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上門 他叫季昭,是我們市局的畫像師……

31 上門 他叫季昭,是我們市局的畫像師……

趙向晚一句報警,整個趙家溝都忙碌起來。

今天是陰曆12月24日,南方小年,趙長興跑回村委辦公室,打電話報警。管轄趙家溝的派出所卻說遼省太遠,峰泰城固寧鎮那邊多的是深山野林、民風彪悍,如果人被拐到那裏,解救難度很大。不過,他們會請示上級,爭取和峰泰城公安局合作,努力營救被拐女性。

趙長庚哪裏有心思等派出所請示上級?回家收拾行李,帶着女兒照片,把三個兒子叫上,準備去遼省救人。

趙長興攔住他:「峰泰城固寧鎮那麼大,你怎麼找人?」

趙向晚站出來:「長興叔,我來打個電話。」

趙長興此刻對趙向晚十分信任,趕緊說:「電話在這裏,你趕緊撥吧。」

趙向晚撥通市局重案組電話,找到許嵩嶺,簡單交代事情經過之後,懇求道。

「趙清瑤今年才十八歲,和我一起長大,她現在被拐到峰泰城固寧鎮,具體哪個村子並不清楚。對方既然讓她寄出這封假平安信,說明他心虛害怕,擔心被家裏人找過來。既然對方心虛,說明他的拐賣行為有跡可尋。既然有跡可尋,又能寄信出來,那他一定離鎮上不遠,只要我們出警快,就能把清瑤解救出來。許隊,你在警隊影響力大,能不能想辦法和遼省峰泰城那邊聯繫,我和村裏人一起過去尋人。」

上次女兒差點被拐,許嵩嶺推動全省開展打擊拐賣行動。作為一名警察,許嵩嶺對拐賣婦女兒童的犯罪分子極為憎惡。聽到趙向晚的話,他毫不猶豫地說:「好,我有戰友在遼省省廳,我來幫你聯繫。」

趙長庚聽到趙向晚與許嵩嶺的對話,眼中滿是感激:「三妹子,如果瑤妹子回了家,我讓她給你磕頭!」

趙長興問:「你一個小姑娘,就不要和我們大老爺們一起去了。我聽說北方一到冬天凍得要命,呵口氣都能結成冰。你聽話,就在村裏等著,我帶着村裏幾個壯漢子過去。」

趙向晚的態度非常堅決:「讓我去,我能幫上忙。」

她有讀心術,尋人更快。從趙晨陽那裏雖然獲得不了太多有用的信息,但至少她能確認趙清瑤是被拐賣到北方一個屯子,關在地窖里,對方是個娶不上老婆的男人。

趙清瑤多在那裏停留一天,就多受一天磨難,必須動作要快。

在村委等許嵩嶺回話的間隙,趙仲武匆匆跑來,揮着手喊:「三妹子,三妹子,家裏來客人了——」

客人?

看看天色,已近黃昏,桔色的夕陽鋪灑開來,沖淡了冬天的寒冷。

這個時候誰會來做客?

趙向晚站起身問:「誰?」

村委位於村子上屋場,距離老屋大約幾百米。趙仲武沒有騎車,跑得氣喘吁吁:「小汽車,兩輛高級小汽車,好多禮物,姓季。」

趙向晚愣了一下,季?難道是季錦茂?

還真是季錦茂,他帶着季昭拜早年來了。

季錦茂想盡辦法把季昭送進市局,就是為了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讓季昭多和外界接觸,而趙向晚則是季昭與外界溝通的媒介與橋樑。

趙向晚過年歸家,季昭沒人說話,有些蔫蔫的,一天比一天沉默,發獃的時間越來越多。

眼看着快要過年,季家豪華別墅裏佈置得花團錦簇、喜氣洋洋,可是季昭卻一直興緻缺缺,時常坐在二樓大陽台,看着遠處蒼翠林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季錦茂與妻子洛丹楓覺得不對勁,悄悄商量著。

