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父子談

第四百二十二章:父子談

崔氏的婚宴結束已有不少天了,崔雲逸與羅蘭也完成了洞房,即便二人都很害羞,但他們也是都逐漸認識了自己的新身份,一個是丈夫,一個是妻子,二人要在日後白頭偕老。

崔雲逸突然被崔文叫了過去,他望着端坐在客廳中望着他的父親,似乎感受到了一種很深的壓迫,這種感覺多少年都沒有再次出現了,上一次還是在太傅爺爺沒死的時候。他並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要喊他來,他只知道會是重要的事。

「雲逸,兩派之爭,你可有想好?」崔文忽然問道。

「孩兒當然準備好了,父親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崔雲逸很不理解父親的明知故問,當他下定決心要作為寒士派的領袖率領他們與李玄武領銜的士族派抗爭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想法和準備都告訴了父親,沒有理由啊。

崔文微微點頭道:「為父的確知道,但為父這次問你,與之前大不相同。你先不要着急詢問原因,為父想先問你一個問題,兩派之爭,你可有勝算?」

對於父親這樣的問題,崔雲逸不得不再三思考在回答道:「真要說的話,孩兒並沒有十足的勝算,甚至連五成都不到,但是孩兒必須要站出來,若是等到士族重新壓制了寒士,那麼大商的心血就會付諸東流。」

「嗯,不錯的回答。」崔文其實並不應該再插手了,他本就是辭官退居幕後之人,學的是老太傅,但並不是老太傅,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為父知道你的心思,為了大商站出來是正確的,為了寒士站出來也是正確的,但為父不想你再犯為父跟太傅前輩犯過的錯。」

父親和太傅爺爺犯過的錯?崔雲逸有些愕然,聽着崔文道:「那就是太把自己的立場和想法放在第一位,卻忽視了陛下和國家的大義,為父這麼說,你能理解吧。」

「孩兒.能理解,父親的意思是說,如今朝堂分裂成兩派,是陛下的意思,讓孩兒無論如何不能破壞陛下的佈局。」

「說對了一半,但還有一半沒說到。」崔文對迷惑的兒子解釋道:「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仍然是無法看清的,不是為父覺得你能力不夠,但經驗就是經驗,這是天賦和能力無法彌補的。其實為父想告誡的你,不光是要注意陛下,你更應該注意那些追隨你的寒士們。」

崔雲逸愣住了,轉而臉色凝重道:「父親信不過他們?」

「防人之心不可無,為父其實不該這麼說,但你現在身處的位置,已經不能讓你再時時刻刻的固守本心,你除了是尚書令之外,你還是崔氏的下一任家主,是整個崔氏的未來,所以不用為父多說你都該知道自己很重要。」

聽到父親用家族的未來來形容自己,崔雲逸心中很欣慰和驚喜,他覺得自己還沒有達到火候,可父親的認可來的太快,讓他着實很高興。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父親的告誡他一字不漏的記在心裏,並也有自己的見解。

崔文默默的站起,走到了崔雲逸的面前,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上面寫着一些人的名字,而那些名字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是寒士派的官員。

「父親這是.」崔雲逸隱隱有種感覺,卻不敢說出來。

「這些人,其實都是士族派的人。」崔文果然說出了那個答案,令人震驚的消息,這些平日裏寒士派們表現的如此激昂和努力的官員們,竟然出了叛徒。

崔雲逸自然是沒有發現,而發現這一切的,竟然是已經罷官隱退的父親,一種深深的羞愧和自責充斥着內心,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父親了,方才他還一臉意氣風發的抒發自己的見解,可轉眼間父親便拿出了這樣的名單。

「逸兒,不要失落。」崔文把手按在他的肩上,語重心長道:「這些名單上一共十七個名字,都是鐵證如山的士族派,證據的話你要為父可以給你,但為父讓你明白的是,你已經捲入了危險的漩渦當中,你必須更謹慎,更理智,不能被人抓住你的把柄,否則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崔雲逸無言以對,他將那些名字都記在了心中,一種被背叛的憤怒感油然而生,可卻又被他給強壓了下去,父親方才跟自己說的話,他沒有忘,他控制了憤怒,開口道:「不了,孩兒就不需要那些證據了,孩兒似乎明白父親的意思了。」

「你從小便是個聰明的小孩,但聰明和門第讓你產生了優越感和榮譽感,這是你的優點,也是你的缺點,揚長避短才是智者所為。」崔文繼續道:「既然你自己說不需要那些證據,那今日就當為父什麼也沒說。」

崔雲逸咬着牙開口道:「父親,孩兒有一個問題。」

「問吧孩子,把你想問的都問了吧。」崔文道。

「若是今日之局換做父親來參與,父親又該會以何種態度來面對士族派呢?」崔雲逸的問題有些尖銳和深度。

崔文細細一想,風輕雲淡的回答道:「為父會用一貫的態度來對付他們,不失禮數、不丟氣節、不辱家門、不讓一寸,這就是為父的態度,這也是崔氏代代相傳的態度。」

十六個字的態度,讓崔雲逸對此有了一番新的見解,很多時候人們總是會看重結果,但越是看重結果,就越會忽略過程,想要去走捷徑。人走了捷徑,就會迷失本心,迷失了本心的人,就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就會違背初衷。

