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孤獨?死地 2

「一個國家只能有一個王。」將軍嘆息道，「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卡曼能順利脫身嗎？」姬絲擔心地問。她的金髮在岩壁和林木的陰影下顯得有些黯淡。急行軍兩天，軍隊已是疲憊不堪，姬絲深知自己已是萬人矚目，絲毫不敢把疲態表現半分。

軍報顯示，麥卡羅顯然是打算對峙而不是直接攻擊。特拉德與巴利爾都明白，縱使卡梅斯能夠多堅持幾天，他的前景也暗淡無光。

特拉德安慰地說：「只要一離開山地，麥卡羅很快就會知道我們的行蹤，並轉而追擊我們，那時卡曼就有機會脫身了。」

姬絲默默無語，難過地扭過身，心中叨念：「卡曼，你一定安全脫身，我寧願減損壽命，來換取你的平安無事。」

巴利爾轉向一邊，望著馬蹄城所在的方向。山峰和密林遮蔽了他的視線，也擋住了他燃燒著恨意的眼神，他的語調顯得異常怪異：「他一定要活下來！」

馬蹄城在清晨被緊急的號角驚醒。麥卡羅的軍隊像潮水一樣湧向城牆。呼喊聲如同怒吼的波浪，刀劍與鎧甲的閃光在戰鼓聲中紛亂地躍動。許多平民在夢中驚醒，抱住自己的孩子縮在床角，畏懼地傾聽著城外傳來的喊殺與嘶吼。

自從兩天前姬絲帶著主力離開馬蹄城，城中的人們認為自己被拋棄了，他們陷入了恐慌。卡梅斯專派了小分隊，散布女王出城是為了出其不意攻擊麥卡羅的「戰略」，馬蹄城的情緒才稍稍穩定下來。但是只有卡梅斯和幾位高級將領知道，馬蹄城面對著多麼沉重的壓力。

留在城中的一千五百名士兵，除了負責護衛的「血獅」傭兵團之外，其餘一千二百名全部都是弓箭手，而且「血獅」的三百人也都配備了弓箭。這是為了迷惑麥卡羅，因為按照一般的兵種配置，弓箭手的數量通常不超過總兵數的六分之一或五分之一。麥卡羅會認為城中至少有七千戰士——這正是姬絲手下正規戰鬥力量的數目。然而這樣的布置有著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它適合遠擊不利近戰，一旦敵人攻上城頭，弓箭手將迅速潰敗。

當敵襲的號角響起，卡梅斯正在最高的塔樓上觀察敵情，他已經在腦子裡設計過多種麥卡羅的進攻，但是真正的攻擊讓他吃了一驚。麥卡羅調動了六千名戰士攻擊城北，另六千名卻在半途中轉向城東——馬蹄城腹背受敵。

卡梅斯最擔心的局面出現了——一千五百名弓箭手根本無法抵住一萬兩千人的攻擊。但是卡梅斯還是極力使自己鎮靜下來，交代了應戰的步驟，匆匆走下塔樓，一邊思忖姬絲行走的日程。

箭雨從城上一輪輪傾瀉而下。在到達北面的城牆之前，麥卡羅軍隊的傷亡已經過千，但後面的戰士仍然舉著盾牌奮勇前沖。弓弩手夾在陣列之中，不斷向城頭射箭反擊，掩護前排的戰士豎起一架架長梯。

未幾，馬蹄城東面也面臨著巨大的威脅。這邊的敵人由於繞了一點路，所以比北面的隊伍晚些才接近城牆。他們雖然也受到了抵抗，但是只花了幾百名戰士的代價就衝到了城下。

麥卡羅將軍在遠處觀望著戰局。他相信自己士兵的戰鬥力，但他並不會作出過於樂觀的估計。他的目光越過城下紛亂的人影，緊緊盯住城頭。最後三千名戰士，也是他手下最精銳的衛隊，如同一片鐵壁圍在他身邊。零點看書

第一排戰士快要躍上城頭的時候，麥卡羅將軍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知道，對方在兵力上的劣勢並不是太大，最大的弱點是在於士兵的裝備與訓練度。只要能佔領城頭或是攻破城門，為後續的隊伍打開通道，一旦肉搏戰開始，他就有把握取得勝利。然而他忽然愣住，城牆崩潰了。

麥卡羅將軍心中掠過一種異樣的感覺。這個突發的事件帶給他的不是欣喜，而是驚訝與擔憂。他本能地揉揉眼，再度仔細觀察。城牆確實是崩塌了——只是最上緣的部分。大塊的磚石從城上滾落而下，雲梯上的戰士們哀嚎著摔跌下去，砸倒了底下的一排排士兵。他們還來不及搞清狀況，第二輪滾石又傾倒下來，如同密集的冰雹摧殘草叢，毫不留情地砸向城下。

