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畲族拳

第五章 畲族拳

任梅花呆愣站在原地,但見那一點橙紅色的小火苗在黑暗中逐漸飄遠。

大隊長嚴貴榮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他慢慢抽著旱煙,說:「他連夜上了小余山?」

任梅花道:「你不是看見了嗎,他上山去找雷阿公了。」

嚴貴榮皺眉:「雷大哥殘疾之後,這兩年身體一直不好,再沒下過小余山,他這不是胡鬧嗎?」

任梅花道:「誰讓你不支持他的工作。」

嚴貴榮一時語塞,他默默抽著煙,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他還說什麼了?」

任梅花道:「他給了我錢和糧票,說我拿他當客人,他要拿自己當幹部,要嚴格要求自己。另外,他說我做的石蜷很好吃,讓他想起了景寧一個流傳很久的故事。哎,這是什麼故事?」

嚴貴榮慢悠悠吐煙熏臉,他道:「石蜷斗蘄蛇,小溪里單個的石蜷很容易被蛇吃了,可一群石蜷卻能把強大的蘄蛇拖到水裏淹死,然後將其啃食乾淨。」

任梅花若有所思地看嚴貴榮

嚴貴榮嘆道:「很古老的故事了,講的是人定勝天。」

任梅花突然來一句:「有沒有可能你就是那個天?」

「咳咳!」嚴貴榮突然大聲嗆咳起來,眼淚都嗆出來了。

任梅花憋著笑:「不能抽就別抽了。」

嚴貴榮惱怒地看她:「我一個二把手,什麼天什麼地!你把人家房間收拾好了嗎,等下他還回不回來的?」

任梅花一攤手:「他又不住我家。」

嚴貴榮問:「那他住哪?」

任梅花往那邊一指:「就山坡上那個荒棄很多年那個破屋子。」

嚴貴榮神情頓時一滯,而後勃然大怒:「你怎麼可以讓他住那裏!」

任梅花被嚇一跳:「你吼那麼大聲幹什麼?又不是我讓他去住的,是他自己說那裏荒棄了,為了不浪費他才過去的。」

「你!」嚴貴榮指著任梅花,氣的竟說不出話來。

……

陳嚴翻過夜間狹窄的山路,上一次大晚上爬小余山還是在他很小的時候,那一次他是跟着父親去雷阿公家的,準確來說,那個時候大家還是用雷阿哥來稱呼他。

那個時候的陳嚴還很小,他蹲在門外玩,不知道父親跟雷阿公談了什麼,再後面他父親就匆忙離開了,而他們家也急急忙忙搬離了村子,留下了那個荒棄了二十來年的老屋。

一路爬山到了小余山村,村子裏面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亮光。陳嚴舉着火蔑往雷阿公家走去,等到了家門口卻稍有些遲疑,他有些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了。

「誰?」裏面突然響起畲語。

「我,陳嚴。」陳嚴用景寧話回答。

「新支書?」對方也換上了景寧方言。

陳嚴尋聲看了過去,見一個小少年正站在一根竹竿子練平衡,他道:「是阿仁啊,你怎麼站在竹竿子上?」

雷佳仁雙腳變單腳,不過這時候就站得很勉強了,在竹竿子上很難保持平衡,身子搖搖晃晃的,他憋著氣道:「我在我們山哈的拳術,這叫一竹功……哎喲……」

畲族人自稱山哈,哈在畲語裏面是客人的意思,他們把自己認作是大山裏的客人。

雷佳仁從竹竿子上掉了下來,一下沒把穩,正中間砸在了竹竿子上,卡襠了。

陳嚴疑惑地問:「這是鐵襠功?」

雷佳仁的臉色由紅轉黑,由黑轉綠,他強忍着疼痛,死要面子對陳嚴點了點頭。

陳嚴本來有些沉重的心情也被這個臭小子給逗得輕鬆了不少,他問:「你怎麼想着要練拳了,跟誰學的?」

提到拳術,小少年雷佳仁立刻眉飛色舞道:「我舅舅,我舅舅之前去白鶴鄉跟大相師那一支的山哈學過幾天。他說我們山哈的拳源自南少林流派,經過多代的傳承和演化,有了自己的特點。吶,這個一竹功傳說是當年跟着戚繼光打倭寇的山哈祖先根據南方多水田的特點演化來的拳法,方便站在田埂上打仗。所以有那麼句老話,山哈在田埂,十人不近身。」

陳嚴問:「你功夫練得這麼好,打算什麼干點大事?」

雷佳仁拍著胸脯說:「我當然是想干點大事的,我爺爺年輕的時候就跟着旁邊四格村的藍氏兄弟一起召集過山哈打鹽霸周裕興,那時候他比我也大不了多少。那一仗打出了名,大家都佩服我爺爺,都想着推他當族長呢。哎呀,我得抓緊點時間了……」

陳嚴的思緒也被雷佳仁的話拉到了曾經那個改天換地風雲動蕩的年代,他道:「那你得好好練了,除了練練一竹功,還得練練力氣,你爺爺應該挺支持你吧?」

說到這個,小少年面露苦澀,他道:「本來是還支持的,但一竹功練到後面就需要往竹子上抹油了,我們要站在有油的竹子上練功過招還不能掉下來,可是……」

陳嚴道:「家裏沒油?」

小少年點點頭,又道:「吃菜的油都沒有,哪裏能在竹子上浪費。再說我也不能練力氣,連練一竹功都不能練多久,最多二十分鐘。」

陳嚴疑惑:「為什麼?」

雷佳仁一攤手:「再練就該餓了。」

陳嚴噎住,心裏頓時堵得慌。

雷佳仁搓了搓襠下,問:「你是來看移民的嗎?我們這邊住了三戶進來,有兩戶住到棚間里了,我家也有一戶,我們家有富裕的房間,所以住在了家裏。但他們四口人擠在一個房間里,床都沒有,都睡在地上了。」

陳嚴皺了皺眉:「這三天旅途勞頓,他們肯定也累了,八成是睡了,我就不去打擾他們了。」

雷佳仁好奇問:「從淳安來景寧要三天?」

陳嚴點頭:「先坐船去他們的新縣城排嶺,然後到建德,再到金華,再到麗水,再到雲和,再來我們這裏,交通很不方便的,很麻煩的。」

雷佳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又問:「新支書,那你不是也忙了三天?那你還這麼晚爬山來我們小余山幹什麼?」

陳嚴道:「我沒事,我不累,我來找你爺爺,他睡了嗎?」

「應該沒睡吧。」雷佳仁往裏面走,換上了畲語:「爺,爺,你睡了嗎?新支書找你談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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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腳下三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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