「父親,我其實還有私心。」崔雲逸坦白了自己的心思,對父親毫無保留道:「我想除掉李玄武,他對於崔氏還是寒士來說,都是不小的威脅,他觸犯了眾怒,也做了很過頭的事情,不管他出於什麼理由,孩兒都想除掉他。」

李玄武嘛,崔文回想起那天李玄武對自己說的願望,他有點感慨的情緒,看着如此堅定的兒子,他知道李玄武與崔雲逸必然是未來的宿敵,他們之間必定要分出勝負。

而他肯定是要站在兒子這一邊的,如今的朝堂已然分裂,他有着不能說的秘密,所以他必須要培養自己兒子的能力,不管是出於家族,還是對李玄武的承諾。

「寒士派若想與士族派鬥爭,就必須團結一致,因為本身寒士的根基就不是那麼的穩定,而士族的影響力朝前,他們的家族產業和威望人力都是壓倒性的,但是利益讓他們始終存在着一些芥蒂,抓住這一點,寒士們就必須團結一致,你要創造的是一個條件,而不是等待。」崔文耐心的開導道,如今的他也成為了兒子幕後的智囊了,「寒士的優勢就在於,有更多的能力和鬥志,如果不能講他們凝聚在一起,再多的寒士也對士族構成不了威脅,沒有威脅,就沒有勝算可言。」

崔雲逸緩緩點頭一直在學習,父親懂得比他多很多,曾經的右丞相崔文一向是官場的狐狸,多年的經驗和手段,都是崔文的底氣所在,有這樣的輔導,想必能事半功倍。

「寒士們態度過激,他們對於士族也有着很深的仇恨在其中,多半來自於曾經士族對他們的打壓和看輕,這讓兒子很吃力。」崔雲逸將自己的難處說了出來。

崔文搖搖頭道:「你作為領頭人,必須要打破這些壁壘,如果因為困難而止步不前,那麼你從一開始就輸了。士族有士族的優勢,寒士也有寒士的優勢,逸兒,你必須牢記,要想對付士族,就要用上你對士族的理解。」

崔文疑惑道:「可孩兒是寒士派的人,如何為之?」,

「莫非你忘了曾經崔氏的立場?」沒錯,崔氏是曾經大商最有權勢名望的士族,崔文提醒道:「你的立場和身份雖然有矛盾,會隨時被敵人抓住,可你也可以反過來利用自己的身份,用一種雙方都無法體會的感覺,做到雙方都無法做到的事情,這就是你最大的優勢啊。」

開導之後,崔雲逸恍然大悟,他才明白自己的身份雖然限制了自己,卻也提升了自己的優勢,沒錯啊,如今還有誰能比他說更了解士族和寒士雙方的立場。

「父親一席話,讓孩兒大為開竅。」崔雲逸欣喜道。

「為父不是說了嘛,你自小便很聰明,只是有時候需要開導,以後的路還是要由你自己來走的,為父就算能幫得了你一時,卻幫不了你一世,為父年歲也到了,你正值年輕,該是大展宏圖之時,在實現自己的理想的同時,也千萬不要忘記初衷,這才是崔氏族人的決心。」

「孩兒,記住了。」崔雲逸很認真的低頭領教了父親的教誨,他越發明白了自己肩上的責任和自己的不足之處,父親說得對,以後都要靠他自己,所以他必須不能辜負父親和大家的期望,更快更大的提升自己。

「嗯,算算時間,也有三年了,是時候讓他回來一趟了。」楊曠看着從兗州送來的信,對着陸平說道,「朕這個弟弟,從來都是一根筋,他很忠誠,同時也很木頭,總而言之,朕還是同意他這個時候回來,無論出於什麼目的。」

陸平微笑問道:「莫非陛下認為王爺回來是別有所圖。」

「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朝堂分裂的時候請求回來,這代表什麼?巧合?」楊曠輕笑一聲道:「就算真的是巧合,那他回來之後也會知道,肯定也會參與。」

「陛下所言不假,在下也認同,不過王爺那樣的性格,說不好會不會對陛下的大局有所干擾,陛下可有良策?」

「哦?朕本來是等著天師來提出建議的啊。」

「陛下就不要折煞在下了,王爺是陛下的弟弟,是皇室中人,並非是在下能夠干涉的事情。」陸平如此回答道。

楊曠也懶得去在意,依舊道:「他是朕的弟弟,不能關起來,他畢竟是有功的,也是忠誠的。這次跟他一起回來的是阿昆,你知道此人嗎?」

「聽說是以前跟着姬冉的人。」

「沒錯,朕本以為他是個會被利用的傢伙,可沒想到還真的被楊毅給懷柔了,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楊毅的性格剛好能彌補很多的不足,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會成為楊毅的心腹,而他的想法,也有可能會成為楊毅的想法。」楊曠如此說到:「哪天找個人去提點一下他,免得真的闖禍。」

