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6、逆天

自從在星際網上看到這件事發生之後，白夜一直惴惴不安。

從那一天開始,原生人類曾經所擁有的特權,大概就這樣要不知不覺地消失了吧。

也不知道被圈養了多年的原生人類,能不能經受住這種忽變的形式。

「好歹，都是同類，你也要對自己有點信心。」寂然笑着說,「事情沒有到你想像的那麼糟糕的地步。」他的目光平靜沉穩,透露出強大的信心：「況且,你認為這麼多年，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嗎？」

白夜不說話，沉默了好久，最後一笑：「也許你說得是對的，事情不會那麼糟糕。」說着，她臉上的笑容漸漸顯露出來：「況且，就算原生人類失去了自己現在所擁有的超然地位，其實也糟糕不到哪裏去。有本事的人，總是到哪裏都能活下去的。」

寂然微微一笑，拉了她的手往邊上讓了兩步，躲開正在歡欣雀躍慶祝的某個少年——少年有一條毛絨絨的尾巴，非常明顯的基因融合人。

「沒錯。」寂然說，「人要有自己的本事，才不至於失去依靠之後就再也沒有辦法過下去。」

周圍漸漸地熱鬧起來了。這裏是中途路過的一顆星球，沒有什麼太出名的景色，但是因為位置好，所以來來往往的人特別多。如今周圍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落在白夜眼中又有一點黯然神傷了。

從來不管如何，民眾的變臉都比政府要迅速得多。只怕從今天開始，原生人類的日子就不會太好過了。

她正在這樣想着，又被寂然拉着迅速地後退了幾步：「我們要不要先離開？這裏太過熱鬧了。」他盯着周圍的人群，那種格外平靜的眼神，讓白夜產生一種奇特的想法。

在他看來，這些人都不是人，而是比人更第一等的非智慧生命。

「你……」張了張嘴，白夜正要說什麼，寂然回過了頭，「我覺得，還是先離開比較好。」他的笑容依舊平靜如水，「興奮過了頭的人，可不會在乎自己做了什麼。」

看着周圍的景象，白夜點了點頭，順從地被寂然拉着走了。

到了飛船上，她才輕輕嘆息了一聲。「奮鬥幾十年，基因融合人終於得償所願了。」她有些悶悶地說，寂然輕輕笑起來。

「無需擔心，」一個白夜聽着格外耳熟的聲音說，「就算得償所願，也不代表他們就可以擁有他們想要的東西。當然，有時候為了讓他們心中好受一點，我們也會適當給他們一點甜頭。」

白夜環視了一圈，周圍除了寂然，再無他人。這是寂然的私人飛船，私人空間里也一向不會有人過來。

那麼，說話的是誰？

將這個聲音在腦海中反覆播放了幾次，白夜眨眨眼，笑了起來：「是黑光？你怎麼跑到飛船上來了？」

黑光的聲音不無自豪：「只要星際網所到之處，我無所不在。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壞消息的。」

白夜愣了一愣，就聽黑光說：「你大概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將這句話重複一遍，白夜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就聽黑光說：「是的。不久之前，星球爆發了一次針對原生人類的洗劫，你所居住的小區是重點襲擊對象。」

「等等……」白夜掙扎著問：「不是說我所在的星球算得上是原生人類的聚居地，一向都是重點保護的地方嗎？」

話一出口，她就回過了神，喃喃道：「就算過河拆橋，也沒有必要翻臉得這麼迅速。我以為……」

寂然在邊上笑了一聲：「政府如果下定了決心拋棄原生人類這個包袱，不會有一點溫情的。你太高看那些政客了。」

白夜沉默下來，問黑光有沒有事。黑光輕聲說無礙：「在那之間，我已經將我的身體打包送走了。聯盟的星際快遞服務，還是不錯的。」

寂然的眼睛亮了一亮，但是白夜沒有看清，只是感嘆黑光沒有事就好：「官方的消息……算了，黑光你大概知道這件事當中，死傷了多少人嗎？」

黑光終於在屏幕上顯出了身形，唇邊甚至帶着微微的笑意：「是，我知道。不過，這個數字對你來說沒有任何作用。我想，現在很多星球的原生人類聚居地，大概收到了這樣的衝擊。」

「我能想到。」白夜說，「我能做什麼？」

「你先跟着舒昭予走吧。他將你帶走，就是怕出事。」

黑光的話音一落，白夜就看向了寂然，片刻的驚訝之後就是安靜：「你知道這件事？」

寂然沉默了片刻，肯定地點頭：「是，我知道。這件事在不久之前，就已經有隱約的消息傳出來。原生人類中已經有很多人預見到了這一幕，早早地做了準備。」

停了一停，在白夜說話之前，他說：「絕大多數原生人類，已經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暫時避開了。在這件事發生之後依舊堅持留在聚居地的，大多是格外固執，或者太過相信政府的。」

白夜明白了他的未盡之意——這樣的人，就算出了什麼事，也是自找的。

可是，白夜想着這件事，依舊覺得恍然若失。

原生人類所習慣的過去，終究不復存在。

如同她所想的那樣，政府很快就開始從各個方面限制原生人類所享受的優待，在可以預見的不久的將來，原生人類所能享受到的優待將徹底消失。

這種可能在某個基因融合人中的富豪千金一擲去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定製了基因並消除隱患，這個孩子在實驗室出生之後，就徹底變成了現實。

彼時，已經是一年之後。

一年的時間，白夜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跟着寂然到處行走，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就連能夠讓她平心靜氣的文字都不能再讓她平靜下來了，每次打開文檔，她都茫然不知道該寫一些什麼。

