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血的皇權:楚漢爭霸.上冊》(6)

第六章 《流血的皇權:楚漢爭霸.上冊》(6)

農家媳婦

劉邦離開呂家,打算回去給爹娘報個信,夏侯嬰套了一輛車來送他,樊噲等一幫朋友也吵吵嚷嚷地要跟着劉邦一起去給劉公報喜。劉邦是最好客的,巴不得大家一起去熱鬧熱鬧。

豐邑是個大邑,秦未統一天下之前,曾做過魏國的臨時國都。城中心的鐘鼓樓和魏國都衙門遺址建築都十分講究,給這座小城增添了不少都市色彩,氣象不亞於沛縣城。魏人駐紮在這裏時,還修了城牆,挖了一條護城河,一條官道穿城而過。中陽里就在城中官道邊,路旁有一棵大柳樹,樹下有一口井,經常有過往的車馬行人在此停留,喝水、飲馬、問路,那棵大柳樹下也成了傳遞各種消息的場所。夏天,婦女們就坐在樹下做針線、聊天。劉邦的家就在離井不遠的一條衚衕里。

這條衚衕里,數劉家的院子最大,門樓也比別人家高出許多,一看就是個殷實人家。院子坐北朝南,一進院子,是一溜五間北房,當中三間是通著的,正堂里供著祖宗牌位,左右各一間卧室,東面住着劉太公老兩口,西面是劉伯一家,現在劉邦的大嫂帶着兒子劉信在住。兩邊的兩間單開門,東面是廚房,西面是廁所。院子東側是四間平房,劉仲一家住着兩間,劉邦、劉交兄弟倆各住一間。西側是牲口棚,養著兩匹馬、一頭牛,還有一掛馬車。

劉邦到了家,老父老母都不在,只有大嫂一個人在廚房裏做飯。走了一路,大夥都已經飢腸轆轆了,劉邦興沖沖地跑進廚房問:「嫂子,有飯嗎?」

正是秋收季節,家裏忙得不可開交,連劉公劉媼都下地了,劉邦卻一連幾天不回家,好不容易回來又帶來這麼多狐朋狗友,大嫂一看就一肚子氣:「你外面不是有地方吃嗎?回來幹什麼!」

劉邦嬉皮笑臉地說:「嘿嘿,大嫂,今天給我個面子,這些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說着,劉邦伸手去揭鍋蓋,大嫂「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開了:「不行,這飯不是給你做的,是給下地幹活的人吃的。」

「大嫂,你小點兒聲啊,別讓人聽見。」

「我不管,想吃自己做去,我還等著往地里送飯呢。」

「大嫂,我跟你說,我有媳婦啦!」

「好哇,既然有媳婦了,那就等着你媳婦來給你做!」

大嫂說完,掀開鍋盛飯,一邊盛還一邊摔摔打打的。樊噲等一干人一見這個樣子,紛紛告辭了,劉邦怎麼留也留不住。

客人走後,劉邦覺得肚子餓了,掀開鍋看看,只剩了一點兒鍋巴,於是拿起鏟子站在灶台前鏟那點兒鍋巴吃。吃完了,一邊琢磨著上哪去逛逛,一邊往外走。剛出門,迎面走來一個婦人,正是南里的曹寡婦,劉邦心裏一驚,問道:「你來幹什麼?」

「我來幹什麼?來看我兒子。」

「他不在家,爺爺奶奶領着下地去了。」

劉邦的長子劉肥已經三歲多了,一直由爺爺奶奶撫養著,當初曹氏逼着劉邦把孩子抱回家是為了逼他成親,劉邦也口口聲聲答應曹氏一定娶她,但是三年過去了,曹氏仍是孤身一人。她對劉邦已經不抱希望,只是常來看看孩子,有心把孩子接走,但是自己一個人,生計無著,怕孩子跟着自己受罪,一直下不了這個狠心。劉邦倒不是完全無情無義,有心接濟她一點兒,但曹氏不是那種沒有臉皮的人,劉邦每次去都被罵得狗血噴頭,後來也不敢再去了。劉邦心中有愧,曹氏來了不敢怠慢,急忙往屋裏讓。曹氏見孩子不在家,轉身要走,劉邦把她叫住了:「屋裏坐吧,我有話和你說。」

