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途(3)

第35章 生途(3)

第35章生途(3)

祁月又下了逐客令,而余念也確實沒有滯留不去的道理。

她不甘心,走之前,又想到了什麼,猛然回頭,說:「對了,關於你的身世,我了解了一些。你曾經被人販子,也就是銀面拐走,是一個男孩子救了你,對嗎?」

祁月的表情總算有了一點變化,她的笑容漸漸褪去,冷淡地說:「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我記不太清楚了。」

「我上次給你看的照片,你還記得嗎?那個男人,就是曾經救過你的人。」

她攥住門把手的指節終於收緊,泛起一點青白色,細聲回答:「哦,那麼代我謝謝他。再見,余小姐。」

「再見,我們來日方長。」

天色漸暗,遲暮的街道,路人稀少。

等光線壓低到某種晃人眼球的境界時,廢舊的路燈驟然燃起,黃澄澄的一片,直達目不可及的遠方。

已經快要年底了,又大了一歲。時光不留情,稍縱即逝。

余念將手抵在唇間,輕輕地呵了一口氣,從她的嘴裏呼出白蒙蒙的熱霧,瞬間包裹住冰冷的掌心。

余念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笑說:「快要過小年了。」

「嗯。」沈薄也勾起嘴角,笑意淺淡卻又恬靜。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祁月的事情,強迫自己不要精神緊繃,但那種憂慮還是隱隱作祟……像是一個人強行要掰開她緊攥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如若掉下去,底下就是萬丈深淵。

余念活的太累了,她無時無刻不在工作,總有新的案件吸引她,誘導她去探究真相……或許她應該給自己留一點個人空間,而不是總這樣以身涉險。

但她做不到,她這種人恐怕是最容易過勞死的吧?

「還在擔心嗎?」沈薄很體貼她的情緒,難得話少。

「我心裏有點不好受,隱約知道兇手是誰,但是卻找不到她任何破綻,拿她無可奈何。我覺得自己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工作,就因為我有好奇心,想要解開這些謎底。有時候我會想,我這樣做究竟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那些人活的糊塗,卻很幸福;他們一無所知,所以不會被好奇心所折磨。是不是像我這樣追求真相的人才是最傻的那一個?我是不是太過於偏執了,總是奮不顧身步入危險的漩流?」

「你還記得我最初對你說過的話嗎?」

「什麼話?」

「飽含熱血的你,很美麗,也很危險。」沈薄頓住了腳步,他的身影被暖色的路燈拉得狹長,像是一片黑漆漆的懸崖峭壁,從中找不到任何名為「希望」的光明之物,隔斷了她與他的距離。

余念愣在原地,細細回味沈薄所說的話。他似乎從一開始就預知了她的未來,這個男人熟知她的性格,也知道以她的個性會招來何種禍事。所以,她一直都是身陷險境的嗎?沈薄接近這樣危險的她,是因為後半句的「她很美麗」,所以被吸引了嗎?

「你……」余念舔了舔下唇,說,「沈先生,你是什麼樣的人呢?」

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又或者說,這樣了解我的你,究竟在扮演着什麼角色呢?

「我是因你而生的人,我說過,你很美麗,滿腔熱血的樣子也深深吸引着我,令我着迷。所以,我企圖束縛你,佔有你……」他湊近了,濃密的黑影一寸寸籠罩到余念的身上,將她團團包裹,融入他的所在之處。僅僅幾秒,沈薄又輕聲開口:「所以,你的後背,由我來守護。」

他的話音比秋風抑或梅雨還要婉轉動聽,讓她的耳垂與肩脖也隨之軟化,蒙上一層絨絨的暖意。

他的言語剛落,余念就察覺唇上微熱。再睜眼時,她只看清了又細又軟的鴉青睫羽,沈薄的臉近在咫尺,不,應該說是太近了,緊密接觸着她的禁忌之唇。

幸好,他只是淺嘗輒止,很快便鬆開了余念,不敢再更近一步。

余念用粗糙的拇指緊擦過唇瓣,上頭還殘留着溫軟的觸感,並不是在做夢。

也就是說,她又被吻了。

一個又字。

余念頰側微燙,不敢再細想。

她也沒敢問沈薄為什麼親她,現在想起來,也真是奇怪。

一路上幾乎無話,等回到家,余念逃也似的跑上樓,連晚安都沒來得及和沈薄說。

臨睡前,余念滿腦子都是沈薄那姣好的側臉,她只能轉而去想有關案件的事件,就為了避開那些曖昧的事情。

說來也可笑,她原本想要忘記那些事,讓自己輕鬆一點,卻因一個吻,被迫回到了原本的路途上來。

案子究竟該怎麼查下去?偵探失蹤了,女孩被誰刺殺的也毫不知情。祁月有犯罪動機,但是她又有被拍攝到的照片,這是不在場證明。雖說只是物證,但在晚上,她還和自家先生待在一起,甚至和陳琅發生了爭執。

她的嫌疑被排清了。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照片上的時間停在晚上七點,陳琅在八點左右就收到照片並且發生了爭執,洗照片這些也需要時間,那麼可以說明偵探是在此之後失蹤的嗎?