「自從兒子在市局上班之後,回應越來越多,我們喊他吃飯、散步,他都會點頭或者搖頭,現在這是怎麼了?又回到過去的樣子了。」

「會不會又有人在他耳邊說些不好聽的話?」

自從馮紅英說過地主家傻兒子的故事刺激到季昭之後,季錦茂把季昭身邊的人換了一個遍,確保忠心耿耿,按理應該不會有人再說類似的話。

「應該不會。我看他這個樣子,不像是難過,倒有點像……你記不記得兒子七歲的時候,我媽有事出了趟遠門,季昭一聲不吭蹲在角落?」

「噫,你這一說,倒真有點。兒子難道是……」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同時看向季昭。季錦茂試探著問了句:「我帶你去找趙向晚?」

一直有點悶悶的季昭忽然就轉過臉來,認真地看着季錦茂,重重地點了點頭,烏黑的眸子變得亮晶晶的。

季錦茂的心裏既歡喜又惆悵。

歡喜的是,被醫生判定為自閉症的兒子,現在終於有了情感起伏,能夠與人正常交流;惆悵的是,自己養了二十一的小子,只不過和趙向晚相處了半個月,就滿心滿眼都是她。

看到兒子有興緻,向來對他有求必應的季錦茂和洛丹楓趕緊準備禮物,把後備車廂塞得滿滿當當。季家奶奶囑咐道:「到了農村要有禮貌,要低調,咱們都是農村人出身,千萬別拿架子壓人。」

季錦茂哭笑不得:「媽,我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不知道這?」

季家奶奶陳芳溪女士是個慈眉善目的小老太太,瞪了季錦茂一眼:「我還不知道你?有了點錢就喜歡顯擺,一點也沉不住氣。趙向晚這姑娘我雖然沒見過,但卻是季昭的大貴人。要是沒有她,我的乖孫子就沒了。這次過去拜年一定要禮節周到,不能怠慢了她。你要是惹她不高興,那就不要回家來!」

季錦茂的父親去世得早,對含辛茹苦把他撫養長大的母親十分孝順,連連點頭:「是是是,聽您的。」

星市距離趙家溝一百多公里,走國道轉鄉間小道,因為準備禮物花了點時間,再加上路不太熟,時近黃昏方才到達。

季錦茂開了兩輛車出發,他帶季昭坐一輛,保鏢和禮物坐另一輛。原以為兩輛豪華汽車開進趙家溝,會引發一陣喧鬧。沒想到汽車停在村口之後,村民們態度挺淡定,幾個孩子把他們引到趙家老屋,拿着糖果就跑開了。

看到村民態度如此不卑不亢,季錦茂在心中感嘆,難怪趙向晚榮辱不驚,原來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民風如此淳樸淡定。

其實,這是個美麗的誤會。

村民們最愛看熱鬧,只是一來趙家溝剛剛送走趙青雲,再看到豪華小汽車過來衝擊感沒那麼強;二來趙晨陽與趙向晚真假千金案這個趙家溝迄今最強八卦,耗費了大家太多精力;三來呢,趙清瑤被拐牽動所有人的心神。正是傍晚時分,家家都在準備小年聚餐,哪裏還有閑心管季錦茂開的是什麼車。

季錦茂也是農村長大的孩子,季昭六歲之前一直和奶奶生活在鄉下,父子倆來到這裏倒是很自在。把保鏢留在車裏,帶着一個司機拎着大包小包的禮物走進堂屋,季錦茂禮貌地沖趙伯文一笑:「你好,請問這裏是趙向晚的家嗎?」

不管是真假千金、還是清瑤被拐,趙二福家的老屋都是旋渦中心所在。好不容易現在安靜下來,趙伯文和趙仲武正在收拾堂屋裏的桌椅板凳、殘茶瓜子,見到季錦茂和季昭邁步進屋,疑惑地直起腰來。

趙伯文上前招呼:「我是趙向晚的大哥,請問您是?」

季錦茂簡單介紹完自己,問道:「不知道你們父母在不在家?我這次過來一是拜年,二來也是認個門,以後兩家多多走動。」

聽到季錦茂這一說,趙伯文頓時就警覺起來,和趙仲武肩並著肩,一起用審慎的目光看向站在季錦茂身後不言不語的季昭。

趙仲武撇了撇嘴,心裏嘀咕:一個大男人,長這麼漂亮做什麼?漂亮能當飯吃嗎?