曹氏進了門,坐下,問:「什麼事?說吧。」

「要不,你把孩子帶走?你們倆的生活我管。」

「為啥?」

劉邦也不迴避,直截了當地說:「我要成親了。」

曹氏頓時就流下了眼淚:「噢,你浪夠了,玩夠了,把我們母子往外一踢,你要成親了!孩子礙着你了是不是?要成親,好啊,先把這孩子掐死,免得礙你的事。我你可以不管,這孩子可是你劉家的骨肉,你看着辦!」說完,轉身又要走,劉邦拉住她說道:「你別說氣話,我劉邦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我不會扔下你們母子不管的。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曹氏冷笑道:「相信你?我怎麼相信你?當初你還說一定娶我呢!還不是跟放屁一樣!」

「你放心,我說過娶你就一定娶你,不過不是現在。等我劉邦發跡了,把你們一個個都接回來一塊兒過。」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話曹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因為正是劉邦另有新歡才把她甩了。

「哼!等你發跡?等你發跡我們母子早就餓死了。」曹氏根本不相信劉邦的話,轉身走了。

豐邑城西是一片大澤。一到雨季,大澤中的水便漫了出來,淹沒了周圍的農田,甚至漫到城裏,威脅到人們的住處。為了保護耕地和城裏的住宅,人們在大澤邊上修了一道長堤。堤外是大澤,堤內是農田。正是秋收季節,稻田裏一片金黃,人們正忙着收割。堤外剛退下去的水邊,一群一群的孩子赤着腳正在泥濘的澤邊挖蓮藕,采菱角,準備拿到集市上賣,那些已經收割完莊稼的人家,大人們也在幫着挖。大堤內外,洋溢着一片豐收的喜悅。

秋收之後,呂雉過了門。

呂雉生得眉清目秀,一雙鳳眼,眉梢略向上挑,臉上總是帶着微笑,但那笑容裏面透著幾分威嚴,尖鼻子,小口,言語不多,嘴巴常常是緊閉着的,於是嘴角就顯出了幾分堅毅。她從小讀過一些書,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在中陽里的姑娘、媳婦里算是出類拔萃的。

呂雉不大愛說話,嫁到劉家來話就更少了。劉家的農家小院與她期望的大富大貴相差太遠了。白天下地幹活,晚上舂米磨面,一天下來,累得腰酸腿疼。呂雉算不上大家閨秀,卻也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多苦。她是個要強的人,什麼都不肯落在別人後面,劉仲在外服役,劉邦不常回家,除了舂米做飯這些家務活,地里的莊稼也都是三妯娌來料理,頭一次下地鋤草,三妯娌一人抱住一條壟向前走,大嫂二嫂已經到了地頭,她還沒鋤到一半,兩個嫂子就過來幫她。日子久了,兩個嫂子就有些怠慢,言語中難免流露出不恭敬的話來。呂雉的性格是一句也不能讓人說的。從那以後,無論活多重多累,她都要與兩個嫂子平分,常常是兩個嫂子早早幹完回家了,她一個人在地里忙到月上東山才完事。公公婆婆看不過,說了兩個嫂子,兩個嫂子一起喊冤,後來老兩口也知道了她的性格,便設法暗中幫她。廚房裏的活計她也不熟,輪到她燒飯的時候,不是鍋煳了就是飯生了,常常讓一家人等到天黑才吃上晚飯。但是她絕不讓別人插手幫忙。呂雉是個聰明人,又肯吃苦,燒火做飯用不了多久就學會了,地里的活上手也很快,嫁到劉家不久,她便成了家裏說一不二的主事人,不僅兩個嫂子怕她,連公公婆婆也要敬她三分。