雲梯再次架起，未受傷的戰士們懷著憤怒再次沖向城頭。然而第三次的落石中混雜了大量塵砂，如同一條土黃色的煙霧。由於看不清東西，這些戰士們不是被磚石撞落，就是被箭塔上的飛矢射倒。

幾乎與此同時，城的東面也傳來了一片哀鳴。麥卡羅將軍迅速轉過頭，發現東邊的城頭立起了許多盾牌，像是一道閃亮的屏障，把朝陽的光芒反射到城下，極大擾亂了進攻部隊的視線。

突然，從盾牌的間隙中擠出許多木桶，中間夾雜著一些火把。當滑膩的油冒著火苗流下城頭，馬蹄城的東牆幾乎成了一道寬闊的火焰瀑布。片刻之後，城下就泛起一片火海。麥卡羅將軍不忍再看，憤怒地搖頭，下令：「停止攻擊，立刻撤退！」

麥卡羅邁著重重的腳步走向營帳，忍不住再次回頭。他的目光滑過深藍色的王旗，落在旁邊一面稍小的旗幟上。那是一塊血色的深紅，在陽光下高傲地飄動，似乎要把這血的顏色毫無顧忌地灑向四面八方。「誰在守城？」

卡梅斯疲倦地慢慢走過連接崗樓的甬道。眼前到處都是屍體和血跡，倖存的戰士們正忙著清理城頭的碎石。一根根木樁豎了起來，死去的士兵將會被綁在樁上，並且擦掉盔甲上的污漬，這樣在遠處看來就好像是許多士兵在站崗一樣。

「很抱歉！」卡梅斯說道，走近一具被綁好的屍體。「馬蹄城需要你們，所以暫時還不能把你們下葬。請你們原諒！只要再堅持一天……」他的臉上現出真誠而深切的痛楚。他忽然摘掉頭盔，在屍體面前單膝跪地。旁邊的幾名士兵吃了一驚，想要過來攙扶，最後卻只是停在幾步之外。

「你們是優秀的戰士。」卡梅斯望著那幾個士兵，緩緩站起身。「能夠帶領你們作戰，我感到非常榮幸！」

士兵們顯得有點不安。在戰鬥中，他們沒有表現出怯懦，而此刻他們卻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敵人畢竟太多了。如果實在頂不住，你們有權逃生。」卡梅斯拍了拍領頭軍士的肩膀。他微笑了一下，不去看士兵驚愕的神情，轉頭望向城外。數千個營帳密密麻麻地排布在北面的田野中，不時有巡哨來回穿行。

麥卡羅將軍確實經驗豐富，當敵軍按照整齊的隊形迅速退去的時候，卡梅斯明白，首次攻城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試探，測試一下守軍的反應和實力。如果他應付不當，麥卡羅必定會立刻下令轉為強攻。

卡梅斯從沒想過麥卡羅會用八成兵力來做試探攻擊。在另一方面，這也表明了麥卡羅的自信。這次攻城，麥卡羅將軍一共損失了三千多名戰士。而馬蹄城這邊，除了北邊的城牆減低了四尺以及陣亡的幾百名弓箭手之外，看起來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失。但這幾百人卻是重要的戰鬥力量——此刻卡梅斯手中只剩下九百名弓箭手，數量只夠防禦城牆的一面。假若麥卡羅將軍再來一次兩面攻城，就會立即發現城中守軍的真相。

卡梅斯克制住內心的憂慮。他知道，攻擊如果再來一次，馬蹄城必將不保。他沿著甬道往回走。當他走下石階，轉向自己的宅院時，焦慮與緊張漸漸在他臉上凝成巨大的陰影，他喃喃自語：「給我力量，給我士兵……」

「需要多少？」

平靜的聲音令他大吃一驚，他瞪大眼睛，目光移過對方的白袍和深色斗篷，停在那雙平靜的灰色眼眸上，有如看著天外之客。「卡迪珈？」

「我得馬上去找姬絲，有一些關於麥卡羅將軍的事情必須儘快告訴她，但我現在可以在這裡做一點事。」

卡梅斯興奮地搓著手，迅速向四周掃了一眼，壓低聲音，「我正在發愁，怎麼才能多撐一天。看起來很難——」

「你可以做到的。」卡迪珈保持著一貫的平靜語調說道。法師的視線掠過卡梅斯的手，臉色突然一變。

「前些天遇到了刺客。」卡梅斯注意到法師的神態，毫不在意地揮揮手。

法師迅速恢復過來，和卡梅斯一起走進宅院。邁進大門的時候，法師向院子里掃了一眼。若無其事地問：「你那位貓頭鷹朋友呢？」

卡梅斯臉上現出一絲悲傷。「死了。就在刺客來襲的那晚。當時我已經昏迷，我想它是為了保護我和姬絲。對了，說到這個，我有許多事想請教你。那天我昏迷的時候，好像看到一個幽魂……」

