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常
宋霽雲手裡拿著那本書，另一隻手揉著自己的後腦勺，有怨不敢言，只能吞到肚子里。
翻開那本書，入眼看見裡面的一招一式，這次的書是一本劍譜。
不出所料，遠之寒的聲音再次在房間里響起：「這是風雲劍譜，你接下來就把這本書上的一招一式都給我練好了，一定要熟記於心才可以，否則不要來見我！」
宋霽云：「知道了，師傅！」
從拿到這本劍譜開始，宋霽雲先是把這本劍譜從頭到尾翻閱了一遍，而不是著急地去走一招一式。
遠之寒點點頭：「嗯，不急於求成，還是有悟性的，可圈可點。」
宋霽雲在靜室里沒有看到可以拿在手裡比劃的兵器，所以他乾脆就用右手替代了，反正現在也只是練練招式，沒有遠之寒傳授口訣，他就只能先把招式練熟，這樣之後再加上口訣，他才能更快的把風雲劍練成練好。
宋霽雲每天都是一模一樣的日常，練習風雲劍譜，吃飯，睡覺都只是在打坐的時候小憩，風雲劍譜是遠之寒獨創的，宋霽雲是第一個在他之後修習這本劍譜的人，也會成為風雲劍的唯一傳人。這本劍譜晦澀難懂，一般人是修習不得的，但是宋霽雲不一樣，天生慧根，體內又有獨特的真氣存在，後來又有菊四怪老頭把那紫色毒氣打入他的體內，他現在真的是踩著天梯，扶雲直上啊！
風雲劍是遠之寒年輕的時候創作的，不僅獨樹一幟，而且其威力強大，既可以柔克剛，又能化柔為力，只要是有風雲在的地方，風雲劍就可以發揮到最強大的威力；無風也不需要擔心，劍術成熟者，無風也可化有風，無風也可生風，但是前提是練好風雲劍，否則，一切都免談。
遠之寒看起來和十幾歲的少年沒有差別，但是時則，他已經活了很多年了，說他有幾百歲，都有可能說少了。
遠之寒年輕的時候遊歷過天下，可以說天下每一個地方他都去過，就連沒有人煙或者沒有活物存在的地方，他都有去過，而且可能不止一次，風雲劍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創造出世的。那時候他天資卓絕，一出世，便橫掃當時極富盛名的幾大武學世家，無一敗北。
再後來，無論他走到哪裡，都能聽到人們在講有關他的故事，他一個人闖蕩江湖，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就銷聲匿跡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現在是否還活著，從此之後，他和他的風雲劍就成了一個傳奇。
而風之雪既是他的師妹也是他的親妹妹，只不過兩個人的經歷卻大不相同。如果說遠之寒從少年時期就開始在到處遊歷，不如說他是顛沛流離，無枝可依；而風之雪不一樣，從她一降生開始，就被眾人捧在手心裡，從小就學習風家的絕學，當作未來風家掌門人進行培養。
遠之寒之所以沒有姓風，是因為他隨母親姓，風之雪隨父親姓。遠之寒從小就天賦異稟，風家的絕學對於他來說，簡直是不值一提，當初就是因為他對風家絕學說的一句「漏洞百出」，繼而就被父親逐出了家門，那時他才十五歲，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一個人走遍了整個江湖，到處和別人比試切磋，無一敗績，就連有很多年內力和深厚真氣的前輩們都打不過他，他也並不因此而羞辱他們，還告訴他們應該如何做，才能解決破綻百出的功法，所以那些人雖然比試都輸了，但是卻都對他恭敬有加，即使他年齡尚小，但是這也並不耽誤他在武學上的造詣凌駕於泰山之上。
而風之雪從小就是在父母的環繞之下長大的，即使每天要刻苦的修習功法還有學著做掌門人，她還是覺得有父母在身邊，可以安樂無憂的長大。直到有一天，年僅十六歲的她親眼目睹了父母被人殺害，門下的人無一生還的時候，她的眼睛里充滿了仇恨，充滿了怨憤！就在她即將墮落於無邊的深淵之中的時候，就在她差一點就走火入魔的時候，遠之寒回來了。