吃點兒苦倒沒什麼,父親沒少給她講這方面的道理,她是有準備的,可恨的是劉邦不爭氣,家裏外面的活一概不管,每日只是在外面喝酒賭錢,父親說劉邦是貴相,卻看不出他有一點兒能成器的樣子。光是如此也就罷了,還在外面拈花惹草,這是呂雉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的。剛結婚不久,街坊鄰居的一些閑話就傳到了她耳朵里,有的人甚至說在她當面,呂雉聽了,毫不客氣地說:「有本事的男人才這樣呢,像你家那個窩囊廢,想找外婦,有人跟他嗎?」

說是這樣說,背地裏呂雉卻常常偷偷掉眼淚。她想了不少辦法試圖降伏劉邦,什麼跪板凳呀、掌嘴呀,都不管用,劉邦根本不在乎這些,讓他跪就跪,讓他掌嘴就掌嘴,他什麼都做得出來,可過後還是那樣。最後,呂雉實在沒辦法了,就想了個絕招,每逢劉邦領着朋友到家裏來,她就利用端茶倒水的機會故意做出些挑逗的媚態,給客人獻殷勤,還經常當着劉邦的面和里中的年輕人打情罵俏,可是誰想占她的便宜都沒門。這一招果然靈驗,劉邦從此夜夜回來守着嬌妻,生怕讓人奪了去。不過,呂雉為此沒少挨劉邦的打。

過了幾個月,劉邦又開始夜不歸宿了。有一次,劉邦一連幾天在外面鬼混沒回家,半夜回來就往被窩裏鑽,呂雉不讓他上床,劉邦嬉皮笑臉地還要往裏鑽,呂雉一腳把他踹到床下去了。房子裏黢黑,劉邦沒有防備,摔得半天沒爬起來。劉邦哪裏吃這個,掀開被子把呂雉從床上拖下來就是一頓暴打。可是無論劉邦怎麼打,呂雉咬住牙就是不叫喚,打到後來,劉邦反倒害怕了,這是一種最強烈的反抗,劉邦心理上崩潰了,不得不跪下來給呂雉道歉求情。從那以後劉邦再也沒碰過呂雉一指頭,並且發誓再也不和別的女人來往了。

呂雉滿身滿臉的傷痕是瞞不住的,第二天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劉太公有心把劉邦痛打一頓替她出出氣,無奈劉邦年輕腿快,早跑得無影無蹤了。二嫂見呂雉被打成這樣,就過來安慰她:「老三手也忒狠了點,怎麼把人打成這樣子!太不像話了,自己一天到處閑逛,不幹活還打人,誰家的姑娘嫁給他誰倒霉。唉!可惜呀,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你才插在牛糞上了呢。劉季再不濟也比你那個窩囊廢劉仲強一百倍。」二嫂不會說話,好心討了個沒趣。呂雉說的也是實話,她喜歡劉邦。儘管劉邦如此浪蕩,如此不負責任,她還是喜歡他。劉邦身上有股說不出來的魔力在吸引着她。呂雉是個有悟性的人,結婚不久,她開始漸漸相信父親的話了。劉邦身上的確有許多不同於常人的異秉,他不僅招女人喜歡,男人也喜歡他,劉邦的周圍聚集了無數的朋友,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呂雉發現,劉邦交友並不是沒有選擇的,在所有來往的朋友當中,上至郡守縣令,下至屠狗販繒之徒,沒有一個是窩囊廢,都是些豪俠仗義之士或學有專長之人,這些人都是人尖子,可是在無形之中駕馭這些人的正是劉邦。他把這些人呼來喚去,卻不留半點兒痕迹。劉邦不是個工於心計的人,他天生就具有這種天賦。而這些人里沒有一個人能使喚得動劉邦。這才叫大丈夫呢。呂雉暗中十分佩服自己的丈夫,同時也調動起她強烈的征服欲和佔有慾,她一定要降伏這匹野馬,絕不允許別的女人再染指劉邦。

