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倒驢」風波

這一節以《荷塘月色》為例所做的高考試題分析，呂濛初使出了渾身的解數，授課無疑是成功的。然而，這並沒有消除高三2班同學對這個呂濛初的懷疑，以及對學校安排這樣一個年輕老師帶他們這個畢業班的不滿。

因為揣了心事，夏曉荷整理收拾書本的速度比平時明顯遲緩。

「夏曉荷，你怎麼慢吞吞的，不上一號嗎？」孟凡秀督促道。

「一號」是女孩子們對廁所的雅稱。鳳凰城高中的「一號」在教學樓外，人多坑少，常常要排起長隊，有時候剛剛排到，上課的鈴聲已經響了。所以，下課後，女學生們第一件事就是向「一號」奔去。

「你去吧，我不去了。」夏曉荷說。

見孟凡秀風風火火地走出教室，夏曉荷依然坐在自己的座位，她用眼睛的餘光觀察，周宇還沒有出去。

教室里漸漸安靜下來，仍不見周宇的身影。夏曉荷佯裝不經意地把頭轉向了右後方，見周宇伏在課桌上，正在奮筆疾書，看不到他的臉，只見一頭茂密烏黑的頭髮。周宇寫字的姿勢很帥，迅速晃動的手臂帶着一股亢奮的情緒。見此情景，夏曉荷的臉不由自主地又紅了，像偷窺到了不該看到的秘密。

夏曉荷的觀察沒有錯，周宇此時正在起草一篇言辭激烈的「討呂檄文」。他要趕在放學前把這篇「檄文」寫好，交給佟佳麗，由她轉交給其父佟校長。周宇此舉，絕不完全是為了自己，他堅信，憑自己的學習能力，即便是沒有老師教，也完全可以完成高三總複習，輕鬆自如地應付明年的高考。他這樣做，完全是出於一班之長的責任心，出於對其他49名同學的前程考慮。

周宇學習成績好，數理化語數外政門門功課優秀。高二文理分班時，他毅然選擇文科，令老師和同學們都無比詫異。周宇有自己的想法，他想上政法大學，將來當一名懲惡揚善匡扶正義的人民法官。眼下，有一件不公正的事情就擺在這裏，讓一個連高一都教不好的年輕老師當高三班主任，並教授語文這樣一門重要的學科，真不知道校長心裏是怎麼想的。這些「受害者」中，也包括他自己的千金啊！

同學們陸陸續續回到教室。孟凡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屁股還沒坐到椅子上，就說：「知道不，同學們還在研究『倒呂』的事呢，接下來可要有好戲看了。」

「倒驢？什麼倒驢？」夏曉荷不明就裏。

「哈哈哈，夏曉荷，你可真能逗。不過你這『倒驢』一說還真貼切，呂濛初他就是頭犟驢，課教不好，脾氣既死倔又暴躁。我看，咱們這次行動就叫『倒驢運動』好了。」

「快別說了孟凡秀，這可不是我的意思，鬼知道你們搞的什麼名堂。」夏曉荷一急，臉又紅了。

「知道不，劉學委剛才在外面正跟幾個同學研究呢，由周班長起草請願書，佟佳麗自告奮勇轉交給她爸爸。如果校長問起來，咱班同學一定要高度統一，堅決罷免呂濛初的班主任職務！堅決反對呂濛初教我們班語文課！！」孟凡秀表現出態度決絕的樣子。

「這……不好吧，我看這個呂老師也不像你們說的那麼糟糕。這節課上得就很不錯。高一時學的《荷塘月色》，我都忘得差不多了，經呂老師這麼一講，對這篇課文真的有了更深的認識呢。」

「別傻了夏曉荷同學，我們現在是什麼時候？高三啊，高考已經進入倒計時，分分秒秒都可能影響我們未來的人生道路，可由不得呂濛初拿我們當小白鼠。」

說話間，上課鈴聲響了，二人的爭論也就此打住。

這節是地理課，地理老師戴璐在黑板上已經畫完了一隻大公雞的中國地圖，夏曉荷還沉浸在與孟凡秀方才談話的語境裏，又想起周宇課間奮筆疾書的樣子，猜想是在寫給校長的請願書，內心中不免為呂老師的命運擔憂，更為周宇此舉帶來的後果憂心。

意見書遞交上去了，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

佟佳麗回家追問父親學校的處理結果，慈愛的佟校長少有地對小女兒發了火：「你們這群孩子，簡直是胡鬧！爸爸教了一輩子書，還不如你們？！我挑的人，絕對錯不了。回去告訴你們班那幾個調皮搗蛋的刺兒頭，就說我意已決，絕無更改之理！」

第二天上學，佟佳麗把父親的態度告訴了學習委員劉倩，劉倩又把情況通報給了班長周宇和團支部書記江水萍。、

「佟校長這是搞封建獨裁嘛！我看，咱們應該把校長請到班上來，讓他聽聽同學們的意見。」周宇激動地說。劉倩點頭表示贊同，江水萍閉口不語，顯出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等大家去請，這天放學前，代替呂濛初走上高三2班講台的正是校長佟萬濤。

佟校長身材瘦小，頭髮花白。他用手向後攏一攏稀疏的頭髮，清了清嗓子，說：「同學們，你們轉給我的意見信我已經看過了，很抱歉因為最近工作太忙，對你們的訴求沒有及時給予答覆。今天在這裏我想嚴肅認真地表明自己的態度，我依然堅持選擇呂濛初老師擔任高三2班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呂老師在教高一時由於經驗不足，工作出現了失誤，我相信呂老師這次會汲取教訓，調整教學方法，帶出一個出色的畢業班的。」

「請問佟校長，您得出這樣的結論，根據是什麼？」周宇從座位上站起身，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周宇同學吧？上學期文科大榜的第一名。」佟校長面帶微笑地問。

「報告佟校長，我是周宇。」周宇的回答不卑不亢。

「呂老師是鳳凰城師專漢語言文學專業的高材生，教育局派他來我們校工作時，我是經過認真考察的。」

「可是，高材生不等於是好老師啊。我建議，您今天既然來了，咱們就來個全班公投，看看同學們的意見。如果有一位同學給呂老師投了贊成票，那麼我們就歡迎他帶我們這個班。而且，我保證會配合呂老師做好班級各項工作。」周宇高大的身材依然直直地站立着，話語不疾不徐。

佟校長沉吟了半天，嘆了口氣，把黑板擦往講桌上重重一拍，說：「好！今天我就採納你這位周班長的建議，來個全班公投。」

得到了校長的肯定回答，周宇從演草本上撕下幾張紙，用鉛筆刀裁成一個個小紙條，從同桌開始，把紙條一一分發到全班同學面前。

「同意呂老師繼續帶我們班的，請在紙條上打√號，不同意的划×號。希望同學們認真對待，表達自己的真實意願，不受其他人影響。」

不一會兒，50張字條都收上來了。

團支書江水萍和學習委員劉倩主動走到講台前，在佟校長的監督下整理字條。

結果令周宇大跌眼鏡，其中竟有3張票工工整整地打了√號。他想不明白，他們中究竟誰是叛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