後來在遠之寒的幫助之下，她漸漸平息了自己心中的怒火，但是仇恨的基因還在，只是那時的她，還不足以和那時的血色聯盟對抗。血色聯盟是一個殺手組織，他們只為錢效命，和黑雲幫差不多，但是比黑雲幫實力和勢力都要高很多，或許是後來的黑雲幫前身，也未曾可知。
遠之寒當時就把風之雪帶到了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那時候梅蘭竹菊四個老頭還是年紀輕輕的少年，比遠之寒和風之雪還要小。自從上了山之後風之雪就開始閉關，遠之寒讓他們四個人守著她，一個月內不許她離開靜室半步。
那時候遠之寒手裡只拿著一柄風雲劍，風雲劍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人贈與他的，他用著順手，便一直帶在身上了。遠之寒隻身一人闖入血色聯盟的老巢，也不是闖入，他是殺進去的，而且不費吹灰之力，各個皆是被他一劍封喉。直到他看見那些上了年紀彷彿很有實力的血色聯盟的上層人物，他的風雲劍像是睜開了眼睛一樣，在他的手裡行雲流水般極速飛轉騰奪，不需半刻鐘，那些人便都倒下了，皆是一劍斃命。自此之後，風雲劍便再也沒有見過血了。
那日，一片殷紅的血泊之中，只有遠之寒一人身上的白衫沒有沾染一滴血一片灰塵，乾乾淨淨的來，清清白白的離開，沒有半葉污穢。
那時那日，遠之寒也只有十九歲，為報父母家族之仇，血染聯盟，沒有留下一個活口。那次，也是他長那麼大以來，第一次真正的殺人，而且還殺了那麼多的人。至此之後，他便一直在山頂上待著，再也沒有離開過！
風之雪幾年之後功法大成，便偷偷地溜出去，準備去報仇，下山之後她才聽說，血色聯盟早在幾年之前就已經被人滅門了，她曉得，那個人一定是她的兄長，遠之寒，只有他有這樣的實力，世間再無第二人！
只要是身處在人世間，就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平凡人的一生短短几十載，不過是須臾之間。年輕的時候或許輕狂過，但年老之時就只剩下雲淡風輕了，當你看破紅塵世間，那世間萬物便皆為一物。
大多數世人每天都在疲於奔命，他們有的吃不飽穿不暖，可能隨時連性命都沒有了。世道不公，百姓受苦受難，每天死的人都會不計其數，戰爭也只會給人們帶來不幸。有的人說，閉上眼睛就好了，閉上眼睛就看不見了，但是誰又能真正的做到閉上雙眼呢，因為就算是沒有這雙能看見世俗人心的眼，你的心也會看見這世間的黑暗與醜陋。
大富大貴的是少數人，而貧窮不堪的百姓，比比皆是。如果風家沒有被滅門，如果世上沒有血色聯盟，那麼遠之寒到現在為止一定還是那個翩翩少年郎，不羈，洒脫，良善，謫仙，不染俗塵，這些詞都會在他的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但是上蒼不會這麼眷顧一個人，給他良好的出身，就一定會給他剜心的痛楚經歷。
而這種情況，不止一個人會歷經，之後還有更多的人嘗遍這些苦果，但那時，他們肯定早就已經變得麻木了。
如果宋霽雲的父母和林月兒的父母沒有死，世上沒有黑雲幫的存在，那麼，他們到現在為止，一定都是承歡在父母膝下的無憂無慮的孩童，他們會平安幸福的長大，快樂的度過一生。
可惜啊，這世間本就不存在如果，這兩個字對於他們來說，都太過於奢侈了。一切的假設都是虛妄，如一灘散沙，在沒有成任何形狀之前，便會頃刻間散掉。
