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綿羊

第五章 綿羊

第五章綿羊

翌日午牌不到,沈家送來口信說願意遵從賀老太君之請,推倒沈賀兩家間的隔牆,從此兩家合二為一,同根同爨,互相扶持。至於姓氏,沈家人依舊姓沈,賀家人依舊姓賀,涇渭分明。

賀老太君喜出望外,本以為沈舟頤記恨著拒婚的舊怨必會拒絕,沒想到輕輕易易就鬆了口。說來也可以理解,沈賀兩家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誰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

賀二爺立即邀沈舟頤入府詳談細節,欲舉行個典儀,轟轟烈烈地推倒牆壁,把並家之事昭告天下。

沈舟頤計較片刻說,「咱兩家素來交好,同氣連枝,如今合併舉不舉行儀式都不打緊。只是大伯父亡故的時日尚淺,大房的世兄世妹們還戴著熱孝,實不宜太過招搖。」

賀二爺連連拍腦門,真是喜昏了頭,竟然忘記賀家還在服喪。見沈舟頤思慮周全,為人又體貼和善,事事能為賀家著想,心下更覺踏實。今後沈舟頤便是兩家的大公子,頂樑柱,有他那高明的醫術和經商手段,賀家不愁門祚不盛。

沈舟頤復又將賬本等物交予賀二爺,包括這些年經商收納的銀兩流水、鋪面房屋、田產佣戶、珠寶馬匹,事無巨細地羅列。其中還有幾張配藥的秘方和數本沈家祖輩傳下來的行醫手記,都是極其珍貴的孤本,乃沈家安身立命的根,竟也坦坦蕩蕩地拿出來共享。

賀二爺哪見識過如此珍貴的醫籍,瞧得兩眼直冒光。沈舟頤說還有一部分醫書和賬本放在賀家老宅,事發倉促來不及整理,日後會陸續送過來。

他能這般毫不藏私將家底交出來,賀二爺深感錯怪沈舟頤了,感激又愧疚,熱淚也要灑下來。也虧得沈家的長輩差不多都死光了,否則那群老狐狸肯定不容許沈舟頤這單純的孩兒如此全盤托出。

賀老太君亦為以往算計沈舟頤而慚色,本該禮尚往來,也給沈舟頤看看賀家的家底,可賀家這幾個月來辦喪事銀錢光出不盡,虧虛得很,負債纍纍,拿出賬本來只會憑空惹人嗤笑。若非火燒眉毛,也不會急著與沈家並園。

沈舟頤體察心意,便道:「按敘齒排,以後侄兒便是沈賀府的大公子了,理當擔起兩家重擔。從前的事都是從前了,債我會還上,錢也會賺回來。」

沈舟頤脈脈凝視她的玉容,「是呢。」

闔家其樂融融,戔戔本正在和賀若雪坐在耳房吃果子,清霜忽過來耳語幾句,臉色立變。她佯裝身體不適匆匆離開前廳,和清霜三步並做兩步地往後門走去。

戔戔也和長姊賀若雪混在家人中看熱鬧,她盈盈妙齡,一身白.粉裙,鬢角堆鳳絲,笑起來分外嬌痴無邪。鞭炮噼里啪啦地爆響,雖顧念著賀大爺的喪事只燃半串,卻亦增添了不少吉慶氛圍。

推倒圍牆后,全家人便到屋裡說話。邱濟楚也來賀府湊熱鬧,趁機與未婚妻賀若雪見面。

沈舟頤瞥見她,朝她頷首示意,「戔戔妹妹。」

戔戔嗅著他雪袖上絲絲縷縷的旃檀香氣,單純地問:「那大哥哥身價這麼高,待戔戔日後出嫁時,是不是得給戔戔封一份厚嫁妝?」

自賀大爺死後,賀家一直擔心被吃絕戶,這下有沈舟頤這男丁做頂梁,可算排解了心腹大患。

鞭炮聲太響,人聲聽不甚清。戔戔走近些,甜笑嫣然,「沒有這圍牆擋著,以後我是不是要管舟頤哥哥叫大哥哥了?」

當下賀老太君對沈舟頤前嫌盡釋,她膝下福薄,孫兒就只有敏哥兒,此時見沈舟頤一表人才皎若玉樹,聊生慈愛之情,當場便認下這個干孫兒來。

邱濟楚和老太君介紹起他和沈舟頤花錢請的護衛——楊鋼,端是個鐵塔般黑壯的漢子,相貌魁梧,腰粗膀闊。外出經商運貨時不時會撞見打劫的賊人,有楊鋼在可以安心。

雖如此說,還是戔戔與他的關係更近些,旁的姐妹比不了的。從前兩人有婚約時態度拘謹相敬如冰,如今各自覓得佳偶,倒一別兩寬,對彼此放下芥蒂,那親近之態較以往相去何止倍蓰。

