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極樂之宴

第一百零二章 極樂之宴

第一百零二章極樂之宴

春夜沉沉,月華流照,月光落在草葉,露水宛如一粒粒散落的珍珠。

空氣中還有下過雨的草木清香,但奇怪的是,今夜的皇城陷入奇怪的寂靜中,彷彿瞬間變作了一座空空的墳冢。

沿著千佛塔的方向,蘇嚴領著葉流鶯一行人朝著摘星台而去。

陸觀寒跟在身後,神思恍惚地望著夜空,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蕭妙音拉著陸觀泠的手,綴在最後面,慢騰騰地走著。

陸觀泠偏頭望著她,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她的睫毛在月下如同顫動的蝴蝶。可惜那蝴蝶不是為他而停留。

他只覺得,心裡囚禁著一頭尋不到出路的困獸,名為嫉妒。

他無時無刻不在嫉妒元赬玉。

一路安靜,蘇嚴忽然開口打破這沉悶的寂靜:「葉閣主,陛下好端端的,怎麼這麼大張旗鼓地要設宴呢?」

葉流鶯嘆了一口氣,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道:「陛下,恐怕已經不是那個陛下了。」

葉流鶯似乎掃了一眼陸觀泠,語氣飄忽,有些捉摸不透:「他是被穆宗皇帝困在餓鬼道里的。」

「沒錯。」葉流鶯面色變得有些沉重:「陛下近來性情大變,今日還在朝堂上做出了一些荒唐事,殺了不少人,我猜,他多半是被肅宗皇帝奪了舍。」

命運循環、環環相扣,所有一切都指向一個終點。

葉流鶯抬眼看著那彷彿百尺危樓般的摘星台,嘆了一口氣:「肅宗皇帝本就沒有死去,他只是一直被人困在了餓鬼道里。」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看來,她明明知道他修鍊了餓鬼道,可為什麼還一直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呢?

陸觀寒應了聲:「是。」

美人縴手如玉,執著一個葡萄纏枝錯金酒壺,將紫色的葡萄酒液傾倒入元楚幽口中?

「可惜什麼……」那美人眼波如水,風情萬種地依偎在他身上。

蕭妙音腳步一滯,肅宗皇帝,他不是死了嗎……

他不由得想著,阿娘,為什麼要讓他殺了肅宗皇帝?為什麼,要他保護阿泠?

蕭妙音問道:「師父,不是說,肅宗皇帝已經死了嗎?為什麼如今,卻又奪舍重生?」

明亮的大堂內,燈火如星,地面鋪著名貴的波斯地毯、綿延一地,室內燃著龍涎香,裊裊如同仙境,不少伶人彩袖若雲、繞楹而舞,宛如神女仙娥降臨。

元楚幽像是撫摸著一隻寵物,笑吟吟道:「可惜啊,孤真的覺得,一切都太無趣了呢。」

葉流鶯問道:「蘇掌印可還記得肅宗皇帝?」

陸觀泠沒有錯過她不著痕迹的一眼,他心裡頓時笑了起來,卻並不意外。

美人被扯得頭皮有點疼,她下意識回頭,卻看到那裡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個盛裝打扮的少女。

轉過臉,她又對蕭妙音等人道:「妙音、阿泠、阿寒,我們小心些吧,如今的肅宗皇帝,在餓鬼道中汲取了不少惡念,恐怕很難對付。」

她忽然偏過頭來:「蘇掌印,肅宗皇帝離經叛道、暴虐成性,如非必要,千萬不要讓其他人接近摘星台,怕多生事端。」

他仰起頭,喝完一壺酒,忽然手指輕輕扣著膝蓋,擊節而歌: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頓了頓,她又道:「還盼蘇掌印好好保護娘娘。」

他緊緊抓住了她,溫順地垂下長睫,假裝若無其事,心裡卻翻滾著濃墨般的毒汁。

蕭妙音心一凜,「被誰?」

可陸觀泠的心裡卻彷彿無數條毒蛇不停在流竄,他自虐一般任由它們噴射毒汁,忍耐著腹痛如絞的痛楚,一雙溫暖的手忽然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手。

蘇嚴臉色微變:「葉閣主是說?」

談話間,摘星台已經近在咫尺,裡面彩樓繪金、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隱約有絲竹管弦之聲,彷彿是清冷皇城中的唯一熱鬧之處。

元楚幽醉卧在美人膝上,神色慵懶。

笑聲伴隨樂器聲,如同陣陣銀鈴般,清脆響起。

他捉起她一縷頭髮,輕輕轉了轉,示意她往後看,「孤有個好東西給你看看,喏,你回頭。」

是為了元赬玉罷。

太重了,讓人有點窒息。

頓了頓,元楚幽忽然哈哈笑了起來,「唔,孤得日月,坐擁雙璧,如登極樂,樂不思蜀也,可惜……」

葉流鶯道:「我也不知道,肅宗皇帝到底想做什麼,只能靜觀其變。」

「那這場宴會是為了什麼呢?」忽然有陣風吹起來,將蘇嚴手上的燈籠吹得明明滅滅,蘇嚴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為什麼肅宗皇帝會忽然奪舍陛下呢?那陛下他人呢?」

