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亓官求診逢沚蘺

八  亓官求診逢沚蘺

太后聽了此話半支起身子,不緊不慢道:「陛下如今年近弱冠,羽翼漸豐,有了主見,不想再受你我牽制,不足為奇。你勿操之過急,自亂陣腳。」

「可風玠那小子仗著自己是開國功臣之後,陛下又對他信任有加,如今是越來越目中無人了。」饒儲滿腔怨憤,「若不是跟他沾親帶故,早該教訓教訓他了。」

「你總是那麼急躁。」太后道,「眼下還不能與風家發生正面衝突,他們畢竟是支持陛下的。我們如今最大的敵人是崇玄峻,不用哀家再提醒你了吧。」

饒儲思忖片刻:「他這人謹慎得很,我一時沒抓著他的把柄。」

「抓不到把柄,卻仍舊可以阻攔他下一步動作啊。」太后道,「他若真有謀逆之心,勢必需要聚斂財物,籠絡人心,擁有軍隊。財物和人心先不提,最關鍵的是不能讓他掌握兵權。」

「擁有兵權的全國上下就我、亓官颯和風瑨三個,他哪來的兵權?」饒儲不以為然。

「說你的莽夫你還不服氣。」太後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和風瑨的兵權他奪不去,亓官颯的兵權他就一定得不到嗎?亓官颯不肯為你我所用,保不齊哪天就被崇玄峻拉過去了。」

饒儲面有愧色:「那太後有何辦法?」

「近日他稱病不朝,你派人去看望一下,探探虛實,再作打算。」太后道。

「他平時一向謹慎,如果此次真的病得不輕,我看乾脆就讓他一病不起,再趁機讓聖上下旨將他的兵權交到我手裡,一舉兩得。」饒儲彷彿一看到了自己手握重兵的時刻。

「不可。」太后厲色道,「要制服他須得有萬全之策。一次不成,只會打草驚蛇,讓他更加防備。你記住,這次探聽虛實后,不要擅作主張。」

饒儲覺得太後過於畏首畏尾了,悻悻然道:「遵命。」

而此時他們口中的亓官颯,已來到了秋梧山。秋梧山上九玄堂院門外傳來一陣叩門聲。

「神醫在嗎?」一個身高七尺九寸的褐衣男子問道。

沒人應聲,男子正欲再敲,門「吱呀」地開了。

一個十一二歲的葯童仰頭打量了門外的三人一眼:「你們是來看病的嗎?」

「沒錯。」男子答道。

「是哪一個要看病啊?」葯童又問。

「我家主人。」褐衣男子往旁邊側開一步,葯童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後那個身高約八尺,劍眉入鬢,丰姿瀟洒的公子身上,此人便是亓官颯,他乍看之下,身形魁偉,若非嘴唇泛白,著實看不出一絲病容。

「跟我來吧。」葯童帶他們進入院內。

葯童走得快,與亓官颯三人隔了些距離。聽得褐衣男子小聲道:「這神醫果真與一般的大夫不一樣,連葯童都神氣些。」

「言多必失。」亓官颯道,「要是得罪了神醫害我白跑一趟,回去自己領軍棍。」

褐衣男子慌忙住了口,他身邊另一男子則忍俊不禁,遭到褐衣男子狠狠翻了個白眼。

少時,三人來到了九玄堂。葯童喚了聲:「師父,有人來看病了。」

「進來。」堂內的人應道。

三人步入正堂,只見一個二十幾歲的白衣男子端坐於書案前,手中正寫著藥方。見他們進來,停下筆,看了亓官颯一眼,朝一旁的坐塌示意道:「坐。」

亓官颯身後兩人面面相覷:來之前將軍吩咐不能透露身份,這會兒可好,連個山野大夫都敢對他不敬了。

然而亓官颯卻似不拘小節,走過去坐下,伸出左手給讓讓白衣男子診脈。這白衣男子便是這九玄堂的主人——已故陀醫妙手木行邈——的二弟子荊術,醫術精湛,秋梧山方圓百里以內無人不知。

荊術一番望、聞、問、切之後,寫下了一張藥方,起身道了句:「稍候。」便掀起垂簾進了內室。

亓官颯隱約聽見內室里有人在交談,其中一人還是女子,他不禁納悶:難不成這神醫是浪得虛名?本事都是幕後之人教的?