趙伯文眼眸暗了暗:脾氣看着不太好,為人也不熱情。趙向晚本來就面冷話少,如果他們在一起那家裏豈不是一絲熱氣也沒有?

也不怪兄弟倆以為季錦茂是上門提親的,實在是季錦茂來的時候不巧。

趙家溝過小年要掃塵、祭灶、吃年飯,正是一家人忙忙碌碌的時候,很少有人上門做客。再說了,做客一般也是上午,如果不是有特別重要的事,或者熟到一定程度,哪有快黃昏了才過來的?

季錦茂原本是想先在縣城住一晚,第二天一早過來的,偏偏季昭不願意,抿著唇坐在車裏不肯下來,沒奈何這才做了一回黃昏上門的客人。

雙方沉默了一秒,趙伯文說:「我爸媽今天身體不舒服,剛剛躺下休息,今天只能由我來招待兩位貴客。你們稍等,我讓仲武去叫向晚回來。今天村裏發了一點事情,她在村委會打電話呢。」

以前家裏都是錢淑芬迎來送往,現在她被趙晨陽傷了心躲在屋裏不肯出來,趙伯文只得努力撐起一家之主的模樣,端茶倒水,安排趙仲武去叫趙向晚回來。

錢淑芬與趙二福在裏屋聽得清清楚楚,但一點也不想出去。

嬌養了十年、處心積慮送到城裏享福的親生女兒趙晨陽,絕情地拒絕了他們,毫不猶豫地跟着趙青雲離開,這對他們是致命的打擊。

他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承認,掏心掏肺為了趙晨陽,到頭來卻養了一頭白眼狼。

他們更不願意承認,處處打壓、苛待的趙向晚,莫名其妙地成長起來,成為一個連趙青雲都想討好的厲害人。

村裏人罵他們喪良心,兒子怪他們欠考量,將來向晚出嫁他們一分錢彩禮收不到,過完年還得掏錢出力為三妹子蓋間屋。

弄到現在裏外不是人,錢淑芬想死的心都有。

報應啊,真是報應!

錢淑芬腦袋上裹了條毛巾,躺在被窩裏哼哼唧唧,趙二福坐在床榻板上抽旱煙,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堂屋裏人來人往,不管是討論瑤妹子被拐,還是季錦茂上門,他倆都沒有放在心上。

反正季錦茂找的是趙向晚,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這麼一想,錢淑芬、趙二福連面都不想露。

季錦茂指揮司機將大包小包提到堂屋放好,笑着說:「今天是小年,我特地帶兒子過來拜個早年。按老禮呢,應該是上午過來,但因為準備禮物花了點時間,再加上路況不熟悉,邊走邊問,所以到得晚了。」

遠來是客,季錦茂的解釋讓趙伯文放下心裏那一分不滿,客氣地回應:「你們路上辛苦了,請坐請坐。帶這麼多東西……」

一句話沒有說完,趙伯文的目光被季錦茂不斷拿上來的禮物閃瞎了眼。

禮物擺在堂屋,把一個角落塞得滿滿當當。從來沒有見過的新奇水果,包裝精美的煙酒、堅果、餅乾,用高檔木盒裝着的面料、服裝,幾個港城金鋪專用的紅色紙袋,裏面裝着的只怕是昂貴的黃金首飾!

趙伯文額頭有些冒汗。

哪怕是做大官的趙青雲,上門認親都沒有帶這麼貴重的禮物,季錦茂送這麼多東西過來,到底是什麼意思?趙向晚從哪裏認得這樣大方的有錢人?

