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暗的楔子 3

卡梅斯看著那銹紅色嘴唇中露出的灰白色牙齒，「你是誰？」

「這不重要。」頭顱發出一陣奇怪的笑聲。「不過告訴你也沒關係。我是一個死去的老法師。你我之間有一些人情債……所以我必須來幫助你。」

卡梅斯感到摸不清頭緒。「我不明白……我已經死了嗎？」

「沒有！」頭顱似乎很惱火，「你還活著。你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

「我不能死？我為什麼不能死！」

「因為你要救那個女孩——你們的女王。」

卡梅斯突然一震，「刺客……她……安全嗎？」

「她危在旦夕。」

「我得去救她！」卡梅斯叫道。

「當然，當然。」頭顱不耐煩地說，皺褶的眼皮眨了眨。「我會幫助你。不過你已經沒辦法戰鬥了。但你還可以使用其他的力量——」銹紅色的嘴唇有意停了一下，「魔法的力量。」

「魔法？」卡梅斯大吃一驚。

「難道你忘了隱者阿摩瓦曾經用你做過實驗？你現在可以施展法術。」

「但我怎麼可能施法？我一點兒都不會……」

「當然，因為你一句咒文都不懂！」頭顱惱怒地大吼，隨後又展開親切的笑容。「但你已經擁有施法的能力。我會教你一些咒文，這樣我的力量就可以通過你的身體發揮。」

卡梅斯卻猶豫了。

只剩下頭顱的老法師怒吼道：「難道你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她死掉？」

「不！」卡梅斯大聲吼回去。

老法師的語音忽然轉為輕柔的低語，帶著奇異的催眠力量。「那麼，先跟我念一段咒文，讓我的能量傳給你。」

卡梅斯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然後他聽到幾句奇怪的語言，像是枯死的樹榦上凸凹不平的節瘤一樣硬澀。

「跟著我重複。來吧，只要正確地說一遍就可以……」

卡梅斯被老法師的聲音吸引住。不知不覺中，他的嘴唇開始隨之張合。當魔法咒文滑出他的齒縫，頭顱逐漸拖著扭動的煙柱靠近他。卡梅斯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本身也變成了煙霧，或是那煙霧已經溶進他的身體，在血管中緩緩浮動。然後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重新歸入無邊的黑暗。

「很好，你做得非常好。」一個聲音從冥冥中傳來，然後得意地大笑。「我已與你結合，你便是我的化身。睜開眼睛吧！卡梅斯?布萊克特，我已賜予你支配黑暗之力。」

卡梅斯睜開了眼睛。他的第一個印象就是自己似乎泡在某種黏稠的液體中。當他的意識漸漸恢復，他發覺這只是錯覺，只是他的鼻腔已經被血泡塞住，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然後他感覺到姬絲豐滿而有彈性的胸部貼在他身前，秀髮纏住他的脖頸，一絲令人心醉的香氣滲進他的鼻端。但另一種感覺實在太強烈，強烈地渴求著他靈魂的光顧——他右手中匕首的柄端像紅熱的炭條一樣燙，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匕首湧進手臂，源源不斷地流進他的身體。

他聽到殺手的怒喝。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昏迷時間是多麼短暫，更不知在這段時間裡，殺手又在他背後添了多少條傷口。他只知道，體內流動的力量像是奔騰的潮水，逼迫著他，衝擊著他，令他想要跳起來。

一個聲音，從他的腦海深處響起。「跟著我念！」聲音命令道，「用匕首指著那個殺手！」

卡梅斯張開嘴。一種陌生的、搖晃的感覺主宰了他，每一個字都使他的肌肉和血管一同顫動。當他轉回身，從木桶上拔出匕首對準殺手的時候，他體驗到一種新奇的快樂，似乎有烈火與洪水交織翻卷，從他的指縫間噴射而出。

殺手的動作停住了。短刀借著手臂的余勢滑過空中，揮出一道隱約的閃光。然後，如夢幻一般，殺手的身體突然分裂成許多小塊，向四面八方散開。

變成一大團飛濺的血花和碎肉。

在門口的法師發覺了這邊的異常，向牆角丟出了一連串火球。當五顆火球突然轉成怪異的暗綠色，並且被反擊回來時，法師甚至來不及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就被蔓延的火蛇吞沒，吱吱響著化為一具焦屍。

「你幹了什麼？」姬絲不可置信地叫出來。

卡梅斯轉回頭，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只想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他喃喃說道，眼神中是一片空洞。