蘇嚴忙道:「放心,奴才就算粉身碎骨也定會讓娘娘安然無恙。」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蘇掌印的聲音有些惶恐:「難道,現在的陛下……」

可是那少女骨架纖細,根本撐不住那麼隆重的裝扮,她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就像是一隻任人打扮的傀儡娃娃,更詭異的是,她身上還散發出濃重的香料的氣息。

葉流鶯提醒道:「蘇掌印,到了,你回去罷。」

他垂眼,和少女四目相對,卻看到她無聲的眼神:「阿泠,要抓住我哦。」

她身上穿著重重疊疊的紗衣,薄薄的,如同霞光織成,紗衣上面綴滿了珍珠、瓔珞、瑪瑙,她頭上戴著七寶蓮花冠,蓮花冠上滿是明珠。

美人心裡沒由來地感覺到恐懼,不欲多看,卻感覺一雙冰冷的手鉗制住了她的下頜。

元楚幽粗暴地逼迫她轉頭,看向了少女,聲音冰冷又詭異:「你應當好好看看她呀,她很美,對不對?」

「她是孤最好的作品,只是,還差一點。」

「差一點。」

從這個角度,美人被迫對上一張垂下來的臉,那臉的主人閉上了眼,臉頰旁兩行血淚直直流了下來,就像是燃燒的蠟油,紅得詭異。

少女的模樣,很難不難令人聯想到,盛裝打扮的鬼新娘。

「啊!!」美人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案板上的魚一樣掙紮起來,「陛下,陛下饒命啊!」

「怕什麼,孤又不會吃了你。」

絲竹管弦戛然而止,底下的伶人不明情況,嚇得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陛下!」葉流鶯踏進摘星台,便看到這樣荒唐的場景,她忍不住高聲打斷:「陛下,如意閣的弟子都到了。」

元楚幽這才好整以暇地放開了那名美人,笑了起來:「進來罷,孤此番,可是為諸位準備了一場極樂之宴呢,真是讓孤好等呀。」

唔,不知道,這些修道之人看見他的傑作,會是什麼感想呢?

他心裡隱隱扭曲,莫名愉快。

葉流鶯皺了皺眉,卻還是依言入座。元楚幽輕輕拍了拍手,示意伶人:「還愣著做什麼,接著奏樂接著舞啊!」

絲竹管弦重新吹奏,伶人衣香鬢影,環珮玎玲,熱鬧如同仙人之宴。

陸觀寒走進來:「在下陸觀寒,拜見陛下。」

元楚幽淡淡掃過他,不甚感興趣:「進來罷。」

蕭妙音和陸觀泠緊隨其後。

濃郁的惡意在空氣中浮動,蕭妙音背脊瞬間緊繃。

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幻境中,那個索命惡鬼般的元楚幽,緊緊捉住瞭望舒腳踝,呢喃著:「月奴,把你的眼睛給孤吧。」

蕭妙音上前來,搶先一步道:「如意閣弟子蕭妙音、陸觀泠,拜見陛下。」

她故意垂著頭,不讓元楚幽看到她的眼睛。

「妙音。」元楚幽的聲音令蕭妙音沒由來地感覺到不適:「倒是個好名字。」

他眼睛順勢望向了陸觀泠,眼睛里如同焚著一團烈火,如痴如狂,如魔如魘。

那「白髮少女」冷艷、淡漠、詭譎,和他朝思夜想、夜夜在幽泉之下咒罵的日奴,簡直一模一樣。

世間哪有那般巧合呢?