其實,荊術確實是在向一名女子請教,不過他並非一直都如此,只是亓官颯的病症他尚未遇到過,不敢輕易下處方,而這女子恰好精通醫理,本著對病人負責的態度,才與這女子探討一番。這女子便是他大師兄的入室弟子扈沚蘺,昨日下午來山上祭奠他大師兄,留宿在此,未及離開,恰好遇到亓官颯來求診。

他將亓官颯的癥狀、脈象等等敘述一遍,扈沚蘺聽罷,看了看他的方子,道:「再加上朴消和方石為宜。」

荊術道:「好。」

「若要穩當地治,只能這樣了。」扈沚蘺道。

「你還有其他方法?」荊術問。

「有是有,不過有些冒險,師叔方才說來人身份不凡,怕是他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扈沚蘺道,「師叔的醫法也必定生效,只管讓他按這個方子服藥便是。」

一會兒,荊術從裡屋出來,亓官颯順勢往裡瞥了一眼,果然看見一道纖細的女子身影,似乎穿了件綠色襦裙。

「公子可按此方抓藥,服用之法已經寫好,記得用藥期間忌酒忌辛辣刺激之物。」荊術在藥方上添了幾行字,遞給亓官颯囑咐幾句,又對一邊侍奉的葯童道,「小漆,帶他們去賬房。」

亓官颯將方子往身旁一揚,那褐衣男子趕忙接了過去。亓官颯吩咐他道:「衛朔,方子收好,去付診金。」

「唯。」衛朔便隨葯童小漆去賬房付診金。

三人下山後,亓官颯道:「傳信給風辭,清明之後本將要與他暢飲一番,他除了孝便四處尋他未婚妻,都快一年沒見他人影了。」

「將軍,可是方才神醫說您不能喝酒。」衛朔提醒道。

「神醫開個方子還用去問別人?他的藥方有沒有效還兩說。」亓官颯道,隨即嘆了口氣,「唉!我已經認命了,趁如今還能吃能喝,何不活得快意一些?」

他身後兩個護衛聽了不覺感傷:將軍這是自暴自棄了嗎?自從十六歲隨老將軍西征鞣勒起,將軍多少次死裡逃生,何時認過命?如今多年前沙場上負的傷積成頑疾,他卻要認命了。他才二十三歲,還沒成親呢!

數日後,風辭和琴約一行人到了坪州府風家老宅。下了馬車,琴約便朝後面一輛馬車走去,對正在走下馬車的女子道:「小嫿,你想住旅店還是住風家?如果想住在風家,我便去問問公子能不能安排。」

當日他們從佘府出發時,發現門口多了輛馬車,琴約還以為風辭後來突然決定也讓平欽坐馬車了,誰知佘嫿和一個婢女、兩個家僕走了過來,說要一道同行,那馬車是他們的。後來一路上熟悉了,才知道她家在鎬安城也有宅第和產業,她知道風辭等人要回鎬安,便去央求他爹要與他們同去。佘錕疼愛女兒,拗她不過,知道途中有風辭他們照應,到了鎬安城也有叔伯親戚看顧,便由她去了。不過,路上這幾日,琴約察覺佘嫿時不時會偷看平欽,這才曉得她不單單是想去鎬安而已。

佘嫿見琴約問她想住何處,不自覺地看了平欽一眼,問道:「平公子要住府上嗎?」

不待平欽回答,一旁便傳來風辭不失禮貌卻有點淡漠的聲音:「風府回來祭祖的人太多,恐怕沒多餘的客房了。」

琴約聞言,對佘嫿道:「那我們和平欽都住旅店吧。」

「你是我的侍女,住外面去服侍誰?」風辭面色不悅。

「你剛才說沒有多餘的客房了啊!」琴約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還似乎心有不滿。

「你見過誰家的婢女是住客房的?」風辭反問道。

琴約略感尷尬,一時答不上話。旁邊的平欽明白風辭的言外之意,對琴約道:「小約,你在風家若住得不好受了欺負記得來告訴我,我這就去住店了。」

佘嫿也道:「小約,我也去住旅店,你不必擔心,有這麼多人跟著我呢。」

「嗯,好。」琴約應道。她看出佘嫿眼裡的欣喜之色,這幾日相處下來,她覺得佘嫿單純善良,溫婉大方,才貌雙全,與平欽到是極為相配的,就是不知平欽心意如何。

風辭見她立在那望著平欽和佘嫿的背影,一動不動,問道:「還要看到什麼時候?」

琴約方才回過神,走到他身後。風辭帶著她走至自己的廂房前,指了指一邊的耳房道:「你就住這。」

「知道了。」琴約道,「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今明兩日,你好好在這院子里待著哪兒也不許去,否則走丟了,可沒人去尋你。」風辭道。

「嗯。」琴約聽他那般冰冷的語氣,心有不服,可坪州她確實人生地不熟,而且在別人家住也不好給他們添麻煩,故此只得不情願地應聲。

隨後,她進了耳房,將行李包袱放置好,便往榻上一躺:旅途奔波,真的很累人啊。

第二日便是清明,依風家祖訓,風家子嗣每年清明皆須回鄉祭祖。先梁國公風旆共有五子四女,女兒皆以嫁為人婦,每逢清明,除了第四子風瑨駐守邊疆無法歸鄉之外,其餘人皆要返鄉祭掃。

清明時節多陰雨,這日天色亦是陰沉晦暗。風氏一眾子弟祭拜過先祖之墓后,行至風旆的陵墓前,此墓為風旆與其妻步幽夫人的合葬墓,風旆去世三年有餘,步幽先他一年離世。祭拜完畢,風辭看著墓碑上的刻字有些失神。每逢祭掃,風辭便會想起父親臨終前幾日單獨與他說的那番話,至今心中仍會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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黥面寵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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