情報報告，蒙格公爵在北方集結的軍隊已經向馬蹄城開拔，最多十天，作為前鋒的兩萬軍隊就會到達馬蹄城下。軍隊的指揮官特拉德，剛才已經下達命令，安排士兵們準備交戰。在這一段時間的接觸中，巴利爾已經了解到特拉德的能力與忠誠，相信這位皇冠騎士必會把迎敵的事宜安排妥當。但是無論如何，這件事必定要馬上告知姬絲和卡梅斯。姬絲正在照料卡梅斯。

巴利爾一步跨上三級台階，靴跟在石磚上敲出沉悶的響聲。當他快步走向後院的時候，他毫不掩飾臉上的憂急。刺殺事件在城中造成了很大影響。對於平民們來說，得知女王安然無恙，守城官雖然受了重傷但沒有生命危險，他們也就不再擔心，而是興高采烈地談論或是編造著卡梅斯的英勇行為。

但是卡梅斯因傷卧床，而姬絲又堅持每天抽出一半時間來照顧卡梅斯，這就使巴利爾的壓力倍增。他不得不把軍隊的事務推掉一些，來幫助姬絲處理公務。「讓醫師來治療不是更好嗎？」巴利爾曾經向姬絲質疑。

「他受到了黑暗法術的影響。」姬絲解釋道，「這城中現在沒有法師。我必須用我所知道的光明法術幫他恢復。普通的醫師是治不好這種傷的。」

巴利爾哪裡知道，卡梅斯用生命捍衛姬絲對她產生的震撼，無異於殺手的突然出現。這突如其來的感覺，豈是三五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

但有些事情姬絲並沒有告訴巴利爾。在為卡梅斯治療的時候，她的疑惑越來越深。這幾天卡梅斯大部分時間昏迷不醒，她所知的幾個低階光明法術只能勉強維持他慢慢恢復，無法迅速治癒他。從她的觀察來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吸取卡梅斯的生命力。尤其是在那驚悚的一晚，她看到卡梅斯施展了某種法術。這件事令她震驚不已。在卡梅斯蘇醒的時候，她曾經詢問過他，但卡梅斯只是提到隱者阿摩瓦的名字，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

姬絲還記得阿摩瓦說過，每個人身上都有魔法的潛質和傾向，只要把它激發出來，就可以讓普通人擁有施法的能力。但姬絲不能理解，像卡梅斯這樣一個擁有正義感的英勇戰士，為什麼會具有這樣的傾向，不是地水火風，也不是光明，而是黑暗的傾向！

姬絲疲倦地靠著椅子，視線落在卡梅斯身上。他側面向里躺著，背後纏滿了繃帶，好像一堆被胡亂扯爛的紙條。他微卷的黑髮垂落在枕頭上，隨著微弱的呼吸緩緩起伏。她向卡梅斯低語道：「等你恢復之後，或者我們可以想辦法找到隱者阿摩瓦，請他幫忙消除掉你身上的黑暗力量。」

姬絲取過桌上的藥水杯，試過水溫之後，湊近床邊打算給卡梅斯換藥。做這件事的時候，姬絲必須非常小心，免得觸動他背後和小腹前的傷口。她仔細地解開卡梅斯背上的繃帶。當她的手指移到他的肩部，卡梅斯的身體忽然動了動。「我不去……」他斷斷續續地說道。

「去哪裡？」姬絲問道，隨即醒悟這是夢中的囈語。她安慰地撫過他寬厚的肩膀，然後解下另一條繃帶。然而卡梅斯忽然移過手臂，捏住她的手指。

「不去……黑暗……拉我……」他用幾乎不可辨識的聲音說道。

姬絲嘆了口氣，翻過另一隻手，把卡梅斯的手掌攏在自己的雙手中。「你不會去的，」她溫柔地說道，「沒有人可以強迫你去。握住我的手，我會拉住你的，你不會到黑暗裡去。」

卡梅斯又淺又急的喘息就像枯葉在寒風中顫抖。姬絲看著他，心中升起一股母性的溫情與憐惜。她俯下身，在他的額頭輕輕一吻。她完全沒發覺，身後的門被推開了片刻，然後又悄無聲息地合攏了。

