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由愛故生怖

第一百零三章 由愛故生怖

第一百零三章由愛故生怖

「白髮少女」蝴蝶破繭般骨骼寸寸展開,像是被打碎無數次、又重生無數次,很快便恢復原本的少年模樣。

少年容貌出塵,如同高坐明台的玉像,琉璃通徹、光彩耀然,一如停燭樓之上,那個比宴宴春光還要明媚的元赬玉。

可他身下,是無數蔓延的如同永夜般的惡意,像是深海翻滾的觸手,怪異地蔓延:貪嗔痴恨、五毒俱全。

眼前的變故來得太快,蕭妙音只感覺整個摘星台變作了一灘翻滾的污水,所有人陷入一片濃郁粘稠的邪氣中,胸口劇痛,是窒息感。

葉流鶯艱難撐著那個結界,表情痛苦,強壓住欲噴出的鮮血。

蕭妙音感覺到,懷裡的肉.身天女似乎撐不住劇烈的邪氣,悄無聲息地暈了過去,她頭頂的蓮花冠墜落,繁重的衣衫層層淹沒在餓鬼道中,像是墜入泥潭的蝴蝶。

"雙雙!」

蕭妙音連忙飛出一張符咒,擊退她身上的淤泥,直到看到她安然無恙地陷入沉睡中,她又跌跌撞撞般,抱住了陸觀泠,聲音顫唞:「阿泠。」

她指尖觸碰著他的臉頰,少年雪白的眼睫下,不斷滾落漆黑的淚珠,在白玉般的臉頰上留下兩條污條條的痕迹。

「你本不該招惹我的,師姐。」

他捉住她的手,親吻她的手背,癲狂錯亂:「我究竟是誰?」

蕭妙音想起,對於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而言,忽然得到了珍寶,會如何?

殺了他,凈琉璃世界一樣會崩潰。

她看見他眼中破碎的情緒。如果說第一次祭出餓鬼道是因為他對這個世界毫無留戀、想要奔赴一場轟轟烈烈的死亡,第二次是因為他被她放棄、反覆體會得而復失的絕望,不顧一切想要毀滅。

「咔噠、咔噠……」陸觀泠耳邊又響起那種詭異的,如同什麼碎裂的聲音,他指關微微鬆開,像是一個懵懂的稚童。

他會猜疑、會患得患失、會怨恨、會嫉妒、甚至會想,寧願從來沒有得到過。

他好像在哭,可偏偏面無表情,像是泥塑木胎。

元楚幽立刻伏在地上,缺水般的魚一樣,大口喘氣,眼睛卻一直盯著陸觀泠,恨恨地嘶啞道:「日奴,為什麼不殺了孤,來啊!」

陸觀泠恍若未聞,只是望向了蕭妙音,一雙眼紅得像是隨時要滴下血淚,他只是反覆呢喃,窮途末路一般:「師姐、師姐……」

陸觀泠眼裡的情緒支離破碎,顛倒錯亂,「閉嘴!」

感覺到少女的眼睫在他心口顫動得厲害,他又笑了起來,脆弱得好像一碰就會粉身碎骨:「師姐,我捨不得啊。你這麼好,我卻是你的陰暗面,是本該被你丟棄的存在啊。」

蕭妙音心口劇痛,整個人幾乎不能夠呼吸:「阿泠,我愛的人是你。」

他心裡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還以為師姐是因為他而來,如今看來,並不全然如此。

你覬覦明月皎潔,卻又要獨佔明月的光,可明月不願被束之高樓。

窒息感讓元楚幽飄飄欲仙,哪怕喉嚨一陣劇痛。

他算什麼呢?一個陰暗的怪物,他哪裡配得上么?

明明,聽著她口口聲聲說愛他,他為什麼這般痛苦?思來想去,他只能生出一個念頭——不配。

那這一次,又是為什麼?

