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解因緣觀世音受誡 傳密音靑孔雀離山

「女媧，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變，其腹化為此神。」

——《山海經·大荒西經》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越鳥獨自返回靈山復命，途中並不停歇，等到了雷音寺，她使值日金剛通報一聲，略整儀錶便到如來佛祖座前復命。

越鳥到時，如來佛祖正與觀世音大士講經說法，講的是天數與因果，說的是造化和輪迴。見越鳥孤身前來，觀世音雙目一垂，面露苦澀慈悲象。

越鳥毫無察覺，只將降服檮杌之事原原本本的說了，說它一如佛祖所料，先化黃鼠狼，又變做巨獅、巨蟒、女相，最後被二仙合力收服，鎮壓在了這法寶金缽中。

聽道檮杌最後選擇化做了越鳥的模樣，如來眉心微動，嘆了句阿彌陀佛便接過金缽細看。檮杌不足手掌大小，被困在金缽中正四處碰撞欲圖逃脫。它見了佛祖真身卻依舊頑劣不改，對著如來面門噴出一口黃豆大小的黒焰，不想卻被頭頂萬字真言擋了回來，它被黑焰一嗆，滾倒在地四腳朝天，不斷地打著噴嚏。

「阿彌陀佛，」如來笑道：「檮杌乃上古百獸之靈，有造化有慧根，如今得尊者降服，免造殺戮，實乃善緣。本座將它置於蓮台之中，叫它聽三界佛音，以除其妖性，他日得道，功在眾生，善哉善哉。」

越鳥吃了一驚，想不到檮杌竟有此造化，能得佛祖親度。她在雷音寺聽了三千年的寶音，一直在等一個成就金身的機會，原以為收服檮杌可以助她功德，看來佛祖是另有安排。

觀世音見越鳥頷首站著，便問道：「尊者，那妙嚴宮青華大帝安否？」

「稟大士，青華大帝硬闖混沌血印，損耗頗深，弟子觀他受傷不輕，大帝此刻由眾仙看護回九重天去了，金雕護法也隨著一同護送。」

觀世音眉心一動，越鳥素性慈悲，不想今日卻因六意未絕功德未滿，與這立地成佛的機會擦身而過，實在可嘆！如來點了點頭，越鳥以為佛祖這是要她退下，豈料佛祖卻突然開口了。

「尊者為三界除妖，實乃大功德，今日本座再賜尊者一樁功績，爾一身修為，天劫將至，佛緣深淺，全看這一遭。」

越鳥欣喜難抑跪迎佛旨，只聽如來說到：「傳我法旨，遣孔雀明王越鳥尊者往九重天妙嚴宮為使：一則，那東極青華大帝降妖有功，他與檮杌鏖戰七日，身中乃窮神冰之毒，此毒若要化解，需尊者的碧波青焰相助；二來妙嚴宮中血蓮池集三界怨氣孽果，千年以來全靠青華大帝以元神鎮壓，他既有傷在身，需尊者與他做個護法，看護血蓮池，以保天地清明。」

越鳥正要領旨謝恩，忽然間卻聽得佛祖秘傳寶音，她靜神細聽，只聽佛祖說：「我再另傳你一道密旨，你且聽好，莫讓人知。」

如來傳音入密，這一道密旨，天地間僅有如來和越鳥二人得知，此中事關仙佛兩界，另有深意——

「我觀妙嚴宮青華大帝廣有佛性，他本是崑崙水精，天下水脈之尊，地上百仙眾仙之首。他盡誅百妖，孽果深重，築血池以身度天下，功德無量。崑崙一戰，我料定他心魔纏身，金身有損，修道有虧。爾乃天地靈獸，是佛母感天而孕，慧根最深。我今遣你往妙嚴宮弘法，為青華大帝化去心魔，守得本原。若得此功，便可位列諸佛，功德無量。善哉善哉。」

如來說罷合掌念誦，雷音寺內寶音裊裊，越鳥領了法旨，只嘆佛法無邊。她向佛祖與觀音大士辭了行，也不耽擱，只往她姑獲山凌雲碧波洞去打點行囊。

越鳥走後，佛祖將檮杌放進坐下九品金蓮之中，隨即關閉雷音寺大門，傳法於觀世音大士。

「我自明日起閉關七七四十九天，化去檮杌妖法，今日傳爾一樁千年因緣，你需謹記，此事事關三界眾生，我等皆在其中，乃天劫也。」

觀世音頷首合掌，道：「弟子悉聽佛祖教誨。」

佛祖於雷音寺中傳誡於觀世音菩薩，說的是開天闢地之後天地間第一次大劫，此劫叫做三界同根劫，乃女媧的一縷元神所化，要度此劫，需三界同心合力，如若不然，則滿天仙佛俱滅，地上萬物不生。

觀世音聞之大慟，她只知青孔雀越鳥與那青華大帝有世世不得善終之孽果，卻渾不知孽因深重竟然源於地母。

女媧造萬物，先有百獸，後有人，百獸是人的兄弟姐妹，與人同居於地上。女媧歿后，腹中五臟六腑化為地上百神，青華大帝是地母之心所化，位居百神之長，百神是女媧的化身，也就是地上萬物的父母。然而仙妖人三不相容，註定要生出一場大災劫來，所以女媧元神不散，單留下了那麼一縷芳魂，在天地間生生世世守護著她所創造的一切。三界若度得此劫，可保萬世太平，若三界相殺，則女媧元神滅世，世間歸於虛無。

