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魘
第四章夢魘
「大家為何如此嚴肅?」楚齊昭摸了摸鼻子,「若有災禍我定一人承擔。」
師峙雪冷聲道:「你真是木頭腦袋。」
聞錦清輕嘆口氣,繼而無奈笑道:
「果然是師兄。我們並非怪你,而是想讓你保護好自己,畢竟你還中毒。」
楚齊昭拍了拍自己胸膛,「你看,我結實得很,哪像中毒之人?」
聞錦清還沒開口,旁邊師峙雪瞥了他一眼,輕嗤:「輕浮。」
楚齊昭逗鳥:「是,我最輕浮虛偽。」
師峙雪轉身,不再搭理他。
他們接著趕路,路途中楚齊昭又發作了幾次「寒症」,他這才確定上次並非是自己的錯覺,他想起昏睡時奇怪的液體。
詢問過他們,只說是普通湯藥,可尋常湯藥味道怎麼會那麼古怪?
可他不懂藥理,只好作罷。
不知不覺,他們從綠茵平原走至低洼之谷,只聽破風之聲穿谷而過,兩旁峭壁千仞,所站位置不同,所見光景也不同。
可他控制不住身體,觀默劇一樣看著幾歲的自己在柴堆里找藏起的半個餅。
楚齊昭匆匆看了眼貨車方向。
少年差點沒被口水嗆到,「第二個嬌嬌夢境,是那個《嬌嬌與幾位公子不得不說的故事》?」
又加班了,他拖著疲憊身體等著對面紅燈轉綠。
刺目光芒好一會散去,楚齊昭愣在原地。
一旁玄衣少年驀地抬頭,此刻他們頭頂應是被陣法的濃霧籠罩,幻現鏡不會暴露才是,可少年漆黑眼珠像把鋒利的刀,穿透了濃霧般直剜人心。
「嗶嗶——」
男孩蹦蹦跳跳在他前一步距離,走到路中間時,一輛拐彎的貨車橫衝而來——
小孩頭髮糟亂,瘦骨嶙峋,他勉強推動柴堆,裡頭一隻耗子猛地蹦出,「嚇」了他一跳。
隨後又覺得自己嚇自己,太窩囊了!
他開口道:「你快弄好壺,他們來看病還笑嘻嘻的,一看就不是誠心的!」
楚齊昭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然後一股心慌瞬間湧上大腦,整個人渾身發冷。
他飛奔起來,一把用力推在男孩身上,男孩體重輕慣性往前飛撲,但自己卻來不及了。
「選胸大的?嬌嬌胸大。」少女沉吟道,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可以動了!
不一會,紅燈轉為綠燈,小男孩開心往馬路對面走去。
他額頭流出冷汗,反覆看著眼前的紅燈和旁邊小男孩。
「嘭!」
少女點了點頭。
少女吞吐道:「第一層是魘夢境,第二層是嬌嬌話本夢境,第三層是成真夢境,倘若三個夢境皆過,足以見他們心之堅韌罷?」
楚齊昭想去拉他回來,可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朝路中間走去。
她顧自確認道:「對,嬌嬌就是沒心眼。」
蹦跳小男孩似乎也發覺了什麼,好奇朝聲源看去,頓時嚇傻在原地。
少年面色也為難起來,目光盯著鏡中四人:「雖說他們相貌個頂個的好,可確實是男人,那選誰做「嬌嬌」呢?」
一切落為沉寂。
少年咽了下口水,不自覺后挪一步。
說話之人約莫十一二歲少年,他朝旁邊少女道:「你幾日前不是用造夢壺造了話本夢境,拿來試他們一試?」
少女愣愣道:「你這麼說好像也沒問題。」
楚齊昭發覺地板在劇烈搖晃,他手已經探入袖中隨時準備拔刀,緊接著天光一亮,把他們四人都吞噬進這股光芒之中。
這個路段沒有監控,哪怕是綠燈也常有汽車穿過,是他走過無數次的下班路。