陸平開口道:「估計太后對王爺也甚是想念,此次回來,陛下是否要親自去迎接呢?畢竟也是有功而返。」

「接,朕當然要去接。」楊曠從來都沒想過不去接,「但不是朕親自去接,讓別人去就行了,每次都讓朕去跑一趟累不累,又不是非要這麼演戲,沒那個必要。」

「陛下所言極是,簡單直接一點,反而更加真誠,王爺想必也會體會陛下的苦心,更加努力的效忠陛下吧。」

「算了吧,朕這個弟弟雖然忠誠,但絕對不是個能體諒人的傢伙,有時候楊毅的一根筋,連先帝都頭疼不已,更別說朕了吧。」楊曠苦笑連連,「不過母后的確是想死了楊毅,這回讓楊毅回來他們母子重聚,也算是好事一樁了。」

陸平似乎想到了什麼,猶豫了片刻才說道:「怎麼?陛下羨慕了嗎?」

被觸及了這麼隱晦的話語,楊曠並沒有大為動怒,只是嘆了口氣道:「朕承認很羨慕,畢竟朕的親生母妃,已經死在了多年前的戰火之中了。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朕已經釋懷了。」

「陛下可聽說了北胡淪陷之事?」

「聽說了,羅如烈的動作很快,雖然他的兵法和謀略比不上龔起,可他為官和為將也都是極為優秀的,他能攻陷王帳,都在朕的意料之中。不急,張奕之和聶辰席之間還沒有分出勝負,只需要備戰即可。」楊曠很放鬆道。

「他們要分出勝負,豈不是會太慢?陛下是否已經給出了一個競爭的目的,讓他們更快的競爭出結果?」

楊曠笑了笑道:「那是自然,怎能等着他們慢慢搞好,就是要他們趕緊決定下來勝負,朕才能有個取捨。其實無論聶辰席和張奕之哪個來對陣羅如烈都不要緊,他們都有各自的能力和特色,但朕想從他們競爭的過程和結果,更好的看出他們誰的勝算更大一些。」

陸平很快接上話道:「在下認為是張奕之。」

「你還真是毫不保留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啊。」楊曠大笑道:「其實朕還挺看好聶辰席的,雖然他的潛力沒有奕之大,可是他的經驗和心性都很沉穩,對上羅如烈會更加合適,但張奕之同樣也如你所說很優秀,讓朕兩難抉擇。」

「所以陛下才會讓他們二人較個高下不是嗎?」

楊曠扶著額頭道:「人才現在是不缺了,可用人倒成了問題,你也看到了,士族和寒士都在爭,北境大將軍也在爭,到處都有人在爭,雖然是朕授意他們去爭的,但是他們自身是有着爭鬥的慾望,朕其實是給他們爭鬥的理由和機會,否則憋得太久,反而不好。」

「陛下用心良苦。」陸平淡淡道:「大商進步的很快,但是快的節奏,容易出錯,如果說這幾年大商的順風順水是運氣的話,陛下也該這麼小心。」

「如今能懂朕的也只有你們幾個了,對了,朕準備要你去做事了,你不是也閑了嗎?最近正好有一些事情要你去處理。」楊曠如此說道:「有幾個士族藉著朕重啟士族的政策又開始不老實起來,本來是不用你去的,可是他們卻招攬了江湖的一幫人,你也知道野火剛剛才經歷了很多的事情,他們沒有時間,朕擔心時間久了就控制不住,就麻煩你先去讓那些他們招募的江湖客都滾出商境再說。」

陸平挑了挑眉並沒有多少驚訝,道:「既然是陛下吩咐,在下自然是義不容辭,要不陛下再吩咐幾件?這件事情實在是太輕鬆了。」

楊曠無奈道:「你還真是藝高人膽大啊,天下沒幾個能有天師你這樣的口氣了,你要真是沒事做,還是要回來,洛陽需要你,不用再做別的了。」

「那可真是有些掃興了。」

「目前大商備戰的速度要加快了,北胡的淪陷給了朕一個警鐘,不能輕視任何敵人,唐帝雖然昏庸,但不代表北唐無人,事實上如果硬拼起來,大商還是吃虧,何況我們打得是滅國戰,消耗的資源,要勝過北唐許多才行。」

陸平點頭道:「要想兩線開戰,就必須要有一定的本錢,資源是必須也是最重要的,即便古勁松能繼續在南境抗衡南夏的四十萬雄師,但北唐同樣也是個麻煩,陛下要想滅了北唐,資源方面不可或缺,這也是陛下重啟士族的理由吧。」

「被你看穿了啊。」楊曠漸漸邪笑道:「那當然是因為士族他們還藏着不少錢財糧草啊,打壓他們不能讓他們交出來,但是用他們卻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被騙出來,這就是朕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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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刻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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