劉邦不敢再動手打她了,這是她征服劉邦的過程中一個不小的成就。但是要管住他不和別的女人來往卻萬萬做不到。為此,呂雉心頭好像插了一把刀,那刀無時無刻不在刺痛着她。她一定要把這把刀拔出來。

管不住劉邦,她就開始在那些外婦身上動腦筋。她打聽到劉邦常宿在武婦的酒店裏,一天下午,便一個人來到武婦店中。有人偷偷告訴武婦,這是劉邦的老婆,武婦知道來者不善,急忙笑臉相迎。呂雉並沒有大吵大鬧,十分平靜地往桌前一坐,對武婦說:「聽說你這店裏的雞湯餛飩做得不錯嘛!」

「哪裏哪裏,全靠大夥照應唄!我給夫人下一碗嘗嘗?」說着,武婦就讓後堂做了一碗餛飩端了上來。

「近來生意怎麼樣啊?」呂雉一面悠閑地品著餛飩,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武婦搭訕。武婦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還行,還行!」

「你開這酒店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沒多少,也就是勉強餬口。」

「把這酒店賣給我好不好?」

「大嫂真會開玩笑,您是金枝玉葉之身,哪能幹這個!」

呂雉把臉一沉:「我是什麼金枝玉葉,還不是臉朝黃土背朝天,靠兩隻手給自己刨點兒食。命苦啊,哪像你活得這麼自在,躺在家裏就掙錢。」

這話分明是在罵武婦,武婦也不敢還嘴,只好裝聽不出來。「看你說的,你那是正經營生,我們這算幹什麼的呀?一個女人在外面拋頭露面的。你要是干這個,大哥也不會同意呀!」

「這麼說你知道我是誰了?」呂雉臉上陰沉沉地問。武婦不敢看她的臉,低着頭答道:「知道。」

「那我請你離開這個地方,到別處開你的店去。別在這裏勾引我男人。」

呂雉說完,站起身就走,武婦追着她的背影說:「大嫂,你可不要聽別人嚼舌頭,那都是沒影的事。」

晚上,武婦把這事對劉邦說了,劉邦說:「別理她,你不走她能把你怎麼樣?」

「我覺得,不走她還會來鬧的。」

「她不會的,她丟不起這個人,她要是在這鬧,連她爹的臉都丟光了。你放心,沒事。」

武婦還是放心不下:「以後你還是少來吧。」

「怎麼了?你以為我怕她個臭婆娘?有我呢,你放心開你的店。看她能把你怎麼樣!」

話是這麼說,劉邦心裏也沒底,他可知道呂雉的脾氣,真要是動了心勁,什麼都幹得出來。

過了幾天,呂雉果真又來了。仍然是不吵不鬧,很平靜地問武婦:「你想好了嗎?什麼時候搬?」

越是這樣,武婦越覺得這個女人不好惹,忙答話說:「我正託人找地方呢,大嫂給我一點兒時間,我一定搬,一定搬。」

過了半個月,武婦還是沒有搬。呂雉又來了。這次還沒容她開口,武婦先說話了:「大嫂,我已經託人找好地方了。很快就搬。很快就搬。」

呂雉一聽,滿臉帶笑地說:「那就好。不是我難為你,你在這兒,讓人說閑話,咱們倆臉上都不好看,不如換個地方,大家都清凈。你說是不是?」說着,就進了後堂,趁武婦沒注意,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包巴豆扔到了武婦煮雞湯的鍋里。

