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江水萍來信了

第40章 江水萍來信了

母親常說,年好過節好過,日子不好過。母親脫口說出的許多話都很有哲理。夏曉荷認為,如果母親有機會受到高等教育,她完全有可能成為哲學家。

過了初一就是十五,孩子們馬上就要陸續開學了,爸爸媽媽已經提前給每個孩子準備好了開學需要的各種費用。今年,大兒子曉林宣布可以省下頭兩個月的費用,大女兒曉蓮說自己實習了,醫院管吃管住,也不用家裡拿錢了。曉荷想到自己還有半年高中四年大學要讀,還要靠父母的血汗錢供養,內心中不免愧疚。大姐看出了二妹的心思,說曉荷你不用愁,等今年下半年畢業掙錢了,姐供你上大學。

母親說,你大哥說不要錢,也得寄點過去,那孩子顧家,仔細,捨不得吃,太瘦了。曉蓮省下的錢就買件像樣的衣服吧,姑娘大了,到了講究穿戴的時候了。曉荷你就安心把書念好,別的不用去多想。心草我和你爸可不用你給省錢,也給我下功夫學,能念到哪我們就供到哪。

媽媽說話做事總是那麼一撂三截,句句在點兒,三個女兒都覺得自愧不如。

元宵節晚上,外面紛紛揚揚飄起了鵝毛大雪。

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這句民諺說得還真准啊。夏曉荷清楚地記得去年八月十五的晚上,一輪明月確實在雲中穿行,若隱若現。那天的晚自習休息時間,江水萍拉著她悄悄來到校園操場邊的柳樹下,坐到水泥凳上,從口袋裡掏出兩塊用草紙裹著塑料袋裝著的伍仁月餅,一塊遞給夏曉荷,一塊自己放嘴裡咬了一小口,邊咀嚼邊說真甜啊。因為那塊月餅,夏曉荷記住了那個雲遮月的夜晚,也把那個夜晚同與江水萍友誼的甜蜜聯繫在了一起。許多年後,每每回憶起這些,夏曉荷都深深地感嘆友情的可貴,它不像愛情那樣自我而排他,一個人如果付出真情,就可以收穫許多人的友情,愛情則不行。

雪下了一夜,次日早晨,天空碧藍如洗,大地潔白無瑕,喜鵲踏枝歡叫,玉樹瓊枝上雪沫飛落,在朝陽下瞬間變成金粉。喜鵲叫喜,夏曉荷推開家門,被這雪後景致陶醉,心情豁然開朗。

父親也起來了,拿著一把鐵鍬,「咣咣咣」,從門口開始清理,很快就清理出一條黑色的小道,一直通向院門外,兩邊則堆起了高高的雪牆。昨晚這場雪可真大呀!

母親就沿著這條小道走出院外,來到柴火垛前準備抱柴,做一家人的早飯。這時候就聽院外有人喊:「大妹子起得早啊!我昨天去村部帶回一封信,是你家二丫頭的,一忙,給忙忘了,今早忽然想起來了,趕忙給送過來,別誤了孩子的大事。」

信?誰會給自己寫信,夏曉荷聞聲帶著疑惑跑出院門,從母親手中接過信,看字跡,原來是汪水萍的。

「放假這麼幾天,是誰急火火地給你寫信啊?曉荷有男朋友了?」姐姐熬夜織毛衣,早晨不愛起,正懶在熱被窩裡,見妹妹拿一封信進屋,笑問道。

「你才有男朋友呢,是我同學江水萍,女孩兒好嗎。」

夏曉荷脫下棉鞋,腳插進姐姐的熱被窩裡,撕開信封,讀起來。

「夏曉荷,春節快樂!

放假回家,老實交待,你是不是吃胖了?然後,就把老朋友忘得乾乾淨淨?要不,就是天天用功學習,準備下學期開學,把我們所有人都甩出兩條街去?我猜你現在正撅嘴呢,別生氣別生氣,逗你玩兒呢。

你不用問候我春節快樂了,我一點兒也不快樂。我們家出了件奇葩事,你是我好朋友,我就跟你一個人說。我姥爺瘋了,逼我媽改嫁。你猜不到我姥爺讓我媽嫁給誰,是湯富貴的爸爸。你說這事奇葩不奇葩?後來我聽我姥爺講,才知道,敢情我媽媽跟湯富貴的爸爸小時候訂過娃娃親,讓我姥爺給退了。我聽這話,簡直就像是聽評書。我媽媽好像沒有堅決反對,我也覺得這個湯伯伯可以考慮。可是,人家湯伯伯已經回南方了,我看我姥爺純粹是剔頭挑子一頭熱乎。

不說這件不開心的事了。

昨天,我騎自行車回學校轉了一圈,教學樓大門鎖著,男老師宿舍門前也冷冷清清的。後來我碰見了佟佳麗,她說呂老師帶她姐回錦城老家見家長去了,還說佟校長的意見,過完年就張羅讓他們結婚,學校新蓋的教師家屬樓今年就能交工,外地老師優先分配,而只有結了婚才有申請資格。曉荷,你不要嘲笑我,我只有跟你一個人說,我是徹底沒希望了。

又是一件讓人不開心的事。

快開學了,馬上就能見到你,見到同學們了,也許能讓我開心起來。我也想了,先收起那些虛無飄渺的想法,怎麼的也得把高考完成好,為自己,也為辛苦把我養大的我那位偉大的親娘。下學期,還得請你多督促我。請你一發現我溜號就把我拉回來。拜託拜託!