陸觀泠忽然緊緊抱住了她,像是藤蔓絞殺獵物,將他自己揉入她骨子裡,他痴痴道:「師姐,我們一起毀滅好不好?」

「你所愛之人,究竟是誰?」

師姐是天女,天女高高在上,有她自己的道,拯救蒼生,誅殺暴君,河清海晏,驅逐惡鬼。

他依舊用那雙亮的詭異的眸子,詛咒般看著陸觀泠,一個字一個字地艱難擠出:「月奴……是……被你……弄髒的,你奸……污了她。」

由愛故生怖,他的愛竟然令他生出了心魔。

蕭妙音心如刀割,她該怎麼做呢?她到底該怎麼救他?

陸觀寒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阿泠……」

陸觀寒的腦子亂做了一團麻,阿泠的餓鬼道為什麼會忽然間變成這個樣子?阿娘說讓他殺了肅宗皇帝,可阿娘的話可信嗎?他到底應該怎麼做?

恍惚間,他忽然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師兄,救我……」

他回頭,卻看到一個陌生的少女在不遠處翻滾的淤泥中不停掙扎,溺水之人般雙手亂抓。

這聲音熟悉又陌生,他來不及多想,雙手捏訣,斷厄飛了出去,想要為她去除周圍的淤泥。

可斷厄卻不停震顫,籠罩劍身的光華竟然也被淤泥一寸寸吞噬。

地板開始冒出一個巨大的洞,裡面陰風慘慘、萬鬼哭嚎,像是驟然打開的幽泉入口,令人心生恐懼。

眼看少女要被吞噬,慌張中,他只能伸出手,緊緊抓住了下墜的少女,肖妙因半個身子懸在外面,無數的鬼魅將她的身體當作橋樑,爬向了人間,不停發出尖銳的笑聲。

元楚幽忽然抱住了肉.身天女,慢慢站了起來,「萬鬼呼嚎,幽泉的冷寂,日奴,你也應該親自嘗一嘗啊。」

說著,他身上也開始散發出濃郁的邪氣,引得鬼魅不停往他身上爬:「餓鬼連炭火都能吞噬,更別說孤的身體了,來吧!孤的身體會是一個很好的容器。」

他一邊任由那些鬼魅鑽入自己身體,一邊狂亂地親吻著肉.身天女的臉頰:「熹熹,孤的寶貝熹熹,和孤一起共赴極樂、共享永生吧。」

一瞬間,地動山搖。

葉流鶯終於撐不住,噴出一口血來,看到被吞噬的雕樑畫棟,她聲音嘶啞,艱難道:「不好!摘星台,快要塌了。」

隨著她聲音落下,蕭妙音抱著陸觀泠,很明顯感覺到了身體下面傳來強烈的塌陷的感覺,卻因為淤泥般的餓鬼道的存在而得到了緩衝。

接著,蕭妙音震驚不已地看到,千佛塔的方向,像是共振般,發出沉悶的巨響,像是什麼巨粅轟然倒塌。

千佛塔裡面殘存的餓鬼道如同蔓延的觸手,與陸觀泠身下的餓鬼道百川歸海般匯聚到一處,將路上的一切花草樹木吞噬,草木摧折,瞬間只剩下一地頹廢的荒涼。

接著,那些剛埋入泥土上的佛女像,像是活過來一般破土而出,它們姿態各異,手指翩然伸起,像是在寂靜的夜空下盛開了一朵朵的蘭花,可它們殘朽的面目,無一例外望向了一個方向。

