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家訪

鳳凰城高中新學期開學的日子來到了。姐姐為了跟曉荷搭伴兒，提前了兩天離家回青城，回青城要到鳳凰城乘火車。

母親炸了半小盆雞蛋醬，用吃黃桃罐頭剩下的兩個玻璃瓶裝好紮緊，給兩個女兒一人帶上一瓶。昨天晚上還炸了一盆麻花，兩個女兒一人帶10根，留著餓的時候吃。

曉荷說這學期準備高考，複習抓得會更緊，沒有特殊情況就不回家了。母親給她口袋裡縫了50元錢，說剩下的到時候你爸會去鎮上的郵局給你寄去。母親一針一線往身上縫錢，夏曉荷頭腦中又浮現出父親母親頂著毒日頭，在一眼望不到頭的田壟耕耘的情景，忍不住又抽抽嗒嗒哭起來。母親笑道：「這孩子，老也長不大，你出去念書，是好事啊，哭個啥。像馬會計家那幾個大小夥子留在家裡倒高興了？」

母親怎知女兒的心思啊！她不是長不大，是真的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情感世界，懂得心疼辛勞的父母了。

心草推著自行車，自行車上馱著母親給兩個姐姐打點的各種吃食，還有二姐的大書包。姐妹三人，像三朵盛開的花兒，在雪地上踽踽而行，消失在母親模糊的視線里。

姐妹倆坐大客車來到鳳凰城客運站。曉荷要去斜對面的火車站送姐姐上火車，姐姐說：「我東西不多，自己走行，你背個大書包就別送我了，趕緊回學校吧。」

告別姐姐，剛轉身想向學校方向走，就聽見遠處有人喊道：「夏曉荷，夏曉荷，往這邊看！」是江水萍。

江水萍說：「我昨天來客運站看了，從你們龍泉鎮來的客車一天就兩趟，我賭你能坐上午這趟，如果賭輸了，就下午再來接你。」邊說，邊接過夏曉荷的大書包放到自行車后貨架上。又把手中提的裝各種吃食的布口袋放進前車筐里。

夏曉荷兩手和肩膀突然解放出來，頓覺一身輕鬆。想一想，又覺得這樣有點太作威作福，忙說：「江水萍，東西挺沉的，我推車子吧。」

「行了，你遠道而來，又一路辛苦，就由小的為您效勞吧。」江水萍調皮地說。

夏曉荷見江水萍情緒很好，心想，她這是從去年的神經衰弱困擾中走出來了。怕勾起對方的痛苦回憶，並沒有把想法說出來。

一路走一路分享寒假裡的經歷和感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校門口。同學們正陸陸續續返校，晚自習時間各班都要點名。

晚自習鈴聲響過，呂老師走進教室。一個假期不見，他也好像比上學期略微胖了些，起碼臉色比上學期要好很多。夏曉荷心想，這就是愛情的滋潤吧。江水萍則低下頭，將目光投向了桌上翻開的語文書。

班長周宇點了下人數，全班49名同學，到了48個，缺席的是劉倩。

黃秋月從書包里掏出一份請假條交給呂老師，說劉倩病了，要請假一個月。

還有四個多月就高考了，請假一個月，那該是多麼大的損失啊！

劉倩上學期期末考試成績跌到谷底，呂老師本打算假期去她家中做一次家訪，可是省里辦了個全省骨幹教師培訓班，他被抽調參加了一周培訓，結束時，已經來到年根兒，還要準備帶佟佳惠回家見家長，所以就拖下來了。黃秋月既是劉倩的鄰居，兩人又是初中同學，呂老師問了黃秋月劉倩家的具體地址，決定去她家做一次家訪。

下晚自習時，呂老師喊了周宇和夏曉荷的名字，讓他倆先留一留。本想與夏曉荷一起回宿舍的江水萍以為呂老師找班幹部商量事情，停下腳步等待召喚，呂老師卻並未叫她。

夏曉荷留在座位上，隔一個過道，是班長周宇。她心跳有些加速，臉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熱。見同學們都離開了教室，呂老師走向他們，在夏曉荷前邊的座位上坐下。

「劉倩上學期因為身體原因成績陡然下滑，這學期開學又沒上來，請假條一下子就請了一個月，我擔心她高考會掉隊，明天，我帶你們兩個利用中午時間去她家做個家訪。周宇，我給你借輛自行車。夏曉荷，你會騎自行車嗎？」呂老師問。

夏曉荷剛想說會，周宇卻搶著回答：「夏曉荷不用騎自行車，我帶著她就行。呂老師也不用給我借，我自行車在學校呢。」

「那就這樣定了，明天中午12點，學校門口集合。你倆趕緊回去休息吧。」

周宇和夏曉荷看著呂老師鎖好教室門，三人一同走下三樓，走出教學樓。江水萍正在門口拐角處站著，身上的羽絨服緊裹著，還一直跺腳，深夜，外邊還是很冷的。見三個人出來，江水萍說：「夏曉荷，我等你呢，好冷啊！」

夏曉荷迎上前，江水萍忙挽起她的胳膊，

呂老師見兩個小女生親親熱熱的樣子，心中暗暗發笑。又轉頭問周宇：「新學期開學了，你看同學們的精神狀態怎麼樣？有什麼情況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

周宇說沒發現什麼異樣，經過一個假期的休整，大家都比上學期末更加精神飽滿了。經過上學期下半程大家交流互動，現在的高三2班比學趕幫超的氛圍越來越濃。按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今年高考全班總體成績應該會提高一大塊。

作為班長，周宇的這種全局觀念令呂老師感到非常欣慰。心中暗想他的這個學生未來必成大器。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學生宿舍區，三人與呂老師道了再見，向各自的宿舍樓走去。

