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四 流轉

章六十四 流轉

童寒山的突然爆發,讓在場所有人皆是始料未及。

大家本以為此番消耗下去,只要不是武評榜上的神仙人物,多半是要落個山窮水盡的結果。

可惜老天往往不遂人願,童寒山的破釜沉舟頓時讓眾人的心裡涼到了極點。在場的不少人都接觸過不少江湖武夫,三品二品乃至一品,也都見過。漢國公府上就養著一名一品實力的客卿名叫風厲,已過不惑之年,歲數不小,平時都愛背著一把鋒利至極的碧水游龍劍,主要負責漢國公李叔德的安危。多少實力不俗、以行刺為目的的死士刺客都死在他的劍下,引得李叔德讚歎無比「風厲,鋒利,當真是鋒利!」

風厲性子還行,所以漢國公府上認識他的不少,見過他能耐的也不少。像在場的鄒忠,還有李坦李福以及先前與石涯交手被砍去一臂此時正在止血療傷的胖廚子洪寶泰,都認識風厲,也見過他的實力與能耐。

至於李敬玄,他連武當掌教趙清溪都見過,自然也知道一品高手大概是什麼實力。

可以前這一位,雖說有些不人不鬼、不男不女,但是擺出的仗勢可真超出風厲一大截都不止!到了現在還能動身子,睜開眼看看的,絕對不是什麼缺心眼的傻子貨色。也都猜到今夜裡這來者不善的暴徒,絕對是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難得露個面也會被無數人供起來當菩薩般供奉的一品高手。而且還是一品高手中較為拔尖的那一批,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品高手。

而此時,李敬玄從天水帶來的五十騎經過一番苦戰已是死傷過半,剩下還握得住槍桿的士兵,也基本是疲憊不堪。而這其中大多都是些沒經歷過戰國,沒上過戰場的新兵。平常里乾的最多的,也無非是出城剿匪,剿的匪也是普普通通的匪,根本沒見過現在這樣的神仙場面。尤其是看到了童寒山那沒有五官的面孔,膽怯一起,士氣全無,連提槍靠近的勇氣都沒了。

好在鄒忠雖說方才挨了童寒山一拳,但作為李家老人以及這隻騎兵的領袖,他鬥志還在,坐起身來,長吸一口氣,大聲怒喊「平時老子教你們的時候,你們吹起牛來一個比一個狠,怎麼現在真刀真槍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慫?一個個都慫個球?給老子拿槍沖!」

鄒忠這番話的作用立竿見影,先前那些渾身上下透露膽怯的士兵們,聽到鄒忠這番話,頓時一掃驚懼,眼神像虎狼般兇狠,說他們是精銳,果然一點也沒有說錯。

行軍和走鏢雖說是兩碼事,但模式其實是有相似之處的。走鏢大多都是鏢頭帶著一幫鏢師,一旦遇襲,只要鏢頭不死,鏢隊就不會亂。所以一般劫道,匪徒一般都聚力先殺鏢頭,鏢頭一死,除非鏢隊里還有威望過硬的二把手,不然鏢隊人心也就散了。就像金城鏢局,最早走鏢,老鏢頭黃漢升帶隊不說,兩個徒弟黃天霸與熊孝存皆都是有威望,能控場之人。即便後來老鏢頭退下養老,黃天霸與熊孝存兩人相輔相成,依舊使得金城鏢局鐵板一塊。而行軍打仗,將領就如同鏢隊領頭的鏢頭,只要將領不死,這打仗便還有的打,可將領一旦被敵方將領陣斬,軍隊基本就作鳥獸散了,難有回天之力。退一步說,即便沒有陣斬,單單隻是擊敗,那敗方一邊士氣也會降到底點,這仗也一樣接不了。所以今夜這狀況,只要鄒忠不死,這些士兵便能拚死而戰,外加天生神力的李敬熊,還是有反敗為勝的可能的。

童寒山此時雖然已是不人不鬼的恐怖模樣,可臉不在了腦子還在,所以依舊有著思考能力。他行走江湖多年,殺過人劫過鏢,自然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一掃方才被他震懾,此時已被鄒忠一句話點醒的士兵們,隨後又將視線停留在了鄒忠身上。忽然一股紫氣東來,纏繞在鄒忠身上。隨後童寒山身上紫氣浮現,緊接著那雄厚的紫氣分出一線,射向鄒忠,與鄒忠身上的紫氣相融,兩人之間被一條肉眼可見的紫線相連,好似一線連天。鄒忠見勢不妙,起身想跑,結果纏繞在身體周圍的紫氣如同一張牢籠,將鄒忠困在其中,無法移動分毫。雙臂加起來有百斤力氣,甚至能跟白額吊睛猛虎搏鬥一番的鄒忠,此時竟然沖不破這手臂粗細的紫氣。

