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李玄武的願望

第四百一十九章:李玄武的願望

楊曠靜靜的聽完了莫邪的一番話,愣了半天,也差不多反應過來了。這番話莫邪自己肯定是不會想出來的,大概也就只有楊滸才能說動她這樣吧。「你認真的嗎?跑過來說要嫁進宮內,又要自己反對,你在尋朕開心嗎?」

莫邪連連搖頭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嫁進宮是義父的建議,但不代表我就是這麼想的,我知道皇宮對我來說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我真的是不想被皇宮給束縛住。」

「你這話頗有些諷刺的意味啊。」楊曠也算是許久沒聽到這麼平等的對話了,莫邪還是莫邪,還是那麼的從一而終的毫無顧忌,對他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時刻了,「既然你不想,幹嘛有跑過來說給朕聽,難不成是閑的沒事幹?」

「我知道止嫣姐姐為什麼離開。」莫邪突然提到了張止嫣。

楊曠的臉色有一些明顯的變化,但並不是真的那麼的反感,他悠悠的嘆了口氣,無奈道:「朕與她只能說是有緣無分了,所以你也害怕朕會做出讓你反感的事情,所以拒絕是吧。」

莫邪否認道:「其實無關緊要,主要還是因為我比較喜歡自由自在,真讓我在宮中度過下半輩子,肯定受不了。我不想你們男人,隨時可以為了自己的夙願做出一輩子的擔當,義父說得對,我始終是一個女子,女子總是自私的。」

「你自己自私,就不要帶上所有女子吧。」楊曠沒辦法的調侃了一句,「好了,無謂的話就到此為止吧,朕看你真的是閑的慌,本來還希望你能安分點,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

莫邪也古靈精怪的吐了吐舌頭,這番溫情的一面,似乎從三年前就很少發生了。那場叛亂讓他們之間產生了一道裂痕,比張止嫣跟楊曠的那道裂痕還要大,「楊曠,你這麼多年,以後就甘願一直這麼呆在這裏嗎?」

被直呼名字的年輕帝王沒有絲毫的在意,反問道:「為什麼不行呢?難道我在你眼裏就那麼的坐不住嗎?」

「我真的不覺得以前為了勝利跟龔起拼個你死我活的那個楊曠與你不是一個人。你現在變得跟個怪老頭一樣,對了,就跟義父以前一樣,神神秘秘的,搞不懂。」

「這就是你們無法理解的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現在怎麼說也是大商的皇帝,整個國家都繫於我一身,總不能說走就走吧,再說了,就算我走了,自己清閑,換來的是整個國家和天下的災禍,到底還是不值的。」

「所以你就要用自己為代價來換取天下的未來嗎?」莫邪回了一句,又接着說道:「這樣對你不也是不公平嗎?」

楊曠怔怔的看着他,許久才說道:「追尋公平,還是不要多此一舉了,天下就是如此,沒有付出,怎能有回報,全天下那麼多的子民保守紛亂之禍,如果每個人都追尋公平,那麼誰都沒有公平可言,只不過是可笑的借口。」

莫邪很隨意的坐在了大殿的地上,這般的坐姿很難說是女子家的作風,道:「楊曠,你真的很厲害,從我遇見你的第一天開始,我以為你是無所不能的,到現在看來,其實你才是被困住的那個人。以前我很心疼辰龍,因為他是困龍,可其實你才是被困住的那個人,你困的,甚至比他更多。」

「可惜他已經死了,能理解的,很少了。」楊曠淡淡道。

「楊曠,你有想過天下平定之後,你要怎麼活嗎?」

楊曠似乎被問住了,仔細的想了想,才回答道:「以前沒想過,如果你現在要問的話,我不能回答,因為我沒有把握能在這一世完成平定天下的霸業,世事難料。」

「如果是我的話,若是結束了一切,肯定就會找個喜歡的地方,自由自在的過完這輩子,這就很好了。」莫邪說的是自己,其實卻是代替楊曠說了答案。

是啊,什麼都結束,就該為自己活一次,人這一生就一輩子,一輩子很慢,也很快,人們總是等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才覺得這輩子過的不是那麼理想,所以能找到自己這一輩子要做的事情和想做的事情,是很美好的。

可命運捆綁了很多人,像是楊曠和莫邪這種人,陷入了世上最殘酷的鬥爭,就註定無法像尋常人們那樣無憂無慮的生活,他們的選擇,在命運面前不值一提。

楊曠似乎是不想被這些話題擾亂自己的心智,便說道:「所以呢,你拒絕了進宮,莫非是真的要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度過餘生,你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斷念教和江湖都盯着我們,一旦我們失去了屏障,只有死路一條。」

莫邪無所謂的點點頭道:「是啊,我又沒說是現在。你和義父對我都很關心,但我不喜歡這種關心,便只能拒絕你們的好意了,反正我不會按照你們給的路去走,我要走我自己的路,哪怕會有危險,我要在野火做更多的事情。」