遠之寒從來沒有怨過他的父母把他趕出家門，他只是怨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早一步回到家，如果再早一步，再早一刻，他們就不會死，他就可以救下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尚未學會開口說話而在襁褓之中的嬰兒和剛學會走路背書認字的孩童！
一個人在外面飄蕩久了，想回家看看，都不知道該回哪裡，該歸何處。如果你來到這個時代，來到這裡，你或許就會看見，那時那個眉眼帶笑，風姿卓卓的少年，依舊晴朗如初。
風雲劍譜是遠之寒一點一點寫畫出來的，世間僅此一本。
風之雪也打算把風家傳下來的殘缺的孤本全都交給林月兒，雖是孤本，大多數還殘缺不全，但是風之雪憑藉自己年少時期的記憶，將這些孤本缺掉的內容全都補齊了，沒有一處落下的。
風家功法也是傳了很多代，如今傳到風之雪手裡，她才將風家的功法練到了極致，這才是風家功法該有的樣子。小的時候，師傅就和她說過，如果風家的功法練到最頂層的時候，那麼練成的人會保持容顏不老，且壽命會增長。但是，風家歷代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人，所以當時也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人當真。
後來，風之雪練成的時候，她確實有感覺到周身輕飄飄的感覺，但是，那時候，她的頭髮已經從青絲變成了白髮，卻不是因為年齡的緣故，後來，她翻閱剩下的幾本書，才找到原因，雖然功法會達到頂峰，容顏也會保持青春不變，但是頭髮會變成雪白色的，這便是風家功法的真實所在。
再後來，風之雪才發現下面的密室，她那時候才知道，這座山曾經是風家的聚居地，至於為什麼後來都搬走了，這個原因無人知道。只是現在，除了遠之寒和她，風家恐怕再無一人在世。
所以啊，上天賜予你絕世的天賦與絕美的容顏，便會同時賜予你痛苦的經歷，給你年少成名的輕狂，也給你剜心剔骨的悲傷。
如若不是等價交換，誰又會為了誰的一生而蹉跎流連？如若不是生在人世間，誰又會為了生計而疲於奔命？如若不是力量懸殊，誰又會甘做天下的一粒塵埃？沒有與官斗的腦力，沒有與命搏的能力，更沒有與天抗衡的實力，這就是百姓的苦！
遠之寒和風之雪也不過是世間一粒微小的沙子，能力有限，心力尚足，卻無用。
人們知道一直庇佑他們的父母官，一夜之間皆成骸骨，臉上都是恐懼，心裡滿是絕望。他們手無寸鐵，吃不飽，穿不暖。街上到處都是流民，衣衫尚能遮體，幾天能吃上一點東西，都會興奮地不得了。
宋之道和林之農被殺之後，朝廷雖然派人下來查案了，但是也只是草草了事罷了，上面不久之後還會派人下來接替位置。人們只能在心裡期盼，對著夜空祈禱，來的官是好官。
要知道，能活下來已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談能活出來個什麼樣子了！
宋霽雲一直都在練習風雲劍譜，劍譜雖然不厚但是招式卻難記得很，他練了一遍一遍又一遍，記住了前面忘了後面，記住了後面又忘記了前面。
宋霽雲覺得現在的自己浮躁的很，所以，乾脆先把劍譜放在一邊，便打起坐來平復心情。一切都不可以操之過急，物極必反。
遠之寒喝著小酒，看著書，悠閑又愜意，簡直是神仙的生活。他知道宋霽雲在幹嘛，但是他還是決定進去看一眼。
遠之寒走進來便道：「臭小子，我進來了，這次我可說話了，你要是再被嚇到，可不能怪我了。」
遠之寒沒看到宋霽雲的反應，他害怕出事，就一個閃現到了宋霽雲面前，伸出食指在宋霽雲的鼻子下面試探，看看有沒有呼吸。這時候，他感覺到了宋霽雲傳出來淺淺的呼吸聲。
遠之寒鬆了一口氣：「臭小子，原來是睡著了，嚇我一跳。我以為你英年早逝了！」