曉荷,我好羨慕你,兄弟姐妹一群,多熱鬧。哪像我,只能和自己的影子作伴。我就拿你當自己無話不談的姐們了,你可不要嫌我話多煩我。

對了,忘跟你說一件事,春節前我去解放路商場閑逛,你猜我遇見誰了?我看到周宇了,我躲在暗處,他沒有發現我。好像跟他媽媽一起逛街,旁邊還有一個長得特別漂亮特別有氣質的年輕女子,你別緊張,我猜應該是周宇的姐姐,細看他倆長得還有點像。他們在男裝部,好像是給周宇挑衣服。

這是一件讓你開心的事吧!你開心我就開心。

不多說了,開學見!

江水萍2月19日夜「

夏曉荷把信夾在小說是《第二次握手》中間,又把小說收進書包里,這本小說她已經看完了,再看,就是複習其中的精彩章節。

姐姐問:「那個江水萍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曉荷說:「是我們班的團支書,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同學,她媽是個大老闆,她家房子好大的,人家的衛生間,比咱住的這個房間都大。」

姐姐問:「她為啥要給你寫信?」

曉荷說:「放假一個人在家呆得煩了唄,就想找人傾訴傾訴。」

姐姐說:「曉荷你單純,與人交往得多個心眼兒,別讓人當槍使了。」

曉荷說:「姐你真能逗,還當槍使,你妹妹有那麼大利用價值嗎?江水萍看著人挺清高的,其實很單純可愛的。」

曉荷本想把江水萍暗戀班主任呂老師的事告訴姐姐,轉念一想,這樣做不僅出賣了好朋友的隱私,而且有可能招來姐姐又一通說三道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時候,媽媽在廚房邊刷鍋邊說:「馬會計也挺有意思,昨天到的信,昨天不送,今天倒要趟著大雪起早給送來。我猜,這信昨晚一定讓那兩口子給拆開偷看了。」

「媽你真能瞎猜,他們偷看我的信幹啥?再說,偷拆人家信是犯法的事,馬大娘不明白,馬會計應該知道啊。」

「傻丫頭,還幹啥?你忘了馬大娘想讓你做她家兒媳婦的事啦?神不知鬼不覺地拆開看了,再封上,誰能知道。」

「那都啥年代的事啦,再說也不過是拿小孩兒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還提它!還神不知鬼不覺,媽你別嚇唬我!」

聽媽媽這麼一說,夏曉荷也緊張起來,回憶信里有什麼不該讓外人知道的內容。又急忙打開書包從書中把信拿出來,看了看信封,也看不出是不是被拆開過,又讀了一遍內容,心想還是別有人看過為好。又把信放書里夾好裝進書包。

早飯端上了桌,主食是大米粥,大黃米面粘豆包,菜是白菜片炒肥腸,蒜泥豬頭肉。一頭年豬,去掉送姑姑家用於抵債的三大條肉,肥的熬油,年前年後也吃得所剩不多。豬頭按慣例本來應該留到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吃的,可是到了二月二,兩個女兒都開學走了,難道留著老兩口和老閨女吃?所以,正月十五一早爸爸就把豬頭烤好刮乾淨,架起木頭在大鍋里煮熟,一半吃原味蘸蒜泥,一半用醬油和各種調料醬上。這一假期,上頓肉下頓肉,夏曉荷確實吃胖了不少。

飯盛好,一家人坐到桌前,未待開吃,就聽外邊的房門被人推開了,人還沒進屋,聲音先到了:「一大早就熱氣騰騰香噴噴的,這又是給閨女做啥好吃的呢?」是馬大娘。

「是馬大嫂啊!快屋裡坐暖和暖和。」

母親放下筷子,讓馬大娘坐在地上的方凳上。

馬大娘手裡拿了個紙包,用報紙包裹著,交到母親手中,說:「這是韭菜,拿著給孩子們包點三鮮餡餃子,吃個鮮。」

「你看他大娘,總這麼惦記孩子們,有一口吃的也想著。這季節哪弄的韭菜啊?」母親客氣地說。

「昨天建國去他姥姥家,他舅舅去年上秋扣了棟大棚,年前年後賣了一筆好錢。我也看出來了,當農民也得動腦筋。你就說咱堡子張成富家,靠生綠豆芽都能發家。我昨天就跟我家那仨大小子說,念不好書,就得學點別的賺錢本領,光靠土裡刨食肯定是不行。老大說,老娘你別再磨嘰了,過了年我就去南方打工,闖一闖。你說我賤不賤,孩子真要走,還捨不得了。我說那就也在家扣棟大棚試一試,我跟他爸把給他們攢的準備娶媳婦的老本兒都拿出來,投資這個大棚。打鐵還要自身硬,沒錢沒本事,哪個姑娘願意跟你。」馬大娘是個「話癆」,得著個話頭,就會車軲轆話沒完沒了。難得這回自己斷了話頭,用奇怪的眼神兒瞟了一眼夏曉荷。夏曉荷埋頭吃飯,並不迎接這意味深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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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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