兩人解頤對笑,真宛若同胞兄妹一般。旁邊的賀若雨聞此,不悅地插了句,「舟頤哥哥好生偏心,給若冰厚嫁妝就不給我嘛?」

原來是魏世子晉惕找上門來了。

沈舟頤微怔,半晌淡淡道:「好,戔戔想要多少,我就出多少。」

沈舟頤應承,「自然都給。」

兩府的夫人姨娘哥兒姐兒都換新衫,喜氣洋洋,圍觀兩家圍牆的推倒。其實前些日陰雨霏霏,圍牆早就被滂沱大雨衝倒了,此時不過是把殘餘的磚頭瓦塊拆去,清理乾淨。

晉惕一身鴉色金紋玄袍佇立在門外,眼露冷光,凹凸起伏的五官上氤氳著斑駁的陰影。他身後還跟有一鐵甲護衛,身高八尺,威風凜凜。

暌別數日,戔戔沒料到他會來堵她。方推開小門,見晉惕這般凌厲的架勢,便嚇一跳,猶豫著不敢出來。

晉惕卻已瞧見她,沉沉道,「怎麼不認識我了?貴府大放鞭炮,熱鬧非凡,賀小姐有新人就不記得舊人了嗎?」

說著上前兩步,徑直握住戔戔的手腕,骨節分明的手指朝她下巴一捏,迫使她兩隻清亮的眸子盯視自己。

戔戔有瞬間的眩暈,不願和晉惕在賀家門口糾纏,欲掙脫卻是徒勞。

晉惕在她衣袖間輕嗅,眉梢輕挑,「你身上果然有其他男人的味道。」

戔戔慍然,「放開我。」

晉惕質問道,「這幾日-你為何躲著我?」

「我沒躲著你,難不成我沒主動找你,就是躲著你嗎?」

「那我給你寫的薛濤箋,你為何不回?」

戔戔聲腔微顫,沉默不語,眼角不由自主滲出絲絲淚花。晉惕見她落淚,心略略軟下來,垂首吻吻她眼角,「你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你。好戔戔,說,你今生只愛我一個男人好不好?」

戔戔憶起夢中被囚的光景,無名火浮上心頭。

「你憑什麼要我保證,你要求我今生只你一個男人,你自己又來我家提親,娶我當正妻了么?母親說你只是玩弄我,看來真是不錯。」

晉惕聞此痛心,不懌道:「我有說不娶你么?你我身份有異,你知道我今日拋下了什麼,冒著多大的風險來見你的嗎?」掐住她的手腕,就要把她往身後的馬車上塞,「看來我今天必須帶你走。」

戔戔不從,奮力掙扎。廝纏中她的嫩腕被晉惕保養得鋒利的指甲劃出血,髮髻上的朱釵也鬆散下來。

清霜在旁看著急得團團轉,欲回府叫人,卻被晉惕身邊的羅呈拿劍指著,動也不敢動。

正自緊要關頭,沈舟頤推開小後門來,朗聲道:「這是在做什麼?」

沈舟頤身後還跟著賀府的護院,足足有五六個人,其中包括武功高強的楊鋼。晉惕不由得稍稍鬆手,沈舟頤上前幾步攬過受驚的戔戔,輕聲問候句,隨即將她半掩在身後,「世子爺想在大庭廣眾下強搶民女么?」

晉惕警告,「沈舟頤,你不要多管閑事。」

沈舟頤素手一揮,「她是我世妹,豈能算多管閑事?我沈家雖然門戶不堪與魏王府比,卻也見不得家中姑娘生生在門口被擄走。」

戔戔方才受驚非淺,被劃破的手腕滲出血跡,滿臉都是凌亂的淚。她恐懼之下,幾根纖細白皙的手指不自覺地拉住沈舟頤的一截衣袖,似嬰孩顫顫拉住大人手指似的。

這動作落在晉惕眼中,引起巨大的妒火。他視線軋過沈舟頤,徑直問戔戔,「你到底願不願意與我走?」

戔戔怎會願意,方才被強擄上馬車的那一刻,她幾乎可以認定晉惕就是夢中那人。她沉默,不敢與晉惕對視……勾著沈舟頤的小拇指,反倒有幾分繾綣的味道。

晉惕殺意暴漲。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晉惕不願僵持下去,臨走時戾然丟下一句,「你別以為這樣就能逃得開我了。」嘴角儘是冷笑。

隨身侍衛羅呈見主人受挫,也對沈舟頤頗為恨毒。羅呈是綠林道出身,從前做越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勾當,偶然為晉惕所救才金盆洗手。方才晉惕若下令讓他強擄戔戔,他還真就敢做。

這主僕二人離開,戔戔才敢喘口氣。方才她被撕扯得不清,雙腳到現在還是軟的。滿腔悲鬱傾瀉而出,迎著風簌簌淚下。

沈舟頤安慰她莫哭,又摘下自己的外袍與她披上,哄她回府去。戔戔見沈舟頤滿臉關切之榮,心中五味雜沉。以前她對沈舟頤總是藏有心思,半拿捏半欺騙,今日卻第一次真心實意地感激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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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指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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