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哭成河

一篇文要如何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果讓白夜來回答，那就只有一個字，虐。將讀者們虐得心肝脾肺腎都在顫抖的時候，你就深刻地被記住了。

她始終記得自己的上輩子，有過一篇叫《人生長恨水長東》的同人文，將她虐得死去活來，心口彷彿堵著一口血，吐不出來又消失不了。好長時間，她都沉浸在那種悲痛當中。

從此之後，她對這篇文敬而遠之。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自己受不了。

現在，她決定走一遍這條已經被走通的路，讓《劍客》這篇文，將自己的讀者們好好地爽虐一把。

所以，一開頭，白夜寫出來的，赫然是一片溫情。

過年時熱鬧的小村裏，剛剛三歲的白平珏托著下巴看着村人們興緻勃勃地準備去舞龍燃燈，在悶悶不樂的時候，被同樣小小的孩童拉起來，混入人群中。

笑着鬧着，白平珏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大。

一眨眼就是十幾年，白平珏成長為英挺的少年。他會與同伴一起鬧着玩，會在自己的青梅面前臉紅羞澀，也會在小孩子奶聲奶氣地叫着他的名字抱住他的腿時，不情不願卻又勾起嘴角地將小傢伙拋高高玩。

與村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會有人叫他去自家品嘗新釀的酒，出了遠門的同伴回來時給他帶回他期盼已久的禮物，回到家中，笑意溫柔的母親說新衣服做好了讓他試穿一下。

一切都美好得讓人沉溺。

將這部分提交給明昭之後，明昭看上去很是牙疼地看着她：「是不是太溫情了一點？你的主角是個將軍。」

「將軍也是從小兵成長起來的。」白夜非常嚴肅地說，心中卻在偷笑，「而且，大綱部分的時候，你不是沒有說不好嗎？」

明昭在心中道，我沒想到你寫得這麼好，讓我都覺得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舒適了。

想到隨後就要來到的毀滅，明昭難得地傷感起來，向白夜求情：「能不能稍微寫得不那麼好一點，後面也不會那麼難過。」

白夜翹了翹嘴角，就那樣看着他不說話。

明昭一愣，猛然間醒悟了過來。億萬光年這廝，赫然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要寫得這麼好，然後毀滅給別人看，好讓人流淚哭泣的！看着白夜嘴角的笑，明昭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臟。

他覺得，自己已經明白當初那張大綱的照片上，那些着重圈出來的地方是什麼了。

在確定了一篇文絕對會讓自己哭泣的時候，還要不要繼續看下去呢？明昭想了又想，狠狠地咬牙。

看！一定要看！

而且，身為編輯的他很快就意識到了，白夜寫出來的這種風格的文字的魅力。

感情，充沛的感情撲面而來。

自己今年的獎金，肯定非常可觀了。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極為愉快地想。

唇角的笑容讓同一個辦公室的人都暗戳戳地在心底猜測，明昭到底遇到了什麼好事，才露出這麼暢快的笑容來。

簡直看起來就像是猖狂地對自己這群人發出挑戰一樣。

《劍客》存稿到主角入了軍隊之後，白夜就發表了。

這個時候，劍術大賽剛剛初賽完畢，進行決賽的選手們剛剛被選出來。

白夜的這本書一發佈上去，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暹羅依舊當仁不讓地充當了第一個讀者，第一個送上了禮物，第一個留下了評論。

讓緊隨其後而來的霸刀忿恨不已，對着白夜哭喊，這麼好看的文，自己居然沒能佔據第一位，讓白夜下次開文的時候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把第一的位置留給他。

只是他隨後就被跟隨而來的自己的讀者追得抱頭鼠竄而去。

霸刀這麼一鬧，書評區也活躍了起來。很多讀者雖然對億萬光年能否成功寫好這樣一篇文還留有疑問，卻也都點進去看了看。

然後，就有不少讀者在書評區留言，說這篇文看得人心裏面暖暖的。

「我是第一次從文字中感覺到這樣的情緒。」一個讀者說，「以前看的文，情節比這個好得多，但是，這樣的情緒，是第一次出現。我終於明白那種會心而笑的感覺了。」

不少讀者附和不止，說這篇《劍客》看起來太溫暖了。

「這樣的生活，我也想要啊。」

不少人這樣喊著，在書評區出沒的白夜看到了這些文字，唇邊就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笑意來。