少年板起一張臉道:「你忘了我們門規嗎?只有心誠且意志堅定之人才能得到救治。」
*
陳決洲意識到自己身處於幻境之中。
少年狡黠一笑:「你造了什麼夢?」
旁邊有個小男孩,穿著校服踢著石墩子,眼巴巴看著對面紅燈。
女孩從袖中掏出壺來,細細搗鼓一番,連聲道:「好啦好啦!」
自他們踏入谷中第一步時,有人窺著幻現鏡道:「是修士。」
少女聽到「話本」嫩臉一紅,「不太好吧,他們來看病求醫,豈能隨意折騰人家?」
夜晚十點二十分,車來車往的馬路上。
那人還不知道將會面對什麼,與身邊容貌清美的少年說著話,眉眼彎彎看著就沒心眼。
少女也面露難色,「確實,不過我這壺裡未設過男女之分,按常理來說,男人其實也可扮作「嬌嬌」。」
少年面色一僵,「可嬌嬌是女子,他們四人,都是男人啊?」
其中有陣法,尋常只有修士能看穿。
耗子飛快逃了,小孩再去看藏餅的位置,只有細碎的餅屑。
他僵硬用手捻起地上碎屑吃,眼神死灰一片,整個人倒在地上等死。
外頭能吃的都被吃了,樹根、泥土.也被人拿來果腹,他幾日前聽到爹與外人說把他拿去換著吃。
確實,人餓到極致,保留的只有進食的慾望了。
過了會,爹罵罵咧咧找到躺倒在地上的他,一把把他揪起來,「你個坑爹玩意,差點以為跑了。」
爹喘著氣把他抓到另外一戶人家裡,有個男孩手腳都被綁著捆在地上,看見了他,眼神越發灰暗下去。
陳決洲被綁著手腳,閉上眼睛整個人如同死屍一樣不說話,旁邊的男孩明明看著餓得只剩一口氣了還在碎碎念:
「同樣是穿越為什麼我的命這麼苦,我還沒出生幾年怎麼就要被燉了,我是人又不是牲畜」
好一會他見旁邊的陳決洲沒動靜,用頭撞了他一下,「你還活著嗎?」
陳決洲緩緩睜開眼,看了他一眼仍然不說話。
楚齊昭嘆了一口氣,「可憐的小啞巴。」
雖然他看著也就幾歲。
陳決洲看著他說了一堆奇怪的話。
終於他們的爹商量好了,陳決洲的爹要把楚齊昭帶回自己家,但他剛碰小孩,小孩一下子嚎起來:
「殺人了!有沒有王法啊!我乃仙人轉世下凡歷練,吃了我你會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最後變為孤魂野鬼魂飛魄散!」
他看著不過幾歲稚童,卻能如此流利開口,一下子震住了幾人。
但是人將餓死,其心比惡鬼還可怕,陳決洲的爹一掌便掐住楚齊昭脖頸,「老子要餓死了!管你大羅神仙,也要讓我先吃飽再說!」
當然,最後青啟掌門聞聲趕到,救了他們一命。
掌門以一袋餅換了他們二人,了解到楚齊昭並非什麼神仙轉世,只是機靈些的小孩。
再伸手一探,發現他們皆是修仙好根骨。
實在是有緣又是罕事,便帶回門派養著。
原是如此。
是夢魘。
陳決洲緩緩閉上眼睛,一切虛像變得模糊起來。
這夢魘,已不能阻擋他。
他驀地感到身體能夠掌控,虛虛一握,一把劍憑空出現在手中。
劍光掠過他冷冽的眉眼。
「破。」
*
「已選為聖使?可喜可賀啊!」
「錦清雖說根骨平庸,未想到精神力竟有如此天賦,若是成為聖子.」
被選為聖使那日,一直不受宗門待見的聞錦清被召去噓寒問暖一番。
本對他失望的爹娘重燃希望,對他說了許多的話,讓他謹慎行事,好好修鍊。
聖使不同旁人,有獨門修仙法,成為聖子后修鍊圓滿即可飛升。
因而,聖子地位卓然超群,不容褻瀆。
自那日起,他大多時間都要求在屋內參悟聖籍,同門中人知道他的身份,對於像他這種旁類修行之道又是艷羨又是忌憚,也不敢隨意親近。