季錦茂看出來趙伯文的不自在,笑着解釋:「趙向晚是我兒子季昭的救命恩人,這些只是我們的一點小小心意,謝謝你們把趙向晚培養得那麼優秀。」

趙伯文聽他誇趙向晚,自豪感頓生,笑容滿面:「向晚在家裏排行老三,我們都叫她三妹子。她從小就喜歡讀書,是我們村裏這幾年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呢。」

一來二去,季錦茂成功地讓趙伯文放下戒心,兩人愉快地交流。

季昭坐在竹椅上,長腿規規矩矩地屈在身前,安靜傾聽,一言不發。他模樣實在生得好,皮膚白得像細瓷,頭髮眼睛黑得像墨玉,漂亮得不似真人。趙伯文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就怕呼吸聲大了把他給吹跑了、暖化了。

等到趙向晚回來,趙伯文如釋重負:「三妹子,你終於來了。」

季昭站了起來。

他個子高,穿一件長款淺灰大衣更顯得身材修長挺拔,再加上容貌出眾,站在那裏真是讓老屋蓬蓽生輝。

趙向晚微笑:「你來了?」

季昭點了點頭,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專註地看着她,彷彿在說:這麼久沒看到你,你到哪裏去了?

一步步走近,季昭心中世界再一次展現在趙向晚腦海中。

曠野上方多了一抹淺淺的陽光,柔和的米黃讓整個畫面多了暖意。雲雀站在樹枝之上,啾啾地叫着,歪著腦袋盯着那道陽光。

陽光安靜地灑在雲雀頭頂,畫面溫馨而寧靜。

看到這隻小雲雀,趙向晚的嘴角漸漸上揚。

有了陽光,雪就會化,小草也該冒出頭了。

【你不在,太陽就不會出來。】

季昭的聲音裏帶着淡淡的委屈。

趙向晚說:「你可以畫一個太陽。」

【畫出來的太陽不會發光。】

季昭往前走了一步,與趙向晚只一臂之隔,像那隻雲雀一樣微微歪頭,優美的下頜線在喉結處突起,再收自胸骨窩。

喉嚨是一個人的命門,只有面對充分信任的人才會展露這個部位。因此歪頭傳遞出一種順從的態度,還有絕對的信任。

——意識到這一點時,趙向晚的心口暖暖的。

季昭眼裏有笑意,整個人似乎活了過來。看到這個畫面,季錦茂終於放下心來,咧開嘴笑得歡樂無比:「趙向晚,你一回家,季昭沒人說話有些孤單,所以就帶他過來了。」

趙向晚笑了笑,態度沉靜。

季錦茂越看她越喜歡,笑得像個彌勒佛:「見到你就好,見到你就好,你跟季昭說幾句話,讓他在家安心待着,等你開學回星市就能再見面了。」

確認過眼前人是趙向晚之後,季昭便坐回竹椅,像在市局上班一樣,看似相隔甚遠,但卻注意力高度集中,隨時聽候她的指令。

季昭的模樣讓趙伯文、趙仲武內心犯起了嘀咕。

這個年青人到底是怎麼回事?要說喜歡趙向晚吧,眼神清澈,一絲邪念也沒有,招呼不打就坐了回去;要說不喜歡趙向晚吧,見到她之後眉眼帶笑,高冷氣場消失不見。

趙向晚很習慣與季昭的這種相處模式,輕聲道:「出太陽的時候飛一飛,陰天了就在窩裏歇一歇。」

季昭聽懂了,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門外趙長興扯開嗓子喊:「趙向晚,趙向晚,市局那邊回電話,已經聯繫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趙向晚快步走出屋和趙長興商量。

「有沒有瑤妹子的照片?」

「有有有,剛剛長庚找了幾張。」

趙向晚接過趙長興遞過來的照片,眼眸暗了暗。

趙長興也在一旁嘆氣:「照片就這幾張。只是臉太小,不知道認不認得出來。」

趙向晚搖頭:「難。」

農村人很少照相,只有特別重要的時候才會鄭重其事地到縣城照相館拍照。趙長庚剛剛翻箱倒櫃找出來的全家合影中,趙清瑤的臉只有兩厘米大小,根本看不清臉。

唯一的兩張半寸小照,分別是初中、高中畢業時學校組織拍的證件照,一張面相稚嫩,另一張表情呆板。

想要靠這幾張小小照片,從從茫茫人海里把趙清瑤找出來,難度太大。

季昭耳朵尖,聽到趙向晚說話,忽然插了一句話進來。

【我來畫】

趙向晚心中一喜,對啊,這不是現成的畫像師嗎?

