮木,飄在這肉慾汪洋里,靈魂出了竅,時起時落,剎那間,什麼李家,什麼姨娘都變得遙遠,只有抱着他的滾燙身軀是真實的,身下緊緊插在他體內的陰莖是鮮活的。

燭火燒了大半,情事方歇,二人渾身被汗水浸透,蘭玉卻還是枕在李鳴爭手臂上,他那玩意兒也還嵌在穴里。

蘭玉不想動,筋骨酥透了,也軟透了,昏昏欲睡。

突然,他聽李鳴爭問,「那把琵琶誰送來的?」

李鳴爭說的是李明安留下的紫檀木琵琶,他走後,蘭玉也沒有將錦匣收起,就那麼任他大剌剌地躺在桌上。

匣子精緻,裏頭還擱了一支初秋的早桂,開着淡黃色的花蕊,雅中透著股子青澀。

偌大的李公館,只有五姨娘趙氏喜愛桂花。北平的桂花開得晚,趙氏院中兩株早桂,還是她生下李明安那一年,李老爺子高興,特意從江南弄來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封建糟粕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封建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