夏曉荷這才把明天中午要去劉倩家裡家訪的事告訴了江水萍。家訪，班長學委都去，卻偏偏越過她團支書江水萍，她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又問夏曉荷三個人怎麼去。夏曉荷說呂老師自己騎自行車，周班長騎自行車帶我。江水萍笑了，說：「我原打算把自行車借給你，現在看這種想法是大大的錯誤，坐心上人的順風車，豈不妙哉！」

夏曉荷張開兩手做出要胳肢江水萍的架式：「那你的心上人車後座也空著，你也去坐呀！」

江水萍邊笑邊躲，竟笑出眼淚來。

第二天中午，周宇匆匆吃完午飯，就點頭示意夏曉荷，夏曉荷心知他去取自行車，也加快了吃飯速度。待收拾停當來到校門口時，呂老師和周班長已經等候在那裡。

見夏曉荷走近了，呂老師調轉自行車，一蹁腿就騎上去，意思是要頭前帶路。

周宇左腿支在地面，右腳放在腳登上，等待夏曉荷。

夏曉荷站在原地猶猶豫豫。她見周宇騎的是輛大28自行車，心中暗暗發怵。她哥曉林騎28自行車帶她時，她要跑得飛快才能跳起來坐上去，有時候要嘗試兩三次，有一次沒坐好甚至跌到了地上，哥哥總罵她笨，她太擔心在男同學面前出糗了，後悔昨天沒有向江水萍借她的那輛小20自行車。

「上車呀！」周宇沖她喊了一聲。

哦，原來是自己多慮了，周班長車技非她哥曉林能比。夏曉荷小心翼翼地坐上去，周宇抬起左腳，右腳一用力，自行車向呂老師的方向急馳而去。

這是夏曉荷生命中從未有過的幸福時刻，她的心狂跳不已，多希望這樣的幸福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永久。

自行車走過了學校通向解放大道這段坑窪不平的小路，走上寬闊的解放大道，又穿過一條又一條蜿蜒的小衚衕，來到了一片平房區。呂老師在前邊下了自行車，周宇的自行車也停下，夏曉荷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由於過於緊張，腿都有點麻了。

呂老師從口袋裡翻出寫有劉倩家住址的字條，又沿途打聽了幾個年紀大的住戶，總算找到了劉倩家所在的1053棟。

院門是用鐵皮焊的，塗著暗紅色防鏽漆。呂老師用手輕推，院門「吱呀」一聲開了，並沒有從裡邊插上。

「請問是劉倩家嗎？」呂老師喊道。

這時，房門打開，出來的是一位滿頭白髮的小腳老太太，邊走邊打著手勢，意思是讓來人別大聲說話。

「誰找我大孫女兒啊？」老人家小聲問。

「奶奶，這位是周倩的班主任老師，我們是劉倩的同學，我們到家裡來，是想看看劉倩同學的病好點兒沒有。」周宇也壓低聲音，上前打著招呼。

「奶奶，誰來了呀？」屋裡傳出了劉倩的說話聲。

「小祖宗，眯這麼一會兒咋就醒了！你的老師和同學看你來啦。」奶奶邊說，邊抬手把客人往屋裡讓。

「劉倩，是我，夏曉荷，還有呂老師和班長。」

「夏曉荷，你等會兒再進來。」劉倩在裡邊說。

接著，傳出了撩水的聲音，應該是在洗臉。接下來又是一陣叮叮噹噹翻弄東西的聲音，或者是在找梳子梳頭。

三人在廚房裡等了大約三分鐘，或者五分鐘，劉倩從屋裡出來了，讓老師和同學進屋。這是一個三間小平房的大間，朝南窗戶的方向搭了一鋪炕，北邊擺了一個上下鋪的鐵床。雖然是正午，但是因為院里蓋了一個小房，把陽光全給遮去了，屋子很暗。劉倩忙拉了一下牆上的燈繩，15瓦白熾燈放出了昏黃的光亮。

劉倩讓呂老師和周班長坐到炕沿，又讓夏曉荷坐在床邊，然後自己坐到夏曉荷身旁。過了一個假期，劉倩似乎比上學期更瘦了。

「呂老師，學習這麼緊，您還帶著咱班的學習冠軍和亞軍還來看我，真是不好意思。」劉倩充滿歉意地說。

「劉倩，你可不要這麼想問題，咱班同學可不是競技對手，咱們是一個團隊，呂老師是這個團隊的教練，哪個同學掉隊都是咱們這個團隊的損失。呂老師這次帶我倆來看你，就是想把你拉回到咱這個團隊中，大家互相幫助，沒有什麼困難克服不了。夏曉荷同學學習很講究方法，你可以多向她請教，對不對？」

周宇把目光投向夏曉荷，她正沉浸在對周宇非凡口才的崇拜中，忙點頭表示贊同。

呂老師問了一下劉倩目前的身體情況，她說就是睡不著覺，吃安定片也不行，連帶著吃不下飯，看書時腦袋像一團漿糊。又舉目望了一眼逼仄的居住空間，嘆口氣說：「反正在哪都是個睡不著覺，朽家裡還讓奶奶替我操心。呂老師，我明天就回學校上學吧。爭取把身體慢慢調整好，不拖班級後腿。」

三人起身想走，這時候奶奶用托盤端了三杯熱茶走進屋，兩杯放在炕沿上，一杯交到夏曉荷手中，說：「齁冷的天兒，大老遠來的，喝口熱水再走吧，也給我大孫女兒多開導開導。」

三人見此，出於對老人的尊重，只能回身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