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凡人

第三章凡人

楚齊昭一大早便與師門道了別，他沒料到陳決洲、聞錦清、師峙雪這三人會隨他去。

臨行前，師門的人與他道別，先前脾氣暴躁的師兄面上有愧色，知道他「時日不多」，只是拍了拍楚齊昭肩膀，讓他多加保重。

師妹紅了眼眶，扯著他衣袖，「師兄，你一路走好！」

楚齊昭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等我回來給你帶糖吃，要是你聞師兄先回來，就讓他給你。」

然後四人一齊上路。

除卻楚齊昭，其餘三人話都不多，雖然同行卻有種他們不熟的即視感。

不過他們都是御劍飛行，就算如此，他們到靈妙谷也需約一個月的時間。

師峙雪一早化作小鳳凰鑽進楚齊昭的衣襟里，省得他自己飛。

楚齊昭覺得氣氛有些微妙，於是沒話找話，對陳決洲道：「師兄，你此行或有別的目的？」

陳決洲踩著劍，烏黑髮絲被風颳得往後，這張被造物主鍾愛的容貌無一絲波瀾，瞥了眼楚齊昭鼓起一坨的胸膛，「無。」

師峙雪依然沉著眉眼，唇瓣抿得更緊。

「不過小忙。」陳決洲淡聲道。

其實小鳳凰年齡不小，大概也有百歲，不過師峙雪的年齡在鳳凰一族中就顯小了。

楚齊昭點頭。

楚齊昭還在感動，突地有點刺痛，衣襟口一戳艷色羽毛微露，原來是小鳳凰啄了他鎖骨一下。

楚齊昭知道師峙雪挑剔性子，手中烤魚確實烤得不夠好，魚尾燒焦了，如果他不吃

修長的手指接過他手中的烤魚。

師峙雪看著朝他走來的人，微蹙起眉宇，清冷月光照在他白膩的臉上，活脫像是畫中走出的人。

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一股沉沉睡意襲來，旋身與師兄弟道，「天寒，我先歇息了。」

楚齊昭看他啥都被禁止，覺得可憐，還經常偷偷去投喂他。

聞錦清形狀好看的唇微微彎起，溫聲開口：「陳師兄是正直無私之人。」

陳決洲沒再開口，微垂下纖長眼睫，看不出情緒。

然後小不點的聞錦清被嚇哭，他哄了許久才好。

楚齊昭已習慣他的態度，倒也不在意，可是這天氣好像越發冷了。

他們這些長得得天獨厚的人怎麼都不愛笑，明明多笑討人喜歡得多。

只是後來，聞錦清成為聖使，特殊的身份讓他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師兄在比試大會上一鳴驚人，卻這個節骨眼與我去靈妙谷，實在是感激不盡。」楚齊昭真誠看著陳決洲。