除了一人。
那人我行我素,整日上山下山,摸魚捉雞,在他沒被選為聖使前就待他極好,哪怕在旁人說他是聖子預選人時,也未放過心上。
「師弟,你看你瘦的,多吃些肉!」
楚齊昭偷爬上窗檯,遞給他一串烤魚。
魚肉噴香,魚皮撒上了調料,色澤誘人。
楚齊昭常常會去投喂聞錦清,他對這個世界的規矩不是很懂,但自己經歷過快被餓死的情況,忍不住多照顧瘦小的師弟幾分。
且師弟好像又因什麼原因疏遠了眾人,但他那時字都不認識多少,更別說理解修仙法之間區別。
聞錦清踩著小凳子接過烤魚,在楚齊昭的目光下慢吞吞把魚吃完,聽他講外邊發生的事。
他的身份好像只能讓所有人離他越來越遠,歷來成為聖子之人,與族親幾是斷了關係,近於無欲無求,澤被蒼生。
聖教修仙法與信徒的心念有關,互相反饋。
所以聖子還未成仙,地位也尊同如仙。
因歷來聖子的特點,所有的人不自覺與他保持距離。
眾人只當他是聖使,不再是孩童。
他以孤獨為伴,又心有不甘,因聖使一位並非他自己爭取,而是被動受封。
所以每日下午他都會期盼另外一個男孩到來,那人先會敲響窗,跟他說外邊的事。
夢魘么?
聞錦清怔然看著熟悉小屋子,良久,他輕笑一聲。
*
鳳凰一族自古便居於祁神山之中,此族性情孤傲,一生只尋得一個伴侶極為痴情,數量稀少。
鳳凰體內傳承上古血脈,實力亦是強橫,但不隨意惹事。
在千年前有凡人恰逢尋到神山旁居住,鳳凰一族並未驅逐,偶爾有人類能見鳳凰展翅飛於天際的羽翼,顏色宛若奪目的霞光,十分艷麗。
兩族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許多年。
不知幾時起,有人許諾給予凡人榮華富貴,只需偷偷在天池裡下毒。
鳳凰翎羽可作箭,血可入葯,聽聞內丹更是有肉死人生白骨之奇效。
可謂,全身是寶。
鳳凰一族已然默許凡人所在,並未對人加以戒心,當凡人悄然爬上高山之時,也只以為是登山尋葯。
卻不知凡人將毒藥倒入天池中。
鳳凰飲水中了毒,一個接著一個身體麻痹倒在地上,緊接著一眾翻湧著黑氣的魔族闖入神山。
也是在師峙雪面前,他的爹娘被魔人剖開身體,挖出內丹——
小鳳凰年少,多吃了汁水飽滿的漿果,因此沒飲天池水,逃過一劫。
其餘還未倒下的鳳凰護著小鳳凰讓他逃走。
小鳳凰也受了傷,自知無法復仇,只能忍痛離開。
鳳凰極為重情義,若不是小鳳凰實力不足被命令離開,其餘的鳳凰都選擇了向魔人報復。
魔人第一次直面感受到遠古巨獸的可怖,哪怕鳳凰中了毒,燃燒的真火在瞬間便可把人燒成灰燼。
魔人便不再進攻,拖著時間。
直到最後一隻鳳凰哀鳴倒在地上。
除了師峙雪,其餘的鳳凰都死在了神山上。
魔人奪得內丹,用火燒了神山。
而小鳳凰不眠不休地飛,傷口迸裂,最後只勉強能保持住最小形態,他自己也不知道飛了多久。
眼前是一片血紅殺意,他承載著鳳凰一族的血恨。
魔族該死,人類亦該死,魔族與人類皆貪婪狠毒。
身體到了極限,小鳳凰沒有知覺摔在地面上。
直到——
「怎麼有個小鳥?」
少年疑惑嗓音響起,他輕輕把受傷小鳥捧在手上,快步跑回門派。
在楚齊昭努力救治下,小鳳凰悠悠轉醒,看見了眼前的人類。
人類充滿欺騙與貪婪——
小鳳凰啄傷了少年,定下了契約。
師峙雪黑瞳漸漸化為赤色。
眼前場景驟然崩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