她已經是野火的人了,這些年卻很少參與到任務中,一方面是她自己的情緒問題,一方面也是楊曠對她的保護,然而此刻的莫邪做出了屬於她自己的決定,參與到殘酷的鬥爭當中,卻是對自己的負責,對自己內心的肯定。

「你可想好了,野火的工作,都是危險異常的。」

「我要是沒想好,就不會跟你在這裏說了。」莫邪不耐煩道:「我好歹也是有點本事的,雖然不是那麼厲害,但該懂的都懂,該會的也差不多,殺人、情報、潛入,我都可以。」

楊曠看着這個歷經蛻變的女子,心中萌生了不少的憐惜,是怎樣殘酷的環境,才能讓一個女子如此不顧危險的投身到明知刀山火海的道路上。

「想去就去吧,跟巳蛇說一聲就可以了。」楊曠也沒有阻攔,連楊滸都沒有阻止他最疼愛的義女,他又有什麼資格去阻止對方自己的選擇呢?畢竟選擇都是艱難的。

莫邪很感激的點點頭道:「楊曠,謝謝你。我一直都很想體會你跟義父承受的,但我知道我一輩子都可能體會不到,甚至也害怕去體會。但我也想更接近你們,我很討厭永遠把我排除在外的感覺,你也好,義父也是。」

「那感情我還是好心當做驢肝肺了。」楊曠苦笑道。

「驢肝肺都比不上啊。」莫邪毫不留情的回答道:「義父跟我說過,他這輩子都出不來了,我想着就算是替他來補償,我也要在野火立下更多的功績,反正你們兩個的夙願都是為了大商,我也來插一手,多一份力量嘛。」

楊曠眯着眼睛道:「大商不止是我與王叔的夙願,還有千千萬萬的大商子民,歷代先祖,以及那些為大商犧牲鋪路的人,如果你做好準備了,那我也不會替你開小灶了。」

莫邪不服道:「誰稀罕你的小灶。我要靠我自己,從今以後,我不要再接受你們任何的關照,我不想成為傀儡,也不會妨礙你們,只要給命令,就足夠了。」

「那朕就命令你,」楊曠突然站了起來,對她道:「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下去吧,這是你本該擁有的!」

莫邪震住了,良久才站起來笑道:「領命,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楊曠,以前我都是在你身後,現在,輪到我在你身前了,所以,現在是我來保護你了。」

「那可真的讓朕有些擔心啊。」楊曠調侃道。

茶館之中,崔文和王崢嶸兩對中年之人似乎正在等待什麼人一樣,放在桌上的茶一共有三杯,而每一杯裏面的茶水都是滿上的,茶滿欺人,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你說他會來嗎?以他的身份,似乎不方便吧。」

崔文低聲回答道:「他會的,他就是那種個性的人,若非這種性格,也不會甘願成為此刻的犧牲品和替罪羊了。」

王崢嶸聽他說的那麼玄乎,還是有些懷疑,他現在連喝茶的功夫都提不起來了,他跟崔文都是退居幕後的人,倒是無所謂,可若是被人看到,那可就不太好了吧。

兩人一直等了半個時辰,終於等待了姍姍來遲的人。

「你來晚了,身為後輩,有些失禮啊。」崔文淡淡道。

「哈哈,兩位前輩莫怪,有些私事要處理一下,再說而來今晚的見面有很突然,實在想不到會是二位。」聲音竟然是李玄武本人,他竟然出現在了本應是敵對的兩家家主面前,「那麼敢問兩位前輩,為何邀請啊?」

王崢嶸壓低聲音道:「我們就是很好奇一個不求回報甘願成為犧牲品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如此一見,你倒是很平常嘛,不過你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李玄武訕訕笑道:「讓前輩不快真是不好意思,二位是為了朝堂分裂的事情吧,莫非是別有意圖?」

「小小年紀,怎麼如此張狂。」崔文氣定神閑道:「我和他出於對你的敬佩,才邀請你赴約。我知道你的身份,但小輩們還是不明白,此番見面,是為了溝通。」

「溝通?」李玄武楞了一下,轉而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兩位真是大可不必了,兩代人如何溝通,有些事情是說不明白的,不是嗎?」

王崢嶸瞪着眼道:「讓你聽着你就聽着,別隨便插嘴,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沒大沒小。」

一番威懾下來,其實並沒有嚇到任何人,李玄武很給面子的閉口不談,算是一種形式上的尊重吧。

崔文便繼續說道:「朝堂分裂我等其實並不該插手,畢竟這是陛下的安排,肯定也有陛下的考慮。只是爭鬥會牽扯到王家與我崔家的繼承人,說來有些護短,但,我並不希望他們會因此而陷入真正的險境。」