你們這些天真的讀者啊……我怎麼可能讓你們這麼輕鬆愉快。

這樣一想，白夜的心情忽然間更好了。

如果楊晨不來搗亂就更好了。看了《劍客》的楊晨在知道白夜就是原作者的情況下，歡快地跑了過來，找白夜要存稿看。

「雖然美食那篇文我也有看啦，但是完全沒想到，你能寫得這麼好，真的。上篇文只是描寫得讓人流口水，情節也是爽快的節奏，但是這篇文感覺不一樣啊。我覺得如果經常看這種文字，我的心情一定會變得非常非常好，對人生也會更加充滿希望的！」

聽了這番話，白夜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看得楊晨心顫之後，才慢悠悠地說：「為了讓你對人生充滿希望，這篇文，我建議你還是別看了。」

楊晨一愣，立刻就抓着白夜追問：「喂，什麼叫做還是別看了？你給我說清楚啊。」

在白夜不搭理他的情況下，他硬是鬧了白夜半個小時，直到白夜忍無可忍讓黑光將他拖出去，才平靜了下來。

被白夜的這一句話說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楊晨在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後，將這句話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幾遍，覺得自己還是要問個清楚。

但是直接問肯定會被白夜無視，於是他登6書評區，用自己從未發言過的賬號問白夜：「這篇文，會一直這麼溫馨下去的，對吧？」

底下不少讀者都在說着「肯定的」、「必須的」這種話，但是白夜卻始終沒有回答。

她第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留言背後的人是楊晨，所以只是惡趣味地將這條留言放到了最醒目的地方。

楊晨見她這樣做，雖然心中還有些不安，但是卻已經放下了一半的心。

明昭卻看着這些天真的讀者，心中冷笑了一聲。我倒要看看，你們到時候哭不哭。雖然早已經有了詳細的劇情在腦海中，明昭想起那些劇情，卻依舊有些心口悶悶的。

這樣調戲讀者的日子裏，劍術大賽的決賽部分終於開始了。

白夜立刻就分了一部分精力到這邊去。

對正在進行劍術訓練的她來說，那些劍士們的每一次戰鬥，都能給她很大的啟發與震動。縱然她只是一個還在進行基礎訓練的初級劍手，卻並不妨礙她看出其中隱藏着的力量。

這其中，她着重關注了寂然。身為明星卻有那麼出眾的劍術，白夜幾乎都能根據這個腦補出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夾雜宅斗愛情各種狗血一盆盆地潑。將整個故事想完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想太多。

只是對寂然的關注卻因此格外又多了一分。

擠在人群中觀看劍術大賽的時候，白夜聽到有人說起《美食的俘虜》。她立刻就轉過了臉去，豎起耳朵聽。

那顯然是兩個忠實讀者，一邊說着好看，一邊抱怨着數量太少。

「聽說作者都是全文寫完了的，為什麼不一次性全部發出來。真的好想看到後面還有什麼好吃的。看了這篇文之後，我都胖了好幾斤了。」

「作者有作者自己的考慮啦，反正知道有結局就好了。聽說寂然也在看這篇文呢，上次他的私人空間里的會客公告上就說了的。」

「真的？這篇文果然很好看。我當初推薦你看是對的吧？我家裏的菜單都因為這個改了好多次了。」

……

這樣的評論與對話聽得白夜心滿意足，但是片刻之後，卻聽到那邊兩人似乎爭執了起來。

凝神細聽，白夜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兩人說起了那篇模仿白夜的文，叫做《美食之旅不思議》的。其中一人大概是受到了那篇文的影響，覺得白夜是個可恥的模仿者，另一個人卻反駁說白夜寫得更好，完全沒有必要去模仿那個人。

