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真兇

第九十章 :真兇

那高有才整個人可謂是慘不忍睹,鄧千秋飛快地給他鬆了綁,又貼心地給他搬了椅子來坐下。

在周洪的瞪視下,甚至還很殷勤地去端了一碗涼茶來。

好不容易,這高有才喝了一些涼茶,方才稍稍緩了口氣,隨即便開始哎喲哎喲的叫喚起來。

他睜著已是高腫的眼睛,努力想看清鄧千秋。

鄧千秋則輕撫他的背,一面很是抱歉地道:「高公公,這事怪我,怪我來遲了,否則差一點……高公公便要枉死了。高公公,依我看,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其實周千戶他們也是無心的,就是鬧着玩,你別往心裏去。」

高有才聽罷,卻好像一下子迴光返照一般,方才還奄奄一息,這時卻幾乎要從椅上跳將起來。

他扯著嗓子,高亢地道:「鬧着玩?這是鬧着玩?周洪,咱入你祖宗十八代,咱只要還活着,有朝一日,便非教你碎屍萬段不可。咱和伱不共戴天,嗚嗚嗚嗚……」

他垂頭,伸出血跡斑斑的袖子,開始擦拭眼淚,這聲音,宛如夜梟一般,一下子便淚灑了衣襟,於是血水和淚水混雜一起,說不出的瘮人。

他邊悲痛地哭,邊氣憤不已地道:「這……這些狗東西,他們教咱招供,說咱乃是金四的同黨,甚至……還想……還想牽扯出胡妃娘娘,想教咱連楚王殿下也牽累了。若不是咱咬着牙,死也不松這口氣,今兒……今兒便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小傢伙,你是誰?」

鄧千秋忙道:「我姓鄧,叫鄧千秋,是儀鸞司的百戶,位卑言輕,高公公,你懂的。」

人在最困難的時候,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總是能讓人感受到無比的親切。

高有才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鄧千秋,甚是動容地道:「鄧兄弟,咱今兒做了鬼,也絕不放過這幾個畜生!這些該殺的畜生,你曉得他們是怎樣折騰咱的嗎?就算是咱被凈身的時候,都沒這個樣,畜生,畜生!」

他罵聲連連。

鄧千秋表示理解,道:「高公公息怒,有什麼話,都要好好說……」

那高有才對周洪肆無忌憚的咒罵着,周洪已是勃然大怒,他額上曝出青筋,一雙眼睛露出凶光,下意識的,他手按住了腰間的刀柄,死死攥著,最終,他那滿是凶光的眼睛,落在了鄧千秋身上。

沉聲道:「鄧百戶,你這是什麼意思?」

鄧千秋迎上他滿帶怒火的眼睛,毫不示弱地道:「我該問你是什麼意思,若是此案和高公公有些許關係,大不了就請他來詢問一二便是,為何要這樣的動刑?高公公年紀大,在宮中殫精竭慮,為了伺候陛下,嘔心瀝血,你這樣干,對得起陛下,對得起高公公,對得起儀鸞司嗎?」

高有才不禁睜開了高腫的眼睛,感激地看了鄧千秋一眼。

在這人心似鬼的宮中,像鄧千秋這樣肯挺身出來,為人說話的人,已不多了。

這個少年身上,完全沒有一絲被險惡人心污染過的痕迹。

周洪獰笑道:「此乃逆黨!」

鄧千秋直直地看着他道:「誰說他是逆黨?」

周洪下意識道:「你……」

鄧千秋道:「我?我何時說了?」

周洪一愣,深深地擰起了眉心,一旁的校尉,已顯得有些不自信起來。

要知道,他們方才動刑的,可是司禮監的二號人物,當初更是伺候胡妃出身的人,而且……楚王殿下……

於是一個個校尉猶豫着看向周洪,已沒有了主見。

周洪又豈不知這裏頭的名堂,所以他比誰都清楚……眼下高有才不死,他們誰也別想活。

於是他眼中一下子升騰起殺意,森然一笑道:「鄧百戶,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鄧千秋道:「你說什麼意思,就什麼意思,你願意什麼意思,我便陪你什麼意思。」

周洪這等人,本就是當初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到了儀鸞司,手中更不知沾了多少的血,殺人就猶如殺雞一般,從來不將尋常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聽了鄧千秋的話后,他目中的殺機更盛。

鄧千秋沒有一點心顫是假的,卻還是擺出鎮定的樣子道:「我來時,和晉王殿下交代過,我要來詔獄這兒。怎麼,周千戶,我瞧你這意思,莫非是要連我一道解決了?我看你應該沒有這樣大的膽子。」