他心口又被那種極度的愉悅佔據,心臟彷彿要從胸口跳出來,日奴既然在此,說明月奴也在……

他忽然赤足,踩在絨毯上,朝著蕭妙音而來。

他的聲音像是粘稠、陰冷的蛛絲。

「抬起頭來,讓孤看看。」

蕭妙音眉眼一沉,慢慢抬起來臉,那雙琥珀般的眼睛,盛滿了搖曳的燭影,淡淡的、毫無感情地看著他:「見過,陛下。」

少女雖然不是那副穠麗的模樣,卻令元楚幽越發興奮。

她比月奴更加晶瑩剔透、玉質天然,望著你的時候,毫無悲憫,毫無同情,也毫無恨意,像是不將你放在她眼裡。

她比月奴更像天女。

葉流鶯和陸觀寒都察覺到了不對勁,齊齊望了過來。

劇烈的興奮讓元楚幽幾欲癲狂。

他雙眼猩紅,牙齒在打顫,手顫唞著伸了出去,宛如遇見久違的情人,沙啞道:「月奴,孤的好月奴,別來無恙。」

就在他手指想要觸碰蕭妙音的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烈的疼痛忽然攫住了他的手指。

他感覺到,一雙冰冷的手捉住了他的手指,「咔噠」一聲,是骨頭錯位的聲音,令人牙酸。

那劇痛宛如發作的毒藥,在他骨骼之間迅速蔓延,帶著奇異的電流流竄他全身。

他一怔,隨即又被那種,毀天滅地的狂喜佔據。

是日奴。

屬於他的極樂之宴,終於要來到了。

他望向了陸觀泠,卻看見「白髮少女」鮮紅的唇輕輕張開,如同初初綻放的榴花,「別用你的臟手,碰我的師姐。」

元楚幽卻忍著劇痛,死死捉住了他的手腕,魔怔般:「日奴,日奴,孤在九幽之下,等你好久了,來吧,再一次快用你的餓鬼道,將孤吞噬吧。」

他力度越來越深:「這次,你可千萬不要留情啊。」

元楚幽大笑起來:「弒父篡位,你難道不應該趕盡殺絕,將孤徹底埋葬在餓鬼道才對嗎!」

「你別碰他!」少女清脆的聲音飽含怒氣地想起,符咒如同風般凌厲而至,打在元楚幽身上,逼他不得不放開陸觀泠的手。

陸觀泠漆黑的眼珠定在元楚幽身上,臉色在燭影中顯得陰晴不定。

他從未對一個人產生過如此強烈的殺意,純粹是因為厭惡到極致才產生的殺意。

這不是他的情緒。

是屬於元赬玉的情緒。

「哈哈哈哈!」

元楚幽忽然癲狂地笑了起來,隨著他笑聲越來越猖狂,四周頓時響起無數的,鼓點般的節奏聲,像是來自天國的遙遠的聲音,莊嚴、肅穆、冷峻。

「熹熹,過來。」隨著元楚幽一聲令下,那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的肉.身天女忽然睜開了眼睛慢慢起身,她每走一步,便有一縷黑氣從裙底鑽了出來,如同流竄的黑蛇。

「哈哈哈……」

「嗚嗚嗚……」

那些黑氣發出各式各樣如同鬼魅般的嗚咽。

與此同時,摘星台地動山搖,彷彿傾倒就在一刻之間。

「不好!那些黑氣,都是怨氣!不能讓它們跑出去,危害人間!」葉流鶯一躍而起,飛快捏訣掐印,手掌撐起一個水波般的結界,擋住了這一層樓。

伶人們嚇得東竄西逃,想要衝破葉流鶯的結界,強行逃出去,她們哭得撕心裂肺,「救命啊!」

她厲喝:「阿寒,快,擋住他們!」

陸觀寒迅速抽出斷厄:「得罪了!」

「潮生雪!」

一聲厲喝,霎那間,斷厄劍氣化作的冰雪如同銀蛇般流竄而出,迅速凍住了所有逃跑的人。

見狀,陸觀寒執著斷厄,連忙朝著肉.身天女而去,勢如破竹。

卻感覺那肉.身天女卻魔怔般看著一個方向,眼睫淚珠悄無聲息地滾落,她唇瓣艱難動了動,宛如嘆息:「望,舒。」

聽到聲音,蕭妙音動作一頓,心臟抽痛,忽然感覺一具帶著濃郁香料的身體靠近了自己,緊緊抓住了她的衣袖。

蕭妙音心臟抽痛:「雙雙。」

卻感覺程逐雙顫唞著用殘破不堪的身體抱住了自己,她的聲音中帶著嗚咽的笑意。

「望舒,曾經我立志要當將軍,所有人因為我是一介女流、覺得我離經叛道、大逆不道,只有望舒你為我奔走、支持我,很遺憾的是,在你需要支持的時候,我卻沒有給你力量。對不起。

你曾經許願要天下太平,如今,元赬玉替你實現了。」

蕭妙音聲音嘶啞,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望舒,你前生背負的太多了,所以,請你,真正去擁抱你想要的吧。」

「嘖嘖嘖,真是感人至深啊,世人當真不知道日奴月奴情深意篤,不過,孤倒是很想知道……」

元楚幽則幽幽地笑了起來,「月奴、日奴,媚蠱的滋味可還好受,是不是如同傳聞中,那般蝕骨銷魂呢。」

「裝什麼純潔無暇呢?你們,和孤一樣,都是被欲.望支配、喜歡亂.倫的怪物啊!」他望向了蕭妙音,「月奴,日奴可以給你的,孤一樣可以啊!」

忽然感覺脖頸處傳來強烈的窒息感,餓鬼道化作漆黑的繩索,緊緊縛住了元楚幽的脖頸,他雙眼猩紅,目眥盡裂,身體不停顫唞。

漆黑的餓鬼道如同水波般散開,配合著如同綸音般的鼓點,陸觀泠坐在餓鬼道中,巋然不動,像是一尊邪惡又詭譎的神像,他額心竟然綻放出一株黑色的蓮花。

他露出個笑來,美麗又邪惡:「你想死嗎?那我就成全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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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反派小師妹改邪歸正[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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