混沌時，百獸兇狠、身大，有羽能飛、有爪能捕、有齒能咬，非但彼此相害，也捕食凡人。修鍊得道的巨獸口能吞神，眾生戰戰兢兢。

凡人雖無利爪尖牙，但卻靈性最深，可成鬼、人、地、天、神五仙，有智慧，懂金木水火土五行，可捕殺百獸。

天地間一片混亂，神人鬼妖混戰不止。為肅清環宇安定天下，青華大帝領百仙，在天地間誅殺妖獸巨人，上古百妖被誅殺殆盡，麒麟身死，鳳凰出走，剩下些負隅頑抗的也因為敵不過眾仙，被追趕至了崑崙歸墟。彼時的崑崙是一片汪洋大澤，妖精們想入水遁逃，青華大帝用無邊法力將崑崙歸墟的根基拔起、海水流干，化作高兩萬五千尺的昆崙山，將百妖困住。從此，天下清明，神人鬼妖四界等級有序。

這原本是一樁潑天的功德，但是眾生皆出於女媧，百獸食人傷仙，是因為它們天性如此，百仙雖有凈土歸宗之責，但卻不應該對百妖不加度化隨意處死。此中殺戮實為同室操戈，百獸被屠，山川之間血流成河，怨氣在人間千年不散，由此結下天地間第一禍根。

青華大帝以崑崙根基為界鎮壓妖魔，其中的犧牲非常人能及，但崑崙乃天下水脈之源，百妖困在山上，妖氣日盛怨氣衝天，久而久之，孽力滲入冰川水，在三界之中上升為雲，下落成川，循環往複。凡人飲得此水，百代之後，生出貪嗔痴恨，玷污了凡人心智，從此凡間善惡混淆，多生業果，凡人則不得超脫，永墮輪迴。

青華大帝並非沒有慧根，他知道世間已結下大冤孽，所以決意以一身修為化解天下的業果。為了築血蓮池，他偷來弱水為引，又將元神一分為二，在血池中種下金身凈蓮。血蓮池上通九霄，下接地府血池，全憑青華大帝一人鎮壓，此舉實稱得上是嘔心瀝血，以身護法。

女媧造萬物，給神人鬼妖定下四緣，所有的姻緣都流淌在弱水之中。弱水水面滔天，如同汪洋，無邊無際，每一勺弱水裡都裝著一段姻緣。倉頡識天書，可讀天下姻緣，天下四緣均由倉頡掌管，記在他的弱水錄上。青華大帝偷走的一勺弱水，正是他與越鳥天定的姻緣，這段姻緣非同小可，乃命數所定，而弱水離根即死，二人的姻緣就此失散。

有因則有果，有劫則有解。三界同根劫原本就是百仙為了拯救蒼生才種下的孽因，正所謂命數由天定，輪迴有妙門，此劫自有化解之道，卻非仙佛所能定。

此劫由青華大帝而生，解法也落在青華大帝身上。天地有造化，賜給青華大帝一樁姻緣，藉此姻緣叫他聯合仙佛兩道合力降妖弘法，到時候此劫自破。非但如此，青華與越鳥還命定有一子，此子佛道雙修，法力無邊，可平天下妖邪，佈道眾生。青華大帝為救蒼生犧牲自身仙緣，不想到頭來卻是辜負了造化的安排，今日檮杌之所以化作越鳥模樣，就是因為它有千萬年慧根，一眼便看破了青華的心魔。

再說越鳥來歷——佛母由妖成佛，領天下眾妖，一日她落在碧海潮生樹上休憩，此樹為天下的靈根，她在樹上朝天鳴叫，腹中有感，後來就生下了靑孔雀越鳥。越鳥生下來就帶著與青華大帝的仙緣，雖然青華偷弱水是為了眾生，但是倉頡的弱水薄上仙緣從來成雙，青華失了仙緣，越鳥自然也就失了，正因如此，越鳥生下來就失了仙籍淪為凡鳥。

佛母有陀羅尼眼、孔雀仙凰眼、阿鼻塵聖眼，可觀仙人鬼三界萬世，她得知越鳥因青華大帝而不得正果，遂大怒，要誅仙滅佛。

佛母一怒為女，其情可表，而此中的陰差陽錯，更是讓人無可奈何。為此，佛祖將越鳥收進大雷音寺做了個俗家弟子，傳授佛法於她，還為她安排下千世情、千機變二劫，幫她頂去三災，助她金身。後面種種，皆由此起，一步差錯，步步落空。

事到如今，越鳥天劫在即，檮杌降服容易度化難，佛母怒火萬丈，這劫越度越難，越滾越大，牽扯的仙佛兩道也越來越深。

聽到此處，觀世音不禁輕嘆一聲，合掌道：「阿彌陀佛，原來輪迴命數，造化難料。弟子只知其果，不知其因，今日方得大徹大悟。」

「我今傳爾因緣，皆因這三界同根劫大限將至，三界需同心協力方可抗劫，到時候靈山與天庭中一應走動，還需勞煩大士。」

「弟子謹遵佛旨，」觀世音合掌頷首，問如來道：「敢問此劫大限何日？」

如來曰：「越鳥為破劫而生，她焚風劫至之時，就是三界同根劫大限之日。」

觀音又問：「敢問此劫何解？」

如來點了點頭，閉眼合掌，道了聲阿彌陀佛，隨即答道：「爾需謹記，傳音妙嚴，此劫要解，尊此真言。」

如來所說破劫之法，只有四句話——

「雀翎生花，破鏡重圓。靈童轉世，神鳥歸仙。」

雷音寺中一片沉默，佛陀菩薩各有所思，觀世音正在禪悟佛祖真言，突然卻聽得佛祖開口——

「那佛母金孔雀已離了曼荼羅界蘇悉地院，往妙嚴宮去了，此去她自有計較，只她看不透佛緣，恐入歧途。爾需將我真言，秘傳於青華大帝，點撥迷霧，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