說到此處,周洪似稍有猶豫,他目中的殺機,終於散去了一些,可取而代之的卻是憤恨。

「鄧百戶莫非是想為難我們兄弟不成?如今這姓高的已在此……」

鄧千秋打斷道:「我是奉旨查這欽案,涉案之人,一個都不會放過,可無辜之人,也絕不牽連。怎麼,周千戶莫非還有其他的想法?」

周洪不是一個任性妄為之色,此時,他沉默了。

鄧千秋暗暗的鬆了口氣。

…………

武英殿。

一份份儀鸞司的奏報,送到了朱元璋的手裏。

對於這一件逆案,朱元璋表現出了十足的關心。

可以說,他甚至將所有的天下大事,統統都拋在了腦後。

顯然,案情的進展十分順利,甚至可以說,已經有了相當的眉目。

周洪的奏報之中,似乎……接下來,這一樁大案就該收網了。

自然,令朱元璋對這些奏報所不滿的是……這周洪的奏報,幾乎都是儀鸞司上下如何勠力。

偏偏對於鄧千秋的功勞卻極少提及,哪怕有些避不開的,也只是蜻蜓點水。

其中費了極大筆墨的,自是如何捉拿司禮監太監高有才,又是如何審訊,如何撬開他的嘴。

朱元璋輕輕挑着眉,目光幽森。拿着奏報翻來覆去地看過之後,終是將這奏疏丟下,對身邊的也該先道:「周千戶好大的功勞。」

也該先不知陛下是否意有所指,因此回答得極為謹慎:「陛下,周千戶這兩日,倒像是出了大力。」

這話可謂是一碗水端平,力肯定是出了的,至於有沒有功,他不明白陛下的心思,因而留了一個後手。

朱元璋卻是道:「鄧千秋這一兩日如何了?」

「這個,奴婢不好去打聽。」也該先道:「不過他自打出了宮,便沒入宮了,顯然是前兩日,他過於忙碌,畢竟人還年輕,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只怕需要歇一兩日。」

朱元璋頷首:「倒是辛苦了他,等他歇好了,讓他來見朕,此番他是有大功勞的。」

他話音落下,卻有宦官匆匆進來:「陛下……」

朱元璋不為所動,只是平靜地道;「何事?」

宦官拜下,叩首道:「詔獄那兒,周千戶和鄧百戶起了爭執,似乎鬧了起來。」

「嗯?」朱元璋側目,道:「鄧千秋去了詔獄?為何事先沒有奏報?」

「陛下,那鄧百戶也只是前腳去的。」

朱元璋聽到爭執,便道:「召他們來,速去。」

等了兩炷香,周洪和鄧千秋方才抵達,二人入殿行禮。

朱元璋瞥了一眼面色略顯慘白的周洪,目光又落在了氣咻咻的鄧千秋身上,眼中不免染上幾分好奇。

於是道:「什麼事?」

「陛下,案情有了進展。」鄧千秋直言不諱道。

朱元璋眼裏不由得掠過了一絲狐疑:「不是早就已經有了進展嗎?」

他一面說,一面又看向周洪。

周洪則道:「陛下,這鄧千秋忤逆上官,擅自闖入詔獄……」

鄧千秋大喝道:「我乃奉旨查案,什麼叫擅自闖入詔獄?何況你冤枉無辜,屈打成招,怎還有理了?」

周洪森森地看了鄧千秋一眼,正待要開口。

可朱元璋卻突然抓住了鄧千秋話里的關鍵信息,道:「什麼意思?這案子不是已經快要水落石出了嗎?那幕後指使之人,乃司禮監高有才。」

鄧千秋提高了聲音道:「陛下,高有才千古奇冤啊!」

朱元璋:「……」

這一下子,殿中人都沉默了。

鄧千秋道:「卑下從一開始,就不曾懷疑過高公公……」

朱元璋皺眉:「朕若是記得沒錯,你審訊的時候,卻都是將一切的矛頭,指向高有才。」

鄧千秋振振有詞地道:「陛下啊,卑下這其實是順着金四的話來說,這金四狡猾,這樣狡猾的人,必然狡兔三窟。他其實一直都想將我們的思路,引導到高有才的身上去,只有如此,他才可給這幕後之人爭取到時間。這是障眼法,陛下聖明,當然已明察秋毫……」

周洪聽罷,眼前一黑,差點一口氣沒有提上來:「你為何不早說?」

鄧千秋詫異地道:「周千戶,你是千戶,而且久在儀鸞司,擅長刑名,難道這個還需要我一個下官來提醒?我還是一個孩子都看出這是那金四的詭計,你不會真信了吧?」

周洪:「……」

這周洪是何等人,其實真要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思考,讓他冷靜梳理事情的脈絡,也未必不能察覺到什麼。

可問題就在於,此前被鄧千秋搶先一步,此案又關係甚大,他立功心切,何況眼下的頭緒,也只有那高有才,於是才毫不猶豫地動了手。

如今……

朱元璋的臉上露出了更大的疑雲。

可此時,周洪卻是冷笑道:「你說高有才冤枉,高有才便冤枉嗎?」

鄧千秋正色道:「當然,因為……真正的幕後之人,卑下已經拿住了。」

此言一出……

朱元璋和周洪二人,俱都動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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