聞錦清輕笑一聲，見天色越發地暗了，提議道：「且歇息一晚罷？」

而他卻是好好修鍊到了辟穀后，無法入金丹。

他容貌俊美冷淡，如月涼下的溪水。

楚齊昭把手中處理好的魚分給聞錦清和陳決洲，自若道：「人是鐵飯是鋼，可惜小鳥不懂。」

只是師峙雪目光未落在那烤魚上，而且以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望著他。

「笨蛋。」師峙雪語調微沉，轉身一躍消失在他面前。

他不願讓人看見他吃東西。

總體而言，陳決洲所經歷的苦絕對比他多，再加上他們關係算不得親密，他猜不出陳決洲如何作想。

「多謝師兄陪同。」楚齊昭不知該說什麼，他與陳決洲初次結識是在幼時。

「.」壞小鳥！

他熟練處理起魚，然後燃起火堆，一直窩在他衣里的小鳳凰被煙熏飛走，化為人形冷冷看著他，「死到臨頭還不忘惦記吃的。」

眼見師峙雪臉色發沉，聞錦清及時道：「許久未見師兄烤魚模樣，真讓人懷念。」

可陳決洲似看穿他心中所想：「魔族只要鎖定目標便不會輕易放棄，你我同門師兄弟，幫你也是應該。」

他們尋在溪邊休憩，月色清亮，落在水面一片粼粼波光，清幽靜美。

因此也大致體會過，被人嘲笑的滋味。

楚齊昭吃完右手的烤魚，握緊左手的烤魚站起身，腦袋忽地發昏一瞬，他朝不吭聲的小鳳凰走去。

一旁陳決洲只是靜靜烤魚，他向來安靜，本性如此。

楚齊昭油然而生敬佩之情，他果真沒有看錯人。

陳決洲君子品性，他已經嶄露頭角卻不吝嗇幫助他，難怪他這樣的人可以走上人生巔峰擁有無數門徒。

適合燒烤。

兩人同為有天賦的弟子，可後來陳決洲的靈根突然壞死，再無法修鍊。

「給，只放了粗鹽，沒有別的香料。」楚齊昭朝他遞去。

楚齊昭忽地感覺有點冷，雖然他很快吃起熱乎的烤魚。

楚齊昭抬掌便朝水面轟去，靈力激起水花，很快一條條翻著白肚皮的魚浮起。

楚齊昭往魚身撒上香料，笑道：「我記得小時候與你一同捉魚，你卻捉到水蛇。」

陳決洲將吃到大半的烤魚放下，不動聲色盯著他。

聞錦清驀地站起身。

楚齊昭眼皮越發沉重，只堪走到樹下，身體一接觸地面便睡著了。

很快，一片光怪陸離夢境。

楚齊昭只感覺越發得冷，寒意從胸口四處遊走，牙齒不自覺發顫起來。

隱約聽見一些聲音：

「笨蛋.」

「熬」

「脈象不穩。」

「毒發.」

「好了。」

以最後二字為基準，楚齊昭察覺到有堅硬的物件抵在他唇瓣，熟悉的感覺襲來，意識還沒回神就嘗到腥苦的液體。

有人按著他的下巴，讓他不能反抗。

好不容易咽下那腥苦液體，寒意隨之爆發出來，他英氣的眉緊緊蹙著，蜜色皮膚泛著些許青，睫毛上掙扎水痕顯得脆弱些許。

修長的手指鬆開了他的下巴，安靜貼在他的皮膚上，皙白指尖與蜜色皮膚形成明顯色差。

「麻煩。」師峙雪輕斥道，素白腕間赫然一道刺目血痕。

不過一會，楚齊昭感覺自己被柔軟的溫暖包圍，寒意如遇大敵從他身體里四散。

這種柔軟感覺很像他撫摸過的小鳳凰腹部的羽毛，師峙雪無比愛惜自己羽毛，除開他剛救下師峙雪時，趁它沒有反抗力氣時揉了揉他柔軟的腹部羽毛。

不過傷好后再也不讓他碰了。

對於生物來說，腹部很柔軟，是很危險的地方。

除非完全信任，不然不會暴露自己最脆弱地方給別人。

剛喝入體內的奇怪液體好像有了奇效，楚齊昭心跳變得平穩，面色也變得紅潤起來，眉宇逐漸展開。

楚齊昭在鳥鳴聲中醒來，隱約記得自己沉浸在一個溫柔的夢中，昨日大約是傷后容易倦怠，無防備就睡著了。

匆匆洗漱一番，楚齊昭隨意簪起髮絲，而陳決洲他們早就醒了，已經在等著他。

水珠順著他的脖頸滴落潤濕衣襟，師峙雪一臉不耐，抱臂看他，「你再多睡會就天黑了。」

楚齊昭摸了摸後頸，解釋道：「昨夜做了個好夢，未想一覺睡到現在。」

師峙雪狹長的眼睛微眯，輕哼了聲，不再接他的話，「出發罷。」

*

靈妙谷在修仙界與人間交壤之地，谷中之人不僅會出手相救修士，還會救助凡人。

在凡人的傳說之中，便有關於靈妙谷的傳說。但因此地難尋，還設有陣法，只有意志堅定者才能真正走入谷內。

可惜，魔族入侵最先屠戮的地方，就是靈妙谷。

導致修仙界少了眾多醫者，後來許多修士生生被魔族的毒感染身亡。

總之，靈妙谷是一個在凡間被神話，在修仙界受尊敬的地方，其中也有機緣的凡人通過靈妙谷的陣法，入了修仙界，得到高人指點踏上修仙之道。