趙向晚對季昭畫像的本事非常認可,超寫實派天才畫家,能夠根據酒店服務員口述還原趙青雲的肖像,現在有照片參考、有這麼多親人描述,畫一幅還原度高的趙清瑤面容小像絕對不是問題。

將照片送到季昭面前,趙向晚問:「你的畫夾呢?」

季昭轉頭看向季錦茂,一雙眸子亮閃閃的。

季錦茂最服兒子這個表情,立馬屁顛顛地回車裏拿過來畫夾、素描紙和炭筆。

趙向晚的描述簡潔清晰。

「比我矮半個頭。」

「比我胖一點。」

「有兩個小酒窩。」

「頭髮不多,扎辮子。」

和趙清瑤一起打工的姑娘糾正她:「不,瑤妹子愛俏,到城裏就燙了頭髮,劉海卷卷的,大波浪,到耳朵這裏。」

嘰嘰喳喳聲中,季昭右手輕抬。

一拿起畫筆,他的眼眸便變得專註無比,在夕陽映照之下更顯幽深。

眼睛掃過趙向晚手中的幾張黑白照片,季昭手腕輕動,鉛筆一勾一劃,在白紙上快速掠過。

不過寥寥幾筆,一個靈動、俏皮,帶着幾分野性美的姑娘便躍然紙上。

趙長興喜得張大了嘴:「啊,對對對,就是這個樣子!」

趙長庚死死地盯着畫中人,眼中含淚,哽咽著說:「我的瑤妹子,我的瑤妹子啊……」

堂屋門口不知不覺圍過來一群人,都是打算跟着趙長庚去東北救人的鄉親們。看到這副肖像畫,都嘖嘖稱奇。

「這人是個畫家吧?畫得這麼好!」

「這漂亮小伙以前也沒見過瑤妹子啊,怎麼只看一眼照片就能畫得這麼像!」

「奇怪,也只畫了幾筆吧,怎麼就一眼能認得出來是瑤妹子咧?」

「感覺就像是瑤妹子自己跳到畫上去了一樣。」

趙向晚確認過憑這張線描圖能夠認出人來之後,對季昭說:「很好,再畫兩幅。」

季昭與她配合非常默契,點了點頭,從畫夾里取出兩張素描紙,刷刷刷地畫起來。他的動作很快,後面畫的兩張和前面畫的宛如複製一般,又引來眾人誇讚。

「趙向晚從哪裏找來的畫家啊?畫得又快又好。」

「有了這個畫像,只要瑤妹子在那裏露過面,肯定能找得出來。」

「這個小夥子真厲害!」

「可不是?不光長得俊,畫畫還畫得好。趙向晚很優秀,朋友也這麼優秀。」

季昭雖然自閉,但繪畫天賦驚人,只需要看過一眼,就能將場景、人物完美還原,被譽為超寫實派的開創者。季錦茂曾經聽過無數人誇讚兒子是「天才畫家」、「藝術界未來新星」,他深知兒子異於常人,不管是來自媒體還是藝術界的美譽都沒有讓他迷失。

可是今天,坐在這粗陋的村屋,聽到村民們的議論,季錦茂有點沉醉。

這麼多村民,發自內心地誇他家兒子畫得好!他們說兒子是個厲害的小夥子!他們沒有看出來季昭和旁人不同!他們說季昭很優秀!

被大眾接納的感覺太過美好,季錦茂這一顆為兒子操碎了的心彷彿泡在溫泉水裏,暖暖的、軟軟的,還有點飄飄蕩蕩。

季昭並不知道父親在這裏飄飄然,他只要一開始畫畫,眼裏便只有眼前畫筆與畫紙。畫了三幅之後,炭筆一收,他將肖像畫交給趙向晚。

趙向晚嘴角微翹,笑容很明媚。

季昭內心世界裏的一抹陽光更加燦爛,雲雀在歡快地鳴叫。

【有點餓。】

季昭的聲音有一種青澀的少年感,讓趙向晚聽着很放鬆,沒有一絲壓迫感。

趙向晚將肖像畫交給趙長興保管,高高興興地擼起袖子:「我給你煮甜酒沖蛋喝。」

做慣了家務活的趙向晚比大哥能幹,她拿出瓦罐煨在煤爐上,丟一把紅棗、桂圓,再加上紅糖,待糖水煮開之後再加上米酒和打散的雞蛋液,一罐甜絲絲、營養豐富的甜酒沖蛋便成了。