兩個人爭論不休，白夜忍住了撫額的心情。

明擺着自己上傳早很多好嗎，為什麼說模仿不模仿的時候都不考慮這個！

悲憤地對明昭訴苦，明昭隨手摸摸她的頭：「乖，沒事，我已經幫你備案過了。如果那作者再鬧，我就向總署投訴他。」

被撫摸了的白夜一愣，片刻之後跳起來：「摸我的頭是什麼意思！」

一不小心將自己平時哄女兒的手段拿出來的明昭頓時被追殺得抱頭鼠竄。中間還被亂入的霸刀看到，暗戳戳地跟在白夜背後，偷偷給了明昭兩下。

明昭暗自將這件事記在心底，對霸刀陰測測地笑了兩下，笑得他渾身發涼，坐立不安地與白夜打了聲招呼，就飛快地溜走了。

因為明昭的這句話，白夜就將這件事沒有放在心上，轉頭開始加快《劍客》的速度。

既然明知是《劍客》，劍客這個人物也要早些出來才行。

於是，決賽中寂然被淘汰的那天，《劍客》的書評區哭成了一條河。

這次比起當初霸刀《暗戰》下的隱隱水光，場面要壯觀得多。白夜看到了頁面上將小人都淹沒一半的淚水河流，在心中感嘆，這樣就受不了，那等到後面該怎麼辦。

這個時侯，楊晨的那條留言被拖了出來開始鞭屍了。

許多人在楊晨的這條留言下哭訴，就是因為這條留言，自己才相信了這篇文會是一個溫情的故事，於是才跳坑的。如今居然血流成河，讓人怎麼繼續看下去。

「我想像中的理想國度，就這樣沒了啊，我的家鄉我的夢想……」

「我剛剛將我的私人空間按照作者大大的描寫佈置完，結果作者大大就在文中燒了，我也好想去燒掉我的私人空間！」

「再見，美麗的淑娘，再見林大叔，再見小胖子，再見虎頭，再見……」

……

諸如此類的留言層出不窮，讓白夜暢快地大笑了三聲。

然後，被明昭衝過來鄙視了一陣。不管明昭是不是知道前情，當真看到文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流淚了。

那是美夢破碎的悲傷，以及對前途渺茫的無措。

想到白平珏的未來，一次次的破碎，傅書一次次的付出，一次次的絕望，悲從中來的明昭在辦公室放聲大哭起來。

瞬間就驚動了所有的人，包括主編。

於是，白夜以一種格外詭異的方式，進入了聯盟文學網所有編輯的眼中。

白夜對此完全不知道，她又開始了全心全意的閉關過程，藉著這股虐到了讀者的痛快感覺，極為暢快地將故事寫了下去。

一直寫到傅書第三次受傷歸來，兩人在戰爭的間隙中見面，她才終於被明昭從這種狀態中叫醒了過來。

「看起來，有些人還真是無恥到頂了，」明昭說，「有人投訴你惡意模仿。」

白夜睜大眼，很是迷茫與無辜：「啥？」

片刻之後，她就知道了。《美食之旅不思議》的部分讀者向網站提起了抗議，認為白夜的《美食的俘虜》這篇文惡意模仿了《美食之旅不思議》，要求網站停止《美食的俘虜》的更新，關閉白夜的賬號。

「我還以為是作者親自上陣了，原來只是讀者啊。」明白了之後，白夜摸著下巴含糊不清地說，將黑光送上來的荷花糕全部吃掉了。

那邊明昭看得直咽口水，說：「雖然不是作者親自上陣，但是如果沒有他的鼓動，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大概以為你是新作者，成績也沒他好，打量著將你禁止了，自己就可以做一種潮流的開創者和領導者。放心，我會幫你解決的。」

說着這話，明昭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初次見面時，對着霸刀露出的那種陰測測的笑臉。

白夜默默地為那位作者點了根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