法師沉默地聽著卡梅斯述說，不時微微點頭。他的目光不時轉向卡梅斯的右手，每當這時候，他的眼睛就不易察覺地眯起來，臉上露出几絲厭惡。

在卡梅斯的右手背上，有一小塊皮膚的顏色比周圍略深一些。它看起來像是擦傷的痕迹，又像是被火灼傷的印痕。然而，當法師悄悄凝聚魔力，用精神的力量觀察的時候，他不僅體察到那印痕上盤繞的黑暗魔力波動，更進一步看清了它的真容——一隻貓頭鷹眼睛的徽記！

卡梅斯哪裡知道，正是這個徽記，讓法師下了決心。

兩個人在客廳中討論了很長時間，大部分內容是關於軍情以及坎撒王城的消息。卡梅斯把全部的行動計劃都對卡迪珈加以解釋。另一面，卡迪珈也提到王城的一些動態，因為在休養結束之後，他抽出時間到王城去打探了一番。但是法師對於自己休養的日子說得很簡略，只用幾句話就匆匆帶過。當討論快要結束時，卡梅斯再度提起了之前的疑惑。

「我這一段總是休息不好。」他抱怨著，「很奇怪，每天晚上我都會做一個夢，夢到那個古怪的老法師。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他每次都會拉著我向某個地方走，儘管我不願意。第二天早上我總會覺得很虛弱。」

「是什麼樣的地方？」卡迪珈頗感興趣地問。

「我看不清，很黑……」卡梅斯沉思著回答。「姬絲告訴我，這是因為那位隱者阿摩瓦激發出了我身上的……」他猶豫了一下，望向卡迪珈的白袍。

「魔法的力量。」法師冷靜地說。「這並不是好現象。」

「我想也是。」卡梅斯嘆了口氣。「我搞不懂這東西是怎麼來的。我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在這場戰爭之後，可以回去找那位老隱者，讓他幫忙消除它。」

「它可以帶給你強大的能力。它可以幫助你達成你追求的目標，或是**。」卡迪珈不動聲色地說。

追求？目標？**？卡梅斯只覺悲傷無比，「我什麼都不想要。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我想得到的東西了。我甚至不想打仗！我已經厭煩了這些。為姬絲效力，只因為她幫助過我……而且她是一個值得為之戰鬥的女人……」

卡迪珈默默點頭。他早就看出姬絲和卡梅斯之間有某種未成形的東西在生長，但法師哪能知道，卡梅斯與巴利爾之間竟還有另一樁債務。

「這場戰爭之後，我會離開。」卡梅斯疲倦地眨著眼。

「你會去哪裡？」法師追問道，語氣中突然混進了一種異樣的柔和聲調。「回家嗎？告訴我，你的家在什麼地方？」

卡梅斯忽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睡意，頭顱不可控制地緩緩下垂。他用力撐住桌子，強迫自己抬起頭，他迎上了法師閃動的目光，似乎在一片模糊的白霧中搖曳。「我的家……在遠方……遙遠……」卡梅斯的聲音越來越小，卻始終不曾斷絕。那股令人舒暢的倦意漸漸主宰了他的神智，最終，他靠在椅背上慢慢閉起眼睛，而他的嘴唇還在他的意識之外張合不停。

第一絲曙光越過弓尾山的時候，麥卡羅的軍營已經空無一人。

軍隊是在半夜出發的。營火依舊在燃燒，旗幟也繼續飄揚著。守望的崗哨像白天一樣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罩著鎧甲的木樁當然不會動。

麥卡羅將軍走在隊伍的後方，回頭望向數里之外的馬蹄城。他知道，天亮之後，城中的守軍就會發現這邊的異常，但對方的指揮官不會馬上採取行動，直到仔細調查過這一切，或許會花費半天。他已經做了妥善的安排，刻意留下一些不明顯的蹤跡，讓對方能夠推想到一些東西。這正是他的目的。馬蹄城的守軍將會認為，麥卡羅將軍因為某種原因而退卻了，並由此猜測王都那邊可能發生了什麼變故。

「來追吧。」麥卡羅迎著冬夜寒風道。他當然明白，對手不是傻瓜。對手當然知道，在原野上展開決戰，孰優孰劣，一目了然。所以麥卡羅將軍只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給對方造成一些疑惑。然後，不論城中軍隊是否前來追擊，他都會按照昨晚想出的方案行動。他將會帶兵繞過弓尾山，從西面悄悄穿插到馬蹄城的側後方，展開一次奇襲。對方必定會措手不及。

但有一件事是麥卡羅將軍根本沒想到的。姬絲公主和她的主力部隊此刻就在弓尾山中，正在接近北面的山口——正好是他第二天將要到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