佛女像眾星拱月的中心是那座熟悉的巨大佛像,螺髻紺目,金光璀璨。

佛像手上捏著一朵巨大的蓮花,在昏沉沉的夜色下,那蓮花竟然一瞬間綻放開來,蓮花燈芯中,一尊小小的赤金佛像安然地坐在中央。

赤金佛像五指做拈花態,每一根手指的頂端瞬間生出了五條細細的泛著金光的絲線,游蛇一般流竄,轉眼間,其中一條絲線就緊緊地縛住了蕭妙音的腳踝。

破碎的一切忽然變得安靜。

像是怪異轉動的齒輪忽然被撥回一個正常的軌道。

時間也彷彿瞬間停滯,一切都停留在一個詭異的寂靜之中。

蕭妙音感覺身體逐漸變得輕盈,像是風箏一樣,朝著赤金佛像的方向飛去。

與此同時,她注意到,不僅僅是她,阿泠、陸師兄、元楚幽,還有那個口口聲聲叫著陸觀寒「師兄」的少女,全都朝著那佛像中的燈芯而去。

蕭妙音心裡澀然,卻不知道為什麼。

她只是隱隱有種感覺,就好像一切要塵埃落定那般。

忽然感覺手掌被緊緊捉住了,她看過去,看到少年漆黑的眼睛,比夜空中的星星還要亮,卻只倒映著她一個人的模樣。

他的聲音,像是風一樣輕,又像冰塊下的火焰,兀自烈烈燃燒,他說:「阿姐,好久不見。」

蕭妙音瞬間愣住了。

眼前的少年,他究竟是誰?

阿泠,還是赬玉?

少年忽然捧著她的臉,與她氣息交纏,眼中一片濃黑,像是望不見底的深淵:「還是,你比較喜歡我叫你師姐呢。」

他抱住了她,饜足般笑了起來。

「師姐,你知道這些纏繞在我們腳踝處的絲線是什麼嗎?」

他指尖撥弄著她柔軟的唇、光潔如玉的下頜:「是律啊,只要因果律的絲線,只將我們緊緊纏繞,那,就算到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也不會分開。」

他抱著她,發出滿足般的喟嘆:「我們,終將至死不渝、糾纏不休。」

而接下來,他只需要斬斷其他人的律,那師姐,必將永遠只屬於他一個人,他已經無所謂自己到底是誰。

因為,無論是元赬玉還是陸觀泠,都擁有同一個靈魂,無論輾轉多少次輪迴,最終結果都會指向同一個結局:只愛她一人。

她顫唞的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阿泠,如果,斬斷其他人的因果律。他們又會如何?」

陸觀泠眼裡無波無瀾:「我不知道啊,或許會徹底消失,就像是從來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一樣。不過,沒關係的,反正,那都和我們無關了,師姐,你說對不對?只有我們就夠了。」

他眼裡的偏執好像濃稠的霧、化不開的永夜。

蕭妙音心裡只覺得一陣陣的抽疼,不自覺臉頰竟然濕了一片,那都是她的眼淚。

陸觀泠小心翼翼地替她拂去淚珠,聲音冷靜到冷酷:「師姐,哭什麼呢?明明我給過你好多次機會讓你放棄我了,可你都沒有,那就一起沉淪吧。」

「這才是,真正的怪物的愛啊。」

蕭妙音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來:「我不要!阿泠,我不要你這個樣子,我不要!」

時間彷彿卡動的齒輪忽然一瞬間再次轉動,元楚幽、陸觀寒、肖妙因都消失不見,四周的佛像也通通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漆黑的永夜,夜空中忽然出現一輪滿月,滿月照在地面,四周場景一瞬間走馬燈般交錯,宛如展開的浮生畫卷。

起先是望舒在冷宮中降生那晚,元赬玉無師自通地來吮xī她的鮮血;然後是母妃去世的黑夜,望舒跪在床邊,赬玉則影子般跟在她身後;再然後,是兩個人在幽寂的冷宮中玩捉迷藏,笑聲如同銀鈴。

最終定格在一個畫面,兩個人像是不斷下墜的風箏,竟然墜入那畫面中,一瞬間天旋地轉。

像是大夢不覺,蕭妙音在一片溫暖的春光中醒來,卻感覺到自己腹部一陣奇異的癢,像是軟體在爬動,流下一條如同涎水般的痕迹。

癢,好癢,癢意一直往骨髓深處鑽。

她只感覺天旋地轉、四肢發軟、臉上一陣奇怪的潮熱,胸口悶得好像喘不過氣來。

又是幻境么?

正當她想要起身,卻聽到一個惡鬼般的聲音隔著紗簾響起:「月奴,孤的好月奴。」

元楚幽撥開紗簾,直勾勾盯著她,眼神詭異又隱秘:「唔,這樣的表情,真漂亮啊,孤的好月奴,孤真的很想看看,在媚蠱的作用下,你還能夠聖潔如初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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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反派小師妹改邪歸正[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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