聞錦清偶爾會給楚齊昭壓制毒性的藥丸，甜滋滋的，楚齊昭覺得跟糖丸有點像。

他抱著活一天是一天的想法，該趕路就趕路，該睡覺就睡。

今日陽光明媚，他躺在樹下，慣例睡個午覺。

濃翠蔽日，涼風陣陣，不知不覺枕著草地睡著了。

突然有草動聲響，楚齊昭迷迷糊糊睜開眼，一道身影自樹上躍下，玄色衣袍遮擋住他的視線。

師峙雪的手緊握著弓，赤紅的弓身在陽光下反射光芒，像流淌著血液一般。

「不得靠近。」連聞錦清都冷聲道，驅逐意味明顯。

楚齊昭更好奇了，他只起身體打算站起來，旁邊擦著劍的陳決洲難得開口：

「並非大事，你可接著睡。」

楚齊昭揉了揉眼睛，「哦？」他想看一眼再說。

有個女人沙啞著聲音喊道：「仙人莫怪罪，我們不是壞人！」

這聲音有點耳熟？

楚齊昭三兩步越過師峙雪，看到那一行人。

約莫十幾人，渾身衣裳破爛不成樣子，瘦得可憐。

儘是小孩和少男女、女人，唯獨沒有成年男人。

觀其姿態，便知是凡人。

但凡人能進修仙界皆是有毅力的，且尋常大多為男子。

因男子體力能支撐長途跋涉，而女子常年被女德等糟粕規訓束縛家中，更別說走上尋仙問道之路。

所以說，眼前一行人組成非常詭異。

這批人已經跪在地上，楚齊昭想上前阻止，旁邊聞錦清開口道：「師兄。」

語氣裡帶著不贊成。

確實，這行人不太正常，但這不正常有原因，這個原因是他重生前經歷才知道的。

這些人非壞人。

楚齊昭止住腳步，他不知道如何解釋，只開口道：「他們是凡人。」

師峙雪冷臉道：「楚齊昭，你非要管他們？」

「凡人自然管凡人的事，這麼一說，我還管過妖的事。」楚齊昭看著他道。

他對跪著的人道：「快請起，我們非仙人，不過修道者罷了。」

這些跪在地上的人聽他不是仙人先是一懵，然後面面相覷，女人先反應過來，懇求道：

「雖說冒昧，我們也是被逼上絕路，吳地紛爭不斷，我楊氏一族流亡至此，現下的人已是十不存一，多是孩童，只想尋個有人煙地方住下，求仙道長指條路便好。」

人間各國戰爭不斷，百姓生活水深火熱，他們逃難碰巧入了修仙界。

這番說辭與楚齊昭重生前聽的幾乎無差，不過那時他是在門派見到的他們，而這一行人只剩下八九個人。

他們終於是找到有人煙地方，不過仍被驅趕，因為這些人身上沾了太多「濁氣」。

並非指他們身上凡人的「濁氣」，而是他們沾了業障的「濁氣」。

類如：殺過人，亦或者，吃過人肉。

流離路途遙遠，食物不足下人接連餓死或病死，其中男人想出：了結自己以作食物，讓女人騙孩童這是偷撿來之肉。

當時，女人在門派前為證所言為真，一頭撞死在巨石上。

戰爭中，最受苦是百姓，易子而食很是普遍，楚齊昭剛穿越來時正是人間戰亂，他差點被捉去「煮」了。

與他同樣的，是陳決洲。

不過他們命好，被掌門撿到帶入門派，從此活了下來。

這些人背後付出這樣大犧牲才換來的一條生路。

幸好掌門仁慈，悲憫嘆了口氣，允了這些凡人一頓飯菜，讓他們在山腳居住。

後來這些人每年都會給門派送上食物，以謝收留之情。

回憶穿過楚齊昭腦海，他抬手指著一個方向：

「你往此處一直走，遇溪而上，餓的話可捉魚吃，見高山再往上走即可。以你們速度的話，需一月之久吧。」

「謝道長！」

女人眼冒淚水，想要重重給道長磕頭感謝，可頭還沒觸及地面便被擋住。

青衫少年已然走至她面前，手擋著她的頭，不讓她磕。

他笑道：「冒犯了，這些孩子沒您可不行，做事切勿衝動啊。」

他的眉宇英氣，玄青色眼睛格外清亮有神，女人愣了下，心中滋味難言，她怎麼覺得，眼前之人好像看穿了她所有心事。

眼看著一行人走遠，楚齊昭不自覺嘆了口氣。

聞錦清：「師兄何必插手？人各有命數。」

「這我觀他們不像壞人。」

楚齊昭遲疑，生怕說自己是重生的被他們當作鬼怪。

師峙雪冷聲道：「責任心過強，會為你招致災禍。」

這也太嚴重了吧？

楚齊昭乾笑兩聲，「小雪，你在關心我？」

師峙雪頓時氣得面上飛上薄紅，加上他面容美極，生氣也是別一番的好看。

「做夢，我只是怕你牽扯到我。」

楚齊昭困惑，「我怎會牽扯到你。」

師峙雪冷笑，「誰知道。」

「你與他們非親非故，蝶翼或可煽動山海，你未必不會因他們招至災禍。」陳決洲淡聲道。

楚齊昭微微一震，這話好像陳決洲能預料他未來之事一般。

畢竟，他確是為剛才那些人而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