李玄武少有的變了臉色,有些陰沉的回答道:「我原本以為二位都是德高望重深明大義之人,可如今看來,竟然會為了小輩的安危如此膽怯。」

對於這種評價,崔文和王崢嶸出乎意料的沒有反駁,就像是默認了那樣,事實上他們的確也是這麼想的,雖說與他們的身份很不符合,但這都是作為父親該有的想法。

「我對你們,很失望。」李玄武從原來的尊敬,變為了冷淡,他越發冰寒道:「你們想保住你們各自兒子和家族的命,卻輕蔑我的性命,到底是什麼讓你們如此自以為是。」

「是人性。」崔文很冷靜的回答道:「人性讓我們做出了不理智的想法和決定,的確我們的要求很自私,但我們確實知道你的不容易,所以就算是為了大商,我也不後悔說這些,哪怕會因此產生不少的誤會。」

「夠了。」李玄武抬手打斷道:「想必旁邊那位王家主也是如此想的吧。跟你們透個底吧,我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是為此才生氣。我氣的是你們讓我失望,你們二位是大商僅存的智囊,如今竟然說出如此幼稚的話,難道這就是大商的未來嗎?」

「我們的時代早已過去,也無關大商。」

「這是詭辯,你們雖然已經無所作為,但你們仍然還是大商的成員,大商有你們的心血,剩下的也都是你們的後繼者,不該是這樣軟弱。」李玄武似乎很反感這樣的二人,「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請恕晚輩告辭了。」

「留步。」王崢嶸喊住了對方,「別那麼衝動,你是個死士,死士為什麼還要在乎那麼多事情,你知不知道從你成為犧牲品的時候,就沒有回頭路了。告訴我,一個明知面臨自己可能是死局的人,為何還要如此在意國家,你難道不只是為了自己才如此做的嗎?」

氣氛陷入了寂靜,問題問進了他的心扉,李玄武悠悠道:「我的確是為了自己沒錯,但同樣也見不得別人不行,不然我這麼做的意義何在,如果你們都是如此,那麼我的努力,豈不是一場空,我自然不舒服。」

崔文和王崢嶸相視一眼,似乎是達成了某種共識,而李玄武卻開口繼續道:「崔氏曾經是士族的榮耀和頂點,曾經的老太傅引領的崔氏集團更是強大無比,可隨着你們的失敗,似乎大商的士族就再也沒有起色了,你知道我之前為何會被姬冉那種人利用嗎?就是因為你們的失敗啊。」

崔文淡漠的看着他,回應道:「我不否認我的失敗,而你的失敗也有你自己的責任,我們都在失敗中失去了我們珍貴的人,所以我們希望不要再損失了。」

李玄武的情緒也穩定了些,重新放開手腳道:「你兒子是個很不錯的傢伙,做我的對手在合適不過了,但他在某些方面還是不夠迅速,就比如經驗方面。我承諾會不傷及他們的性命,畢竟我之前就沒這麼想過。你們不過是擔心我有時候會失去控制,但若是我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陛下又豈會將監督者的工作交給我。」

「言之有理,你果然是個可靠之人。」崔文讚許道,甚至比他讚許崔雲逸還要那麼的真誠和滿意。

「你小子若不是因為此事,恐怕還能走得更遠,不過既然做了決定,那咱們就繼續說下一個問題吧,你可有什麼心愿未了的,我們可以代為幫忙。」王崢嶸商人的本色顯露而出。

李玄武似乎又有了興趣,投入道:「那麼敢問你們能做到什麼範圍?」

「首先你得有個方向吧,不然我們怎麼知道該如何報答你呢。」王崢嶸很從容的應對道。

崔文也沒有反對,要按照他以前的秉性,早就反感異常的離席了,不過現在看來,這也是很公平的做法。

「那如果我要說,我的要求在崔雲逸身上呢?」

「雲逸?怎麼?你很忌憚他嗎?」崔文問道。

李玄武擺擺手道:「你兒子雖然很優秀,但還沒有到被我忌憚的地步,我只是希望能跟他更盡興的對敵罷了。」

「你還真是個怪異的孩子。」崔文輕笑一聲道:「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在幕後幫助雲逸,讓他給你更多的壓力是嗎?真是沒聽過這樣的願望,你果然是個瘋子。」

「這世上的瘋子還少嗎?」

崔文稍微認真了點道:「行,那我就答應你這個願望,你日後與我兒子的對敵,會更加的困難,即便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各自保證安全,不過你都如此要求了,你可有對付的把握,畢竟咱們也不能不讓陛下滿意。」

李玄武邪笑道:「那就是另外的事情,我如果要讓陛下滿意,首先得讓我自己享受,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王崢嶸忽然大笑道:「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啊,我記得以前有個叫王逸飛的,跟你是如出一轍,很好,那麼王家也會不留餘力的至你於死地,慢慢享受吧。」

李玄武的慾望被勾勒了出來,他的願望,是享受,是享受本應放棄的生命。崔文與王崢嶸在意外的同時,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他們面前的這個後輩,似乎比他們更要厲害,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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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刻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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