但女孩在下課放學后,也就是五點以後就不知所蹤了。祁月有機會綁架,也是十一點以後,爭吵事情平息以後的事了。

難道刺殺案和她無關嗎?

還有唐澤曾經說過,那一天,女孩曾上過莫語的車。

或許,祁月與本案毫無關係,只是莫語嗜殺成性,所以犯下的連環殺人案?

不過,還有一種大膽的可能——這一切都是假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連環殺人案是假的,神座讓位也是假的。莫語想要混淆視聽,包庇一個人,所以綁走了目睹一切的偵探……那麼,很好推理出,他這樣做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祁月。

那麼,偵探在什麼地方呢?

他如果真的要嫁禍到自己的身上,那偵探的屍體……一定就藏在他的家裏!

不對,還有一個地方出現了矛盾處——如果偵探目睹了什麼出事了,那麼他肯定是在發送照片給陳琅之前時出事的,也就是說,她後來很可能沒有真人和陳琅接觸過,而是由莫語假扮成偵探,寄送照片。

只要陳琅清醒了,能夠證明「偵探給她發送照片,卻從未和她見面」這一點,那整個案子都會明朗起來!

余念按捺不住,起身給醫院打了電話,接通的人是個小護士,對方驚駭地說道:「303床的病人,她……被,被人殺了。」

「什麼?!」余念震驚。

雖然這樣做,莫語與祁月勾結的嫌疑更大了,但作為關鍵性的證據卻就此斷了。

該死,她早該想到這一點,讓徐倩將陳琅保護起來。

「你們報案了吧?我馬上過去。」余念趕緊起身穿衣,催促沈薄往醫院的方向開去。

時間是凌晨兩點,住院樓只有兩三個護士在值班,只要莫語扮作親屬,掩人耳目,就很容易混進去。何況他根本就不害怕暴露自己,他要的,本就是為了保護這朵深黑色的大麗花,英勇獻身。

是她將莫語逼急了,他開始最後一步計劃了——偽裝成一個真正的連環殺手,替人頂罪。

車內,余念的心臟砰砰亂跳,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卻說不清道不明。

她下意識想起來之前劉媽媽所念出的那一串手機號碼,叮咚兩下輸入到手機里,撥號:「喂?劉媽媽嗎?」

女人沉沉抽著氣,這一次沒有惡言相向,說:「還給我,還給我……」

「怎麼了?」

「劉莢不見了。」

「你別急,先去報案,會有人來幫忙的。」余念魂不守舍掛斷電話,她還有別的事情需要處理,不能再耽誤這麼多時間了。

她覺得很冷,那種冷是從四肢百骸里潰散出來的寒意,像是浮冰上裊裊升騰的白氣,疏離又飄忽,但着實是冷。

她猜的沒錯,一切都朝她所推論的事情上前進了。

但她抓不住任何把柄,只能由著祁月逍遙法外。時間是最好的殺人武器,它將一切罪證化為無形,像是一把雙刃劍一樣,保護一個人,又傷害一個人。

究竟是怎麼了?

為什麼要這樣?

余念完全能猜到莫語的下一步計劃,他會殺死劉莢的,他會坐實連環殺人犯這個身份。

他的做法毒辣,一針見血,的確很管用,在包庇一個人的份上。

這個男人,是最好的演繹者。

「叮鈴鈴。」

余念的手機又響了,不用說,她也知道是莫語打來的。

她閉上眼,說:「你想殺死她嗎?」

「廢話無需多說,請配合我的行動。做警察的,不都是想要垂死掙扎嗎?以為我會放過人質,我會起憐憫之心。」

「殺了她,你就能救另外一個人?為什麼呢?我不明白。」

「不明白?有些人一生下來就是錯誤的,他們不得不往錯誤的路前行,否則就會死在路上。」

「我不明白。」

「你早晚會明白的。我會再聯繫你的,再見。」莫語掛斷了電話。

余念沉沉嘆了一口氣,對上沈薄探究的目光,說道:「他要死了。」

「我知道了。你別有壓力,儘力而為就好了。」沈薄說。

「還有一點,我覺得奇怪。」

「哪一點?」

余念也說不上來,她想了很久,頗有些糾結地擰緊眉心,說:「祁月這樣做,好像並不是因為愛她的先生。」

「為什麼這麼說?」

「就是她的眼神,還有行為,那不是愛一個人的表現。就好像我如果喜歡一個人,看見他的時候會不自覺露出笑容。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表現,那個男人可是她不惜拆散婚姻也要在一起的對象,如今如願以償了,不應該很開心嗎?」

