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土（6）
「大約有百分之一的感染者體內的寄生體會變異，它們的外形就像是一個黑色的嬰兒，醜陋得要命。這種變異體被稱作鬼，因為它們這些畜牲對話孵化之後便有智慧，真的就像是鬼魂一樣，孵化的鬼並不會像孵化的白色蟲潮一樣緩慢地、聲勢浩大地通過感染來吞噬著周圍的一切，它們不但嗜血，更嗜腦，會無聲無息地將周圍所有哺乳類生物的大腦啃食個精光，每一個出現鬼的地方都成了一片寂靜的死域，沒有一個人能生還……」
「根據我的觀察，這裡周圍應該就有一隻鬼……」伊森的聲音突然很嚴肅，那雙眼睛蘊含著一種質問，直勾勾地盯著諾亞。
「你別說了……」諾亞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願再去多聽伊森的任何一句話。
但伊森無聲地伸出自己依舊是有力的手掌，硬生生地掰開了他捂著耳朵的手，嘴巴貼近到他的耳邊，讓他能夠聽清楚自己說的每一句話。
「你知道嗎，老東西？」伊森托起諾亞鬍子拉碴的下巴，強迫他直視著自己的雙眼，「每一個感染者，無論是在感染惡化期還是孵化期的時候都不會輕易死去的，他們的精神，他們的靈魂還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身體的每一寸被一點一點撕碎，一點一點地被吞咽咀嚼的痛苦，到孵化完成的時候，他們眼中那縷最後的意識才會熄滅……你不會想讓你的愛人這麼痛苦的吧？」
「不，你給我閉嘴！」諾亞沖著伊森大吼道，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就掙脫了伊森的束縛，抱頭痛哭著，淚水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
「不，不會的，她只是感冒了，她只是生病了，她只是有點兒發熱，她會好起來的，我弄來了這麼多葯，一定可以治好她的！她會好起來的……」
看著自己父親崩潰流淚的模樣，小羅琳極其懂事地走了上去，默不作聲地抹去自己眼中的淚光，踮起腳跟拍了拍癱坐著痛哭的諾亞，她嬌小的身板只能夠到他還算寬大的肩膀。
「爸爸別哭，不要哭了，倒霉羞羞哦……」小羅琳小小的手摸著諾亞粗糙的臉龐，許久沒有修剪過的鬍子顯得特別扎人，可她卻毫不在意。
伊森看著這對悲傷的父女，緩緩地站了起來，想安慰卻只是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些什麼，內心湧上濃濃的苦澀感覺，沉默地走到了一邊，深吸了一口氣，剛被諾亞震得鬆開的繃帶再次被染上了點點紅色。
感染者的味道其實很濃郁，這讓伊森無法判斷她到底有沒有孵化。他的腳掌緊貼這樓梯，慢慢地上樓，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捏緊槍柄的左手已經冒出了不少汗，常年用力的手掌骨節突出，顯得尤為寬大。
必須提前解決掉啊，不能讓那個老東西看到，他的精神已經受不了快崩潰了，更不能讓小羅琳看到她媽媽被感染甚至被孵化的可怖樣子。
一樓其實異常安靜，除了地下室諾亞父女傳出的微微哭泣就沒有別的任何動靜了，剛剛的聲響彷彿不曾存在過。伊森的眼睛緊盯著地下室的大門，將聽力放大到了極限，大腦自動過濾了諾亞和小羅琳的聲音。
雖然剛才看見一樓房間都門窗緊閉著，房間里的空氣都是凝滯的，沒有一點兒流動的跡象，只有窗戶外屋外的寒風中微微顫動著。
但仔細聽，門外的風聲夾雜著很明顯的呼吸聲，沉重而又急促，在攪動著安靜的空氣，在這麼死寂的環境下顯得有些震耳欲聾。
找到你了。伊森好似鬆了一口氣，但他的心情愈發沉重，接下來就是做cleaner的工作了，清理……但是他又出現了那種極端的厭惡情緒，那種對這份工作，對這個城市，甚至對自己的厭惡。
希望你已經沒有意識了，卡洛。
伊森慢慢地用右手僅剩的小拇指將那張象徵著不詳的面具勾住，悄無聲息地在樓梯上一步一步地挪上去，黑色的風衣給他籠罩上了一層肅殺的感覺。
突然，伊森動作一僵，一個堅實的物體抵在了伊森的後背上，準確地對著伊森的脊柱，隔著厚實的風衣都能感到刺骨的寒意，粗重的喘息聲從他的後面傳來。那是一把老式獵槍的大號槍管抵著他的後背，雖然型號很舊，蒙塵了不少年，可它噴吐的大號鉛彈卻依舊足夠打碎棕熊堅實的頭骨。
「下來，我不准你上去！」諾亞的理智已經被吞噬得一乾二淨了，「你知道的，這不是小孩子的玩具！」
「呵，我當然知道，是你祖父留下來的嘛.你個慫包拿著它跟我說要吃熊掌，結果槍管都飛上天了，害得我們差點被那隻大狗熊一巴掌拍死！」伊森輕聲調侃著，繼續往上邁著步子，好像絲毫不在意正被獵槍指著。
「砰！」震耳欲聾的槍聲在封閉的地下室炸響，小羅琳獃獃地望著前方，忘記了哭泣，獃滯著，腦中儘是「嗡嗡」的聲音。
「我叫你下來！」諾亞的臉漲的通紅，手中的獵槍在冒著熱氣，手臂顫抖著。伊森的向上踏出的左腳懸在半空，他前方的木質台階被大號的鉛彈削去了一塊，彈片紛飛，卻奇迹般地沒有傷到伊森分毫。
伊森轉過頭，卻不是諾亞熟悉的面容了，那是一張猙獰如魔鬼的臉，目光冰冷地盯著諾亞，「慫包，長能耐了？」
伊森的語氣沒有一點溫度，諾亞感到自己的身體一陣發涼，彷彿被惡鬼盯上的感覺蔓延到全身，甚至血液都被凍結了。
伊森向著諾亞走了一步，他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驚得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獵槍的槍口在他手中止不住地晃動著。
「你……你……」諾亞一時間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老東西，你越界了……」
「咔噠」，伊森還沒有說完話，那扇門卻開了，一個穿著花邊圍裙的瘦弱黑影站在樓梯門口，伊森轉過頭，惡鬼面具下的臉格外凝重。
「卡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