遠之寒看了看風雲劍譜，說道：「睡吧，睡好了再練。這風雲劍譜可不是誰想練就能練的，更不是誰想練成就能練成的，平常資質的人就算是練上一輩子，說不定連第一層的功法都達不到。即使你天資不錯，但是，尚且還需要磨練，多多受點挫折也是對你以後有幫助的。」
遠之寒知道，宋霽雲功法大成之後，肯定是要下山去的，是替他的父母以及宋家所有冤死的人報仇，雖然不想讓他們帶著這樣的仇恨長大，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既然忘不了，那便記得吧。
遠之寒將宋霽雲放在榻上躺好，又拿了被子給他蓋上。終究不過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卻一夜之間被迫長大，實屬不易。
當年的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本想一生一世一人流連人世間，聽聽小曲，喝喝小酒，偶爾和別人打打架，切磋一下武藝，多好！可是天下之大，世事不遂人願。
遠之寒都活了這麼多年了，早就對這世間的事情沒有什麼太大的留戀了，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離開這裡，離開人世，或許有一天他會在某一個地方遇見他的爹娘，那時候，他們一定依然年輕如昨。
人啊，無論多大年紀，走出去多遠，做過多少事情，經歷過多少風雨，心裡都會記掛那個又讓你悲又讓你喜的家以及家裡面的人，只是他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還站在那裡等你了，那裡等著你的只有空蕩蕩的房間還有了無生氣的院落，偶爾夾雜著的風吹過來，都會讓你覺得刺骨的寒冷。
人要是沒有歸處，心便會變成石頭，戳不穿，砍不動。
林月兒在風之雪的指導之下，功法已經小有所成了，只要基礎打好，學習其他東西就會很快了。
宋霽雲還在死磕風雲劍譜，他每天都在練習，每一次都要練上很久很久，不到精疲力竭絕不會停下。
遠之寒也不說什麼，只是都看在眼裡。
那四個怪老頭有時候會借著節日的時候，來山頂給遠之寒送酒，順便看看宋霽雲這小子變成什麼樣了。
他們來的時候，宋霽雲正在練習風雲劍譜，沒有時間理會他們，他們也覺得沒意思，不敢過多的逗留，便離開了。
晏彥和宋遠道的師傅曾經幫助過遠之寒，後來也被他帶到了山上，可是他本就身體不好，沒活過五十歲便離世了，臨死之前將宋遠道和晏彥託付給了遠之寒。遠之寒便將他們安排在了山上，沒有強行要求去留。
宋遠道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宋霽雲了，心裡有一些想念，在大廳里走來走去的。
晏彥：「你能不能坐一會兒，你這樣來回走的我頭都要暈了！」
宋遠道坐下：「他們四個怎麼還沒回來？」
晏彥：「稍安勿躁，估計馬上就回來了。」
剛說完，梅蘭竹菊四個怪老頭就進來了。
宋遠道急忙地站了起來，問道：「怎麼樣？見到了嗎？他長高了嗎？是胖還是瘦？」
四個怪老頭坐下的坐下，喝茶的喝茶。
宋遠道還在那裡客客氣氣的等著他們的回答。
晏彥不樂意地開口道：「快說，要不然今晚你們的晚飯就沒有了！」
梅蘭竹菊四個老頭一聽到晚飯立馬就態度弱了下來。
蘭二開口：「那小子好著呢，又白又胖的，也確實是長高了不少，人也精神多了。」
晏彥：「然後呢？」
竹三：「沒有然後，就這些。」
晏彥：「真的？！」
菊四：「尊上就在一旁，我們也不敢在那裡逗留太久，免得打擾到他老人家休息，就回來了。」
梅一：「對呀，尊上要是不高興了，受苦受難的不還是我們幾個！」
宋遠道欣慰道來：「他好好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