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世情情斷妙嚴宮 金身劫劫犯崑崙巔

「到了五百年後，天降雷災打你，須要見性明心，預先躲避。躲得過壽與天齊，躲不過就此絕命。再五百年後，天降火災燒你……（躲不過）五臟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為虛幻。再五百年，又降風災吹你。這風……喚做鴰風……（躲不過）骨肉消疏，其身自解。所以都要躲過。」

——《西遊記》第二回

青華睜開雙眼，只覺得胸口一陣疼痛口中發甜，未及開口便吐出一口血來。

金雕收起寶蓮燈，面沉如水，緩緩道：「在下此來，並非是要為我的外甥爭一世之冤屈，在下一早就說過，此事禍及三界，今日不解，明日自有人殺上九重天來，到時候仙佛不保，玉庭傾覆，天河水斷，這也絕不是危言聳聽。帝君與明王之間有千年的恩怨，此怨並非只是幾世的兒女私情，而是造化因果，天數循環。」

「諸位有所不知，越鳥是佛母感天而孕，她生有仙根，卻始終是凡鳥，說白了，不過一介妖仙。要修鍊金身必須過三災，其中任何一災，都有可能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佛祖見越鳥有靈性，便留她在坐下聽經，孔雀四百七十三歲成年，為修正果，越鳥成年後就開始歷千世情結，共一千六百四十年，為的就是以凡人軀體避過天雷和業火兩劫，然後再入千機變劫，共一千零八十九年，等避過焚風大災，越鳥便可飛升成仙，可是偏偏……」

「……可是偏偏趕上帝君七世為人，最後還把明王的魂魄帶回了九重天，照此來說，明王殿下所化的凡人死在了九重天，那她的魂魄不就……」李靖率先開始反應了過來，這麼說的話，青華大帝壞了越鳥的金身，那這仇可真是結大了！

「沒錯！越鳥的魂魄在九重天脫離了輪迴道，千世情劫渡了一半就斷了。當時離越鳥的業火劫只剩下三百多年，她道行不夠必定灰飛煙滅，無奈之下只好立刻入千機變劫。佛祖的安排被打斷了，千機變劫為越鳥擋住了業火就擋不住焚風。佛母有三界眼，可觀神人鬼三界萬世因緣，眼看自己的女兒最後還是要死於三千年焚風大劫，而這一切偏偏是因為帝君你！佛母盛怒，要上九重天滅妙嚴宮滿宮，佛母連如來都敢吞進肚裏，這天下就沒有她做不出來的事！為免一場仙佛大戰，如來答應收越鳥為俗家弟子，許給越鳥立地成佛的機會，換取佛母偃旗息鼓不打上九重天。」

太上老君道了聲無量壽佛，隨即沉吟道：「凡是妖仙修鍊，均得過三災，修鍊一千年過天雷劫，兩千年過業火劫，三千年過焚風劫，方得正果，此乃天數，即使是釋迦摩尼佛也無法更改。明王殿下得佛祖安排渡劫是她的造化，正如金剛所言，青華帝君確是妨礙了殿下得道，可是這其中卻實在有冤——兩千五百年前，帝君元氣大傷，當時貧道的兜率宮每隔七日便向帝君進奉輪迴瓊液，助帝君固本修元。輪迴瓊液服后沉醉不醒，帝君連用了二十一年，貧道宮中皆有記載，若是期間陰差陽錯，引得孔氏自裁灰飛煙滅，實在不能悉數怪在帝君頭上啊！」

「兒女情長，我等不論，明王與青華帝君有天定的因緣，姻緣已破，自然是世世不得善終。但偏偏是這第七世，讓越鳥知道了帝君是妙嚴宮青華大帝。恕在下直言，我這外甥雖從小長在佛祖坐下，但卻性情剛烈，若是她回過頭來要尋仇時，恐也麻煩，為此，觀世音才收走帝君了二人的七世記憶。帝君不妨仔細想想，方才與越鳥劍合一處，難道不覺得猶如天成，默契非常嗎？」金雕問道。

青華半晌不語，他握着手中錦帕，心中翻雲覆雨，一時無語。

「此事的確事關重大，但是如金剛所言，兩千五百年前如來既已經勸服佛母，如今又何須舊事重提，圖惹事端啊？」李靖勸說道，他算是聽明白了，這個事處理不好，若是叫佛母真打上天庭來，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不說，仙佛兩家還少不了要各分陣營，到時候滿天神佛哪還有顏面可言？