甜茶里飄着被滾水沖開的蛋花,黃澄澄、金燦燦、香噴噴,季昭接過茶碗,眉眼彎彎。

趙向晚囑咐他:「先吹一下再喝,小心燙嘴。」

季昭依言吹了吹,湊近碗邊輕輕啜了一小口,發出「絲——」的一聲。

聽到這個聲音,季錦茂忽然眼眶一紅,差點落下淚來。

這麼多年,不知道找過多少專家、醫生、教授,都說季昭這是發育障礙性疾病,沒辦法根治,只能通過適當的干預減輕癥狀。他原本已經絕望,認命,沒想到老天爺送來趙向晚,讓季昭越來越正常。

季昭現在能夠正確理解趙向晚的話語,準確執行她的命令,並在行動間給予正向回饋——這要是放在以前,季錦茂連想都不敢想。

季昭的表現贏得了村民的尊敬,趙長興接過趙向晚遞過來的茶碗,坐下來與他說話:「你是畫家嗎?」

季昭眼風都不給他一個,低頭喝甜茶,不理不睬。

趙長興有點尷尬,趙向晚介紹道:「他叫季昭,是我們市局的畫像師,他性格比較內向,不愛說話。」

「哦!」

趙長興一聽更加肅然起敬,季昭的冷淡也被他演繹成為天才獨有的高傲,「原來是公安局的警察啊,厲害、厲害。」

聽到他們的對話,季錦茂內心充滿對趙向晚的感激。她知道怎麼在外面保護季昭,她知道怎樣讓旁人接受季昭的存在。在這裏,沒有人覺得季昭是地主家的傻兒子,也沒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

聞到甜酒的香味,聽到外面的熱鬧,錢淑芬終於扛不住,從床上爬了起來。剛剛走到堂屋,目光便被角落禮物所吸引,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人是誰?怎麼送這麼貴重的禮物?

訕笑着走近,錢淑芬彎腰想要拿起放在最上面的紅色紙袋,心裏嘀咕著:看着有點像縣城那家老鳳祥金鋪的包裝,不會真是金子吧?

趙伯文咳嗽一聲,用目光制止母親的舉動。趙仲武反應更快,快步上前一隻手扶住她胳膊,另一隻將紙袋子奪下,低聲道:「這是三妹子的東西,你別動!」

季錦茂看錢淑芬裹着條毛巾從裏屋出來,估摸著應該是趙向晚的母親,正要起身打招呼,卻被趙向晚叫住:「不用管她。」

季錦茂有點糊塗,不過他反應快,屁股剛剛離開椅子,馬上又貼了回去。

趙長興現在對趙向晚十分信服,自然不會讓錢淑芬再占她的便宜,提高音量說:「錢嫂子,你別忘了剛才村裏的決定。」

錢淑芬嘿嘿乾笑兩聲:「我,我就是看看,你們忙,你們忙。」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禮物,錢淑芬一顆心彷彿在油鍋里煎熬。如果自己對三妹子稍微好一點,這些東西都是自己的!

錢淑芬的到來讓原本熱鬧的場面突然沉悶下來。

趙仲武把她送回屋,咬着牙教訓了幾句:「既然你心裏只有四妹子那個沒良心的,那就別再佔三妹子的便宜。來客人了你裝死,拿禮物的時候倒是挺積極,媽,你不要臉,我們做兒子還要臉呢。」