在這一年裏，她在一顆新的星球定居了下來。

這是一顆以農業為主的星球，盛產各種天然牧養的畜類以及大規模的糧食耕種，農場主和牧場主們向其他星球出售這些東西，用來換取金錢。

白夜在這裏定居之後，發現這顆星球雖然相對偏遠，但是那種平靜與悠然，比起自己曾經居住的那顆星球也不相上下。

當然，這裏是另一種怡然自得。唯一不便的是因為星球相對偏遠，有些時候生活上的享受要落後一些。

寂然對此分外不習慣，但是白夜卻覺得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出身，這樣的日子，曾經也是有過的。」

寂然對此只是微笑。

兩人之間現在處於一種很是曖昧不明的狀態。如果說是朋友，似乎稍顯親密，但是如果說是戀人，又沒有誰直接捅破窗戶紙。

白夜有些尷尬地維持着這種狀態，寂然也任由白夜的左鄰右舍每次將自己叫成白夜的丈夫，一直都是笑眯眯的。

他依舊還是很忙，每次一消失就是幾個月，然後再出現。白夜對此已經習慣。

這一年內發生的另一件大事，就是白夜在這顆星球上見到了久違了的楊晨以及楊晨的女朋友，殷切地送上了她對兩人的祝福——這兩人在這顆星球合冊了。

楊晨似乎也很忙，如同寂然一樣，一消失就是好長時間。楊晨的女友——嚴蓉一個人在這顆星球上閑得無聊的時候就會過來找白夜，帶着一點兒好奇向白夜打聽楊晨的過往。

看着嚴蓉眼中露出來的小星星，白夜覺得，楊晨應該為自己的誇獎給自己發一份獎金。

不過嚴蓉是個很爽朗大方的人，又是個熱鬧的性子，白夜也很喜歡和她相處。兩個人很經常地相互串門，有時候楊晨回來了，在自己家都找不到嚴蓉的人，要跑過來白夜這裏才能看到。

黑光從那次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白夜身邊，如今白夜身邊又是一個新的機械人，繼承了上一個被黑光淘汰掉的機械人的名字，叫做路西。

「路西這個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嚴蓉問，「很少有人給機械人去這麼一本正經的名字呢。」

白夜誠懇地搖頭：「不，沒有，只是隨口取的一個。」

兩人都拿了躺椅躺在木頭製成的房子前，邊上放上遮陽傘和小桌，放上點心和飲品。

天空湛藍，陽光金黃，四周綠草青青。偶爾微風拂過，帶來一片波紋，以及不知道何處而來的清脆風鈴聲。

白夜曬著太陽，覺得漸漸地就要睡過去。一邊隨意地和嚴蓉已經不知道說着什麼，意識漸漸地就已經混沌起來。

然後，屋內的光腦猛然間鬧騰了起來。

一瞬間，嚴蓉和白夜都坐了起來，扭頭看過去。

一片嘈雜之後，白夜聽到裏面主持人激動的聲音，「……廢除了原生人類保護法案」。

和嚴蓉對視一眼，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急急地跑進去看完剩下的發佈，白夜心中浮現出不知道是悲傷還是輕鬆的情緒。嚴蓉倒是顯得有些憤慨：「呸，那些基因融合人，好處佔盡了，如今反而厚顏無恥來說什麼一視同仁人人平等的話，有本事當初就別讓原生人類去做試驗品，自己解決基因譜系問題啊。」

白夜拍了拍她的肩，輕聲道：「政客么，總是這樣的。況且，我們可是十足十的弱勢群體，誰會關注我們的聲音。」

嚴蓉哼了一聲，四周的空氣猛然間彷彿溫度上升起來。

白夜嚇了一跳，連忙安撫不停——嚴蓉與楊晨一樣，也是有自己的特殊能力的。她的能力是控火，激動的時候控制不好，四周的空氣都可以燃燒起來。

這算得上是一項相當犀利的攻擊能力，不過唯一的問題是嚴蓉現在還不是完全清楚怎麼操控這項能力。

比如現在……

如果不是白夜反應及時地攔了下來，嚴蓉現在只怕已經將白夜的房子點燃了。

看着終於冷靜下來的嚴蓉，白夜鬆了一大口氣：「我說嫂子，你性子太急了。你要相信我哥，既然運作那麼就，就不會是這麼簡單的結局的。」

嚴蓉十分沮喪地嘆了一聲，回到屋外躺下繼續曬太陽了：「我就是覺得不甘心。」

「什麼不甘心？」一個白夜如今已經非常熟悉的聲音帶着笑意說，「為什麼不甘心？」

嚴蓉依舊如同每一次一樣，驚叫了起來：「寂然啊啊啊啊啊！」

白夜無奈地站在門口撫額。

相處了這麼久，白夜也算是知道寂然為什麼這麼紅了——他有一項特殊能力，看到他的人都會對他生出好感來。這種好感是慢慢地堆積起來的，而且很難察覺，這種好感是受到影響而產生的。

這種逆天的能力，讓白夜瞠目結舌之餘，也困惑不已：「我好像一直都沒有特別感受到過……」

寂然對此也表示了不解：「確實很奇怪，我的能力對你都沒有用，我也很好奇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了這顆星球之後，寂然也曾經興緻勃勃地拉着白夜去做了一些針對性的測試，結果得出的結論讓白夜在驚訝之餘也有一些心安——白夜的能力相對奇特，簡單來說，就是異能無效化。

絕大多數異能，對白夜來說，都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這同樣是一項堪稱逆天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