童寒山見罷,便想順勢收下鄒忠這顆人頭。結果腿腳還未動,身邊一丈深的坑中伸出一隻大手,猛地抓住他的腳踝,將他連人帶紫氣一同拖到了這一丈深的坑中,童寒山與鄒忠兩人相連的紫線以及鄒忠身上的紫氣也驟然不見。緊接著坑中又傳出一陣響亮的打鬥聲,以及李敬熊還略顯稚嫩的嘶吼聲。

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坑中沒了聲音,童寒山從坑中跳出,安然無恙。眾人不見李敬熊,心裡又涼了幾分,遠處藏在士兵身後的李敬玄見到此幕目眥欲裂,心如刀絞。

好在過了不到兩息時間,李敬熊的大手再次從坑中伸出,欲想故技重施,童寒山這次不再中招,右腳一甩,將李敬熊的大手踢開,隨後身形一動,不再跟坑中少年糾纏,直奔鄒忠而去。

被一腳踢開的李敬熊並未就此作罷,立刻也從坑中跳出,看著童寒山的背影直追而去。

可他再快,也快不過童寒山。童寒山奔到鄒忠身前不到一丈距離,鄒忠此時已是提槍等待,身邊的士兵也一擁而上,提槍擋在鄒忠身前。可惜即便是一百軍士也難以抵擋此時的童寒山,更別說此時已是殘兵敗將的這幾名士兵了。

童寒山並未停下腳步,左手一揮,紫氣將這幾桿長槍向左撥去,接著右手一記開山拳,正中當中士兵的腹部,結果這幾名士兵連同身後的鄒忠一同倒去。中了一拳的士兵當場內臟破裂而亡,其餘士兵也都是七零八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鄒忠相比之下略微好一些,只是受到了餘波,飛出去兩丈,但也是倒地不起。童寒山繼續朝著鄒忠靠近,身上的紫氣也迅速朝著右臂聚攏,而旁邊的士兵依舊前赴後繼,不顧生死,朝著童寒山衝去,妄想為自家校尉多爭取一些時間。鄒忠躺倒在地,無力反抗,只能看著童寒山靠近以及自己的袍澤兄弟一個個打飛。隨著童寒山右臂之上的紫氣越聚越多,鄒忠明白,這一拳下去,自己多半是屍骨無存了,此時心中只希望自家二公子和四公子能夠趁機逃跑,留下一命,也不枉自己與兄弟們的一番血戰。

童寒山即將到達鄒忠身前,旁邊也沒有能夠站立握槍的士兵再來螳臂當車了,眼看鄒忠即將命喪童寒山拳下,千鈞一髮之際,李敬熊趕到,撲向童寒山後背。兩人翻滾在地,再次扭打在了一起。不愧是被大家譽為真武轉世,李敬熊越戰越勇,全身速度與力度竟然直追童寒山。只可惜依舊沒什麼招式手段,只好死纏爛打。

但童寒山被稱為九怪並非沒有道理,雖然李敬熊越戰越勇,可他依舊占著上風,只不過被李敬熊這麼一糾纏,他又像先前一樣沒法脫身,不過他這次心裡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眼前剛被自己打到在地又立刻起身撲向自己的少年,落敗是必然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不過以防萬一,他與李敬熊糾纏過程當中,伸出左手,食指先點鄒忠,再點遠處兩名士兵身後的李敬玄,頓時便有兩股手臂粗細紫氣,纏繞在兩人身上,與先前鄒忠身上的紫氣如出一轍。童寒山這下才放了心,只要兩人被紫氣一繞,而自己身上紫氣不散,不管兩人躲到哪,他也有辦法將其找到。至於名叫鄭白羽的少年,此時早已消失不見,不過本來就不是大魚,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事已至此,法離十相也用了,壽元也虧損了,要是再鎩羽而歸,那真就連自己都對不住了,哪還有臉去面對兄弟們。