「那麼你呢?」

「我什麼?」

沈薄不疾不徐地說道:「你看到我,會不自覺笑起來嗎?」

余念呼吸一窒,口舌也變得不利索,似打了繩結一般,無法肆意活動,笨拙到引人發笑的地步。

「我……」她結結巴巴,停了一秒,又一秒,繼續說,「我也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

「應該是真不知道吧……」余念往左下角看去,眼神逃避。

沈薄停了車,欺身,將她籠罩在身影之下。

四周很暗,夜霧濃密,有一種寂寂的清冷感。

他的呼吸逐漸清晰,就在她的五感所及之處,那令人心慌意亂的悸動險些讓她窒息……

沈薄又在逼她,輕聲細語地道:「別對我說謊,余念,我都能知道。」

余念來到了犯罪現場,那間狹小的病房裏。

陳琅的眼瞼充血,很明顯是被捂住口鼻,活生生悶死的,病房隔音好,所以沒聽到什麼響動。

但在莫語殺死她,正打算逃離時,很快就被值班的護士發現,報了案,然而這段時間也足夠讓莫語驅車逃亡了。

那麼如果他綁架了劉莢,必定是在此之前,也就是說當時劉莢一定就留在了那一輛深黑的轎車裏。

余念戴着手套與口罩步入病房,四處端詳。屍體已經被抬去屍檢處,其他檢驗科的工作人員正在收集物證樣本。

莫語處理得並不好,留下了指紋,還有枯燥的頭髮。質感堅硬的男性髮絲上起了幾層毛糙,說明他的情緒焦慮和不安,這段時間的作息並不好。黑白相間的髮絲里,還有一根光澤鮮麗的白髮,彷彿在誇讚著莫語為部署這樣一齣戲而盡心儘力,用了處處遍佈黑色幽默的表現手法。

大概也只有餘念才對他的所作所為心知肚明,但她不能說,因為她沒有證據。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莫語,他殺死了陳琅,作為教師,也是最有可能接近她女兒的人,並且只要有心的刑警一查就能知道,陳琅生前和莫語發生過爭執,所以他懷恨在心多年。

甚至還有人在桌上發現了莫語的宣戰書,他定下了目標,下一個殺害對象就是劉莢。

很快,警方就與劉媽媽取得了聯繫,商議拯救人質的行動。

余念心不在焉地擺弄手裏那杯熱咖啡,連沈薄的靠近都沒意識到,驚愕地說:「沈先生?」

「在想什麼?」沈薄坐到她旁邊,抿了一口同一家咖啡廳買的外帶咖啡,裏頭加了一點水果糖精,濃郁的咖啡豆香還混淆著甜膩的果味。

「在想接下來該做什麼,我總覺得兇手不是莫語。」

「現在所有證據都指明是他,只是根據你的推斷,覺得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但實際上,你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兇手是祁月對嗎?」

「嗯。」

「所以,兇手就只可能是莫語了。」

「沈先生?你明明也知道不是他……」

「所有證據都證明是他,除非莫語親口說出真相,否則這一點絕對不會變。而他是絕對不會說出真相的,所以這個案子必須有一個了結。除非祁月不安於現狀,在莫語犧牲以後又露出馬腳,譬如為達某種目的,又伺機殺人之類的。那樣警方才有可能逮捕她,聯繫之前的案子給她定罪。但是她應該不會這樣蠢,畢竟莫語是為她而死的,太沒有良心的人是會遭到報應的。」

「那麼,是要我也認定莫語就是兇手嗎?」余念的確毫無辦法,她唯一的突破就是從陳琅口中得知偵探的消息,能粗略計算出偵探失蹤的時間,這樣就能推翻祁月所謂的不在場證明,但是陳琅死了,一切都完了。

「不是讓你認定,而是他就是兇手,至少目前來看,他是兇手。」

「我明白了。」余念只能認輸,即使她再不甘心,也只能放棄追查。

於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莫語手中奪下劉莢。

但這種幾率渺茫,畢竟莫語如果想幫助祁月,必定要證明自己是個心狠手辣的連環殺人犯,必須殺人驗明真身。

所以他才會找上她,才會從一開始就想要證明給她看,他能殺人這個事實。

徐倩從住院部走出來,對余念說:「隊長查過有關莫老師的資料,確定了一處他買在郊外的樓房,他可能會把人關押在那個地方。」

「那麼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他們需要商議一下,大概一小時以後就會出發。余念姐也會去嗎?」

「不一定,我再看看。」

「她也去,」沈薄代替余念說話,全然不顧對方疑惑的神色,說,「她也想參與拯救人質的行動。」

「好,那我去讓他們多準備兩件防彈背心和警槍,到時候你們跟在隊伍後面就好,實戰不需要上。」

「辛苦你了。」余念說。

「沒事,倒是余念姐,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我去打個電話,馬上回來。」

余念起身,迎著夜色往燈光灰暗處走去,燈照不到她時,也會隱約給她一種不被人發現的安全感。

她給祁月打了電話,對方的睏倦聲很重,客套一句,就想要掛斷電話。

余念攔住她,說:「你別掛,你聽我說完,你不用回話,我就是心裏太悶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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