當天吃了武家餛飩的人都大瀉不止,武家酒店的生意立刻冷清下來。不僅如此,還有人告到縣裏,說武婦賣瘟雞,害得武婦吃了場官司。劉邦費了不小的勁才把她從大獄里「撈」出來,又給她湊了幾個錢,讓她到鄰縣謀生了。

呂雉心頭還有一棵刺,那就是劉邦的長子劉肥。劉邦當初曾答應呂雉讓肥兒的母親把他領走,可是呂雉嫁到劉家時,肥兒還在劉家。這孩子已經四五歲了,呂雉一進門就管她叫娘,心裏別提多彆扭了。她從來沒答應過。劉媼還算體諒,一直讓劉肥跟自己睡,不讓他去惹呂雉煩。不久,呂雉有了身孕,生下一個女孩,因是大年初一生的,所以取名劉元。自從元兒降生,呂雉便容不得劉肥了。她還是採取先禮後兵的辦法,找到曹氏,讓她把孩子接走。曹氏已經久不和劉邦來往了,也沒有什麼把柄在呂雉的手裏,呂雉對她這樣無禮,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這話你和劉邦講去,讓他看着辦。」

呂雉受了搶白也不生氣,仍然笑眯眯地對曹氏說:「怪我多事了,其實我是看這孩子可憐,眼下劉家的景況一天不如一天,家裏人口越來越多,跟上你多享福,何必在劉家爭這口飯吃。」

「他怎麼爭你們的飯吃了?他是劉家的骨血,劉家自然就該有他一口飯吃,你做事不要太絕,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要把別人的攆出來,你也忒過分了。」

呂雉把臉一拉,說:「是不是劉家的骨血誰知道!」

「呂雉,你不要欺人太甚!」

「大姐,別那麼大火氣嘛,我這不是和你商量嘛。接,還是不接?」

「我不管,你問劉邦去!」

談話不歡而散。第二天,呂雉把劉肥領到了澤邊大堤上。劉肥還以為是帶他去玩,高高興興地跟着她出來了,呂雉對他說道:「去把你的小花貓帶上。」肥兒轉身進屋把小花貓抱了出來。劉肥知道這個後娘不喜歡他,看着呂雉陰沉沉的臉,有點兒害怕,跟前跟後地使勁巴結:「娘,你怎麼有點兒不高興啊?」

「是嗎?沒有啊。」

「娘,你看那朵花多好看,我采來給娘戴上,一定好看。」

「不用了。」

「娘,咱們這是到哪去呀?」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呂雉和劉肥一路搭訕著,來到堤上一棵大樹下面,堤外荊棘叢生,堤內是兩丈多高的絕壁,正是吃午飯的時間,附近一個人也沒有,只有草叢裏的蟈蟈和樹上的知了在一唱一和地叫着,劉肥越發覺得害怕了,問:「娘,咱們到這來幹什麼?」

呂雉蹲下來,拉着劉肥的手問:「肥兒,我是你娘嗎?」

「是。」

「可我不是你的親娘。」

「你比親娘還親。」

「是別人教你這樣說的吧?」

劉肥不吱聲,呂雉又問:「你知道你親娘是誰嗎?」

劉肥想了想說:「知道,是曹氏。」

「知道她在哪住嗎?」

「知道,在南里。」

「好,來,把你的貓給我瞧瞧。」

那隻小花貓才出生一個多月,只有三四寸長,長得十分惹人憐愛,呂雉接過來說:「多可愛的小貓啊,它會游泳嗎?」

「奶奶說貓長大了自己都會游泳。」

「那咱們試試。」說着,呂雉一抬手把貓扔進了大澤中。劉肥「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的貓啊!」