「巴利爾大人！」酒館老闆大聲招呼道，轉出櫃檯，把巴利爾帶到一張空桌上。「您來得真巧，今天有好酒送來呢！讓我請您喝幾杯。嘿，我說！拿兩份烤肉上來，骨頭剔得乾淨點，多放些香料！」一邊的侍女急忙轉身進了廚房。酒館老闆轉回頭，露出職業的熱切微笑。「您還需要點什麼？賬單我來付。今天公務很多嗎？這段時間您一定是忙壞了……」

巴利爾根本不理睬他，只是把眼神投向門外的大街。

「您在等人?」酒館老闆理解地點點頭，站起身來。「那麼我不打擾了，需要什麼就叫我一聲。」

巴利爾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桌邊一動不動。當女侍端上酒和烤肉的時候，他也毫無覺察。他的眼前始終晃動著一幅畫面——姬絲坐在床邊，拉著卡梅斯的手，溫柔地吻了下去。溫柔地，緩慢地，如此漫長，比一百年還要更長久……他突然抓起酒杯，一飲而盡。一股奇異的火焰在他心底燃起，迅即令他全身發熱，如同烈火撲過無邊的原野，到處都是煙塵和焦味，熾熱的氣流幾乎讓人無法呼吸……「再來一杯！」他一拳捶在桌子上。「一瓶！」

這不對。巴利爾對自己說。我有這種想法很不對，我應該相信她，她只是在照顧他。或許她只是想安慰他，就像母親安慰被割破手指的孩子……他們為什麼擠在儲藏室？

那是刺客乾的！他們是遇到刺客才逃進儲藏室！巴利爾惱怒地告訴自己。

巴利爾再次抓起酒杯。喧鬧的人群包圍著他，顧客們的歡笑聲和侍女裝模作樣的尖叫聲幾乎要掀翻屋頂。但這些聲音都不如他心中的聲音更為響亮刺耳。紛擾的思緒就像幾千隻螞蟻在他腦中鑽來鑽去，每一隻螞蟻都帶來撕裂般的尖銳痛楚。一次又一次，他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但他卻不知道為什麼要冷靜以及如何冷靜……當夕陽金紅色的光芒射進窗口，巴利爾開始覺得頭暈。他試著站起來，但是經過幾下搖擺和旋轉，他不得不再次坐下來，大口地喘息。

然後他注意到一個聲音，就在他旁邊的桌上。這聲音斷續而含混，音量卻異常地高，顯然說話的人已經喝到醉醺醺的程度。

「我就是認識他！我還跟他說過話！我記得那姿勢……」

「是在夢裡吧！」同伴取笑道，「卡曼大人會跟一個賣雞蛋的人說話？」

接下來是一陣撞擊與扭打聲。巴利爾轉過頭，看到一個臉色通紅的中年人正揪住同伴的領口。

「他就是說了！他說我要是願意就離開這座城，因為打起仗來他沒辦法保護平民！他還說我的雞蛋個頭很大！」

「那就說明你肯定在說謊了！」同伴冷靜地嘲諷道。

這話立刻引來一片鬨笑。

中年人的臉色變得更紅了。「閉嘴，你們這群笨蛋！」他大吼道，用力把同伴推到椅子上。「馬蹄城之戰，你不在，我在！我看到了！上周我進城時就認出他了！我記得那姿勢——」

巴利爾突然大吃一驚。他猛然站起來，一把抓住那個喝醉的中年人，大聲問道：「你剛才說什麼？馬蹄城之戰的時候，卡曼在城裡？」

「我不明白你們幹嗎叫他卡曼。」醉漢使勁揮著手，「那是卡梅斯大人！馬蹄城之戰，他是指揮官！他是法提克騎士，可他不肯傷害我們坎撒平民！」

酒館頓時靜如千年古墓。醉漢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已然掀起了巨浪，只顧奮力挺直身體，高舉右手，如同手中握著一把長劍，然後左右揮了兩下，停在空中。「你們都沒看見！最後一戰的時候，他站在高台上就是這樣！七千人跟著他！我記得這姿勢——英雄！」

一瞬間，那痛苦的記憶像霹雷一樣擊穿巴利爾的腦海，他永遠也無法忘記父親被殺的那一刻。在馬蹄城外，數百名法提克騎士突然衝下山坡，如同利刃般刺入坎撒護衛隊的陣營。當他拚命帶兵往回趕的時候，那名騎士已經砍下了他父親的頭。

「邁德菲爾將軍死了！」騎士在遠處大吼，然後高舉長劍，左右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