童寒山又與李敬熊糾纏約莫小半個時辰,而他不愧是江湖上最拔尖的那一批好手,面對少年的死纏爛打,也越發的得心應手。而另一方可謂是天生神力、真武轉世的李敬熊,少年笨歸笨,但不傻,知道眼前長得在自己看來,有些亂七八糟的人要害自己的親二哥。但這力氣大力道足,不代表無窮無盡,打著打著,終於有些力不從心,也全靠意志支撐。

童寒山一拳打在李敬熊額頭上,李敬熊被紫氣環繞的拳風硬生生砸在了地上。李敬熊也不知道多少次被童寒山砸在地上,不過先前的那些,李敬熊只要一倒地,還未等童寒山有任何反應,便又起身撲向童寒山。可這一次,李敬熊因為力竭,起身慢了一息時間,被童寒山抓住了機會。童寒山便兩拳同時砸進腳下地面,地面頓時裂開一道小口,李敬熊半個身子便卡在了這裂縫之中。李敬熊此時本就有些力竭,身子再被這麼一卡,便有些掙脫不了。童寒山一看,心說耽擱了這麼久,總算擺脫這煩人少年了,便立刻再看鄒忠與李敬玄。

李敬玄此時已經不見身影,而鄒忠倒是還在一旁躺著。童寒山心中暗笑「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說完便快步奔向躺地不起的鄒忠,忽然從一側竄出一道黑影,朝著童寒山飛來。眼看黑影與童寒山即將相撞,童寒山一腳踢在了黑影上,黑影挨了童寒山一腳,反手一刀砍在了童寒山左側腰腹之上,緊接著便倒飛出去。

這忽然殺出的黑影自然便是張月初。他之所以拚死砍出這一刀,是因為他發現童寒山那兩隻眼睛看得見的紫氣在他全身上下飄動時,唯有兩側腰腹最為薄弱。所以他便猜想童寒山的腰腹可能是他此時唯一的破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拚死一搏,即便說砍不死童寒山,但凡能給他造成一些損傷,那李敬玄這命,算是保下來了。

張月初賭對了,雖然這一刀沒能給童寒山造成任何損傷,但是童寒山身上的紫氣正從左側腰腹源源不斷地泄露,猶如裝滿水的皮壺被尖刀劃開了一道小口子,水便從這小口子里緩緩流出一般。童寒山先前與李敬熊糾纏,耗費了不少氣神,所以即便他此時左手捂住腰腹,屏息凝氣,可依舊無濟於事。

鄒忠身上的紫氣自然就緩緩散了。

童寒山心裡明白,自己要是拖下去那真就成了那不能穿魯縞的強弩之末了。然後看了看倒在遠處壞了自己好事的張月初,一想到不見了蹤影的李敬玄與鄭白羽,自己今夜耗費的一切心血終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心中怒極。好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他現在這個狀態,擊殺在場除了李敬熊以外的所有人也是不在話下。

童寒山看著張月初,心中越想越氣,越氣越想,心中越發不甘。他定了定心神,朝著張月初走去,欲殺之而後快。張月初挨了一腳,躺倒在地,已經沒了反抗之力,在場其他人傷的傷,死的死,也都是如此躺倒在地,連李敬熊也陷在那道裂口中掙扎不出,只能紅著眼怒視童寒山。

張月初吸了口氣,一想到李敬玄和表弟鄭白羽算是逃過此劫,自己也不算白死。將死之人倒無任何難過。

在場的其他人,看到這個情況,也算是都認命了。

就在此時,天空一聲鶴鳴,隨後一道人影飄落在地,正好擋在了童寒山與張月初之間。

童寒山怒急攻心,都沒仔細看一眼這人影,殘留紫氣的右臂便攻了過去。那人影也伸出了右臂,用手掌接了一拳。誰知那人影接了連李敬熊都難以接下的拳頭,竟然紋絲不動,只有右邊寬大的衣袖飄動了一番,反倒是童寒山倒退了兩步,心中不敢相信。

童寒山定睛一看,微弱的火光下,一位老道站在自己跟前。只見那老道,鶴髮童顏,鳳目疏眉,眉心正中一點赤紅,身穿一件白布寬鬆道袍,飄然而立,大有遺世獨立,羽化登仙之勢。

童寒山心中陰晴不定,問了一聲「你是何人?」

老道士一捋白須,閉上雙目緩緩笑道「貧道……趙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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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見雲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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