天下五蟲，蠃鱗毛羽昆，佛母金孔雀領所有羽族，就連得道成仙的也依舊敬她遵她，佛母若是真的不忿，天庭必定亂象叢生，難以收拾。眼下最好能夠化干戈為玉帛，而這許與不許，無非落在佛母身上。

「天王言之有理，若只為兩千五百年前的舊事，佛祖也就不會遣在下跑這一遭了。可是就連佛祖也沒有想到，同樣的事情居然發生了第二次……」金雕說着連連搖頭。

「什麼第二次？」青華急急問道。

「昨日越鳥赴崑崙降妖，這原本是她立地成佛的機會，可是……」

孟章插嘴從來不看時機，立刻接道：「肯定又是讓帝君給攪了是吧？」

金雕點點頭繼續說道：「在下與越鳥所接法旨是救帝君而非降妖，收服檮杌之後，如果越鳥出手救帝君性命，她便能立地成佛。可沒想到她除妖之後，卻對帝君毫不在意……」

「這……」孟章反駁道：「……細想起來，昨日明王殿下確實沒有對帝君格外關心。但是她畢竟力戰檮杌，降妖有功啊！更何況殿下根本不記得帝君，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哪能那麼殷勤啊？」

金雕搖了搖頭：「神君有所不知，我這外甥自小修鍊，頗有慧根，佛性也深，曾經為了度化一隻佔山為王的刺蝟精就度了七十世。平日裏連老婆婆被老虎追這種事都要插手，連一隻鹿受傷，她都要以內丹相救。在一個重傷之人面前眼都不眨，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看來明王殿下雖失了記憶，但卻六意未絕，對青華帝君還是心存怨恨，所以才誤失金身啊。」太上老君已經全然了解了，恐怕金雕並非虛張聲勢，青華帝君二誤明王金身，如此血海深仇，要化解恐怕是難了。

「不瞞諸位，在下來時，蒙佛祖賜得兩物：一件金光佛旨，另一件就是給帝君服下的寶生丸。佛祖心中所想，不難推敲——若越鳥以千年修鍊的元丹相救帝君，她便立地成佛，成就金身，否則，在下便以寶生丸救帝君性命。」

「如來老兒這說的難免太玄乎了，就算沒有這佛門金丹，帝君也不至於就星落於崑崙了。」孟章嘟囔道。

「佛祖用意並非如此，而是此刻帝君若不能打起精神來，明日等佛母殺上門來，恐怕帝君難以應對，禍福吉凶，全憑造化。」金雕結語道。

「依金剛所言，佛母若是知道今日明王立金身不得，便要再上九重天，向青華大帝尋仇？」李靖面沉如水，若是真有此劫，天庭還需早做準備，能化干戈為玉帛最好，若實在不能，也斷不能容佛母霍亂天宮。

金雕面沉似水：「天王有一處說錯了，沒有『若是』！佛母有三界眼，此刻定然是已經知道了，說不定她已經在路上了。正因如此，佛祖才派我前來搶先一步，復帝君七世記憶，將這裏面的因果，給天庭諸仙交代清楚。」

太上老君沉默多時終於開口，他是三清之首，難怪今日觀世音菩薩要他一定聽得這一段因緣，來日若真落得個仙佛相鬥，他也好向眾仙和玉皇大帝說明情由。

此刻太上老君做打坐狀，緩緩開口道：

「眾生有慧根者，若潛心修鍊，從善悟道，皆可修成正果。從來修仙得道者，全憑自身靈性。越鳥殿下錯失金身，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一念之差。實則是自身修行不夠，放不下貪嗔痴恨，不能以身度人，合該不得金身。佛母久居靈山，常聽妙音，自有慧根，想必亦能參透其理。若是為此遷怒青華大帝，恐怕三界不容。」

太上老君此言一出，李靖孟章皆點頭稱是——凡事講究出師有名，佛母位例諸佛，斷然不至於胡作非為，不顧因果吧？

金雕點了點頭卻未答老君，他走到了青華身邊緩緩開口道：「佛祖吩咐在下的一切，在下已經給諸位全部交代清楚了，此刻已經該功成身退了。越鳥是在下的外甥，在下身陷其中，也實在沒有什麼立場多嘴。越鳥的天劫轉眼即至，到時候她若灰飛煙滅，佛母恐怕不會講理，也顧不得因果了吧。」說罷，金雕將手一揣，長嘆了一口氣。

青華手裏仍舊捏著那方錦帕，面上似是蒙了一層白霜，眾人看不透他是怒是悲，就在金雕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他輕輕地問了一句：「請問金剛，明王殿下焚風大劫何時而至？」

金雕一個腳已經邁出小屋大門，他身形一頓，轉頭對青華說：「兩百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