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學第一課
「同學們好！」呂濛初端正了一下站姿，忽然提高嗓音說道。
「老師好。」回應稀稀落落。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呂濛初，與明代拍案驚奇的作者凌濛初同名不同姓。相信許多同學已經對我有了一些了解，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們了解的絕不是真實的呂濛初。不信，咱們走着瞧，一年後再下定論。
「大家都看了黑板上上一個高三2班同學寫給韓老師的祝福語，韓老師是我十分敬佩的大姐，是一位當之無愧的師德楷模，上一個高三2班以優異的高考成績給了韓老師最好的回報。我讓大家擦去這些，是想告訴你們，這一切都屬於過去，屬於別人，我們當下要做的，是開創這一屆高三2班新的未來，屬於我們自己的未來。這個未來，就是你們在明年的高考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學，為你們的美好人生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這個未來，光靠我呂濛初是不行的，要靠我們大家共同去努力實現。希望明年這個時候，留在這塊黑板上的，是一樣美好的字眼，而不是一片謾罵之聲。」
教室里一片沉寂，江水萍帶頭鼓起掌，同學們面面相覷，無人附和。
呂濛初向江水萍微微點頭示意。拿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荷塘月色」四個大字，開始了新學期的第一課。
《荷塘月色》是高一年級語文教材的第一篇課文，呂老師為什麼在高三總複習時首先把這一課單獨拎出來呢？若干年後回想起此事，夏曉荷覺得一切都是宿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鳳凰城高中是鳳凰城唯一一所省屬重點高中，高考升學率在全地區首屈一指。這樣的教學成果，首先是因為學苗優。「鳳高」每年招生500人，設10個班，每一名學生都是各初中的佼佼者，進到「鳳高」，就等於一隻腳已經邁進了大學的門檻。「鳳高」升學率高，還因為師資力量雄厚，老一代教師大多擁有師範大學的學歷背景。然而這幾年，情況發生了些變化，師範大學的畢業生更熱衷於大城市燈紅酒綠的生活，鳳凰城高中正面臨着教師隊伍青黃不接的局面。鳳凰城師專畢業生呂濛初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鳳凰城高中的。市教育局把一個師專畢業生分到「鳳高」並不是沒有根據，因為呂濛初是那一屆畢業生中成績最好的。
呂濛初反對填鴨式的應試教育方法，認為語文學習應該擴大閱讀量，要達到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效果。可是高中教育又豈能脫離應試？一學年下來，呂濛初教的高一三個班級語文成績在全年組墊底。呂濛初非但不躬身自省，還怪他的學生們死讀書，讀死書，沒有得其精髓，融會貫通。你說氣人不？學生們立馬炸鍋了，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倒呂運動」。高一年級「倒呂」成功，呂濛初卻因禍得福，帶起了畢業班。
三天前的晚上，佟萬濤校長把呂濛初叫到了自己的家裏。
佟校長家在校園裏的家屬區，就在呂濛初的單身集體宿舍東邊。
進門前，呂濛初的心裏像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他猜，佟校長叫自己去他家裏，一定是要狠剋他一頓，在新學期開學之前敲打敲打他，他相信高一8班9班10班的同學怨氣盈天，佟校長不會沒有耳聞。所以，呂濛初敲佟校長家門時心裏是惴惴不安的。
開門的是佟校長的大女兒佟佳惠。
見到佟佳惠的一瞬間，呂濛初的心中立即湧出這樣的句子：「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是小呂嗎？」佟校長的聲音從書房中傳出，把「登徒子」從意亂情迷中拉回到現實中來，他慌忙向「東家之子」微笑頷首道了聲「謝謝」，徑直向校長書房走去。
「坐吧小呂。」佟校長摘下老花鏡放到寫字枱上，示意呂濛初坐到沙發上。又向外屋喊：「佳惠，給呂老師泡茶。」
呂濛初剛剛沾到沙發上的屁股又急忙抬了起來，連說「不用不用」。
「小呂老師啊，聽說這個假期你沒有回老家，都忙些什麼呢？」
「我，我，我重點研究了一下近幾年的高考語文試題與課本的關係。」呂濛初低眉順眼，不敢看校長的臉。
「這就對了嘛！高中教學，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應對高考這個大敵。等把這些孩子們安安全全送進大學校門，讀課外書的時間還不多得是。」
「校長說的對。」
「那我問你，這一假期你研究出什麼成果了嗎？」
「我覺得，把高中三年每一篇課文都真正讀懂弄通，應付高考應該不成問題。」呂濛初終於抬起眼望向校長和藹可親的臉，自信滿滿地說。
這時候，佟佳惠的茶也泡好了，用的是無錫紫砂壺，泡的是上好的明前西湖龍井。淺黃淡綠的茶湯緩緩倒進茶碗時，呂濛初的內心中又開始吟詠《登徒子好色賦》了。
「是這樣的小呂老師，你知道的，高二2班班主任黃秋柏老師突發中風，下學期不能帶這個班了。事出突然，我想讓你接這個班班主任兼語文教學，再不給你安排其他教學任務。」佟校長啜了口熱茶，慢條斯理地說。
「帶畢業班？不行不行！我連高一都教不好，哪裏有能力帶高三畢業班。而且，黃老師這個班基礎特別好，別我一去，高考考砸了，學生和家長們還不吃了我。」呂濛初連忙擺手拒絕。
「你先不要忙着回絕，我說你行你就行，我做了一輩子教育工作，相信不會看走眼的。你只要按着你方才說的思路，放心大膽地帶他們做好高三總複習就行。而且，我告訴你小呂老師，好學生不用教，賴學生你就算累死也難琢成器，正所謂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污也。」
「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現在要做的是，立即馬上投入到備課中去，還有三天畢業班就開學了。」
離開佟校長的家，呂濛初像在雲里霧裏一般，「東家之子」佟佳惠都顧不得多看一眼。此時，他腦海里閃出的就是朱自清的散文名作《荷塘月色》，那是他最熟悉也自認為可以講得最得心應手的一篇課文。
呂濛初前腳剛出門，佟佳麗就從自己的房間里跳出來，嚷嚷道：「老爸，你讓呂濛初帶我們班，也太不負責任了吧！我看，我們班一定也會再掀起一場『倒呂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