錢淑芬一張臉漲得通紅,往床沿上一坐,氣得半天沒有言語。

趙仲武又轉過頭對悶聲不響的父親說:「瑤妹子被拐,村裏人都在想辦法,你和媽躲在屋裏不出來就算了,只是有一點,別出來添亂。」

因為偷換了趙向晚和趙晨陽,趙二福在村裏臉面盡失,兒子的強勢讓他不得不承認——兒子長大了,翅膀硬了!他也老了。他嘟噥了兩句,低下頭沒有再說。

堂屋裏的人都在討論趙清瑤失蹤的事情,季錦茂問趙向晚:「你要跟着去?」

趙向晚「嗯」了一聲。

遼省峰泰城固寧鎮距離趙家溝兩千公里路程,從江南到東北,跨越幾乎半個華國,北地正值寒冷之季,室外溫度零下十幾、二十度,趙向晚一個小姑娘,為了營救同村姑娘,不畏艱險,這讓在生意場上見多了投機分子的季錦茂十分欽佩。

「我來幫你。」季錦茂主動站了出來,「我開了兩輛車過來,可以帶三個人去星市,我幫你們買機票,明天一早出發,中午就能到達遼省。再讓那邊派車來接,你們下午應該就能到地方。」

有了季錦茂的幫助,趙向晚、趙長興、趙長庚三人順利到達遼省。

一下飛機,撲面而來的刺骨寒風、鵝毛大雪讓趙向晚將外衣和圍巾裹得更緊了一些。

季錦茂為她準備了防寒衣物,在小棉襖外面套厚絨長款的羽絨服,戴一頂貂毛帽子,再穿上厚底高幫雪地靴。先前覺得臃腫累贅,現在整個人在零下十六度的室外縮成一團,才知道這都是必備的。

趙向晚抬起戴着棉手套的雙手,捂在鼻子前面,看着眼睫毛上一層冰霜,嘆了一口氣。

——還是低估了北方的冷!

來接他們的遼省刑警勞銳志趕緊制止:「別呵氣,小心鼻子凍住。」北地嚴寒,呵氣成冰,不是鬧着玩的。

勞銳志是許嵩嶺的戰友,一個戰壕里扛過槍,過命的交情。難得許嵩嶺打電話拜託他幫忙,勞銳志對趙向晚三人非常熱情。簡單介紹過之後,勞銳志開車將三人送到泰城固寧鎮派出所。

哪怕只是一封可疑家信,哪怕沒有其他失蹤或者被拐的證據,因為有勞銳志出面,固寧鎮派出所的出警速度非常快,由施必武所長親自帶隊,立即組織了趙清瑤失蹤專案組,全力投入對她的搜尋。

趙向晚拿出季昭畫的畫像。

畫像唯妙唯肖、生動形象,施必勝接過來一看,眼睛瞪得老大:「你們這是哪個畫的?畫得太傳神了!」

趙長興帶來的照片他也看了,根本就看不清楚臉。拿着這樣的照片找人,那真是大海撈針。季昭的畫像就不一樣了,圓臉、小酒窩、一雙活潑的杏眼,生動的靈動之氣透過紙面撲面而來,只要是見過這個姑娘的人,一定能認得出來。

勞銳志湊過來一看,「嚯!」地一聲,看趙向晚的眼神變得不一樣,「這是你們市局的畫像師畫的?老許終於找到人了?」

趙向晚點了點頭。

勞銳志越看越心驚:「這個畫像師……不像是一般人啊,這線條、這逼真程度、這表現力,都快趕上遼省美院的教授了。」

季昭被譽為天才畫家,開創繪圖新流派,十五歲舉辦個人畫展,水平本來就比一般的美院教授更強,在市局當個編外的畫像師,完全是大材小用。趙向晚笑了笑,忽然有點小驕傲。

勞銳志問:「畫像師叫什麼名字?以後我們要是遇到需要,就來找你們支援,這水平……不得了不得了。」

趙向晚說:「他叫季昭。如果你們有需要,就找我們許隊。」

季昭的超寫實繪畫能力如果用在協助破案上,的確有奇效。她也想看看,季昭從純藝術領域走出來,未來能夠走多遠。

人像圖一共帶來三張,趙向晚留了一張,其餘兩張交給派出所同志。三隊人馬手執畫像,開始地毯式詢問。

勞志銳、施必勝帶着趙向晚,第一站殺往固寧鎮郵政局。

郵