「不許哭!再哭我把你也扔下去。」呂雉臉一沉,抱起劉肥往絕壁邊上走,嚇得劉肥立刻止住了哭聲,大叫:「娘,我不哭,你別把我扔下去。」

呂雉把劉肥抱到堤邊說:「我不扔你,我抱你看看小貓游泳,別害怕。」

「不!我不看,我害怕。」

劉肥從呂雉懷裏掙脫出來,腳下離堤邊只有不到一尺遠,嚇得臉都白了。呂雉笑着說:「你的小貓還在下面游泳呢,快去叫你親娘來看看。」

劉肥站在那裏,已經嚇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呂雉眉毛一擰,喝道:「我讓你去叫你親娘來,沒聽見呀,快去!」

劉肥這才醒悟過來,撒腿就跑。從那以後,曹氏再也不敢把孩子放在劉家了。

隨着家裏人口增多,朝廷賦稅加重,劉家的景況一天不如一天了。這一年,天大旱,地里的莊稼顆粒無收。家裏眼看着就沒糧了,呂雉正懷着孕,劉邦又奉命押著役夫去了上郡。

押役夫的差事越來越難幹了。服徭役的人死的死、傷的傷,能安全回來的沒有幾個,所以,不管法律多嚴,哪怕是株連滅族,也還是不斷地有人逃跑。世面也越來越不太平,沿途不斷地遇到強人搶劫,不光是搶財物,還強行逼着役夫們和他們一起落草為寇。劉邦趕到上郡時,既誤了期人數也不足,當即就被扣下頂了役夫。劉邦心想,這下完了,不知道幾年才能回家。幹了一段時間,他一打聽,所有押送役夫的,沒有一批是完整送到的,他這批還算好的,便去找管事的官員講理,那官員說,如果沛縣能把缺額補上,就可以放他回去。於是,劉邦又託人給蕭何帶信,讓他設法補缺額。這樣折騰了半年多,最後總算放他回來了。劉邦是秋後走的,第二年春上才回來。這半年,劉邦心裏一天也沒踏實過,一直惦記着家裏。這一冬天,一家大小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到家一看,一家人都還健在,活得好好的,還添了個兒子,取名叫劉盈,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回來的路上,他看見地里的麥苗已經返青了,就扛起鋤頭想去自家地里看看。見劉邦要下地,一家人都望着呂雉。呂雉說:「不用去了。」

「怎麼?」

「我把地賣了。」

「什麼?」劉邦一驚,「全賣啦?」

「全賣了。」

「你和太公商量了?」

「一家人都快餓死了,還商量什麼!」

劉邦瞪大了眼睛瞅著呂雉,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她的話。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呀!愣了半天,他才緩過神來,掄起鋤頭把子朝呂雉沒頭沒臉地打去:「你這個敗家的臭婆娘,光知道眼前吃飽了,地賣了,這一家人怎麼活!」

呂雉也不躲閃,冷冷地說:「一個大男人,在家打老婆算什麼本事!好歹我還讓一家大小都活下來了,你要是養不活我們,明天我就帶着元兒和盈兒要飯去,別在這兒耍你那臭威風。」

「賣了地你還有理了!看我不打死你!」劉邦火氣未消,扔下鋤頭又掄起拳頭來,還要打。這時,劉太公從正房裏拄著拐棍兒出來了。

「住手!不許胡來。季兒,你媳婦做得對。要不,這會兒你已經見不着你爹了。當時我卧病在床,我是捨不得賣地呀,賣了我怎麼向你們弟兄幾個交代!可是不賣又怎麼辦?我這把老骨頭倒沒什麼可惜的,扔了就扔了。可是不能看着一家大小餓死呀!你媳婦說得對,只要人都好好的,地賣了可以再買,家沒了可以再置。當初我和你爺爺逃荒到這裏的時候,不也是房無一間地無一壟嗎?你們弟兄幾個都在壯年,難道連這點兒志氣都沒有?跟媳婦耍威風,算什麼本事!」

一席話,說得劉邦羞愧難當,回過頭來想給呂雉賠個不是,呂雉卻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劉邦心裏一驚,心想,她該不會去尋短見吧?於是撒腿便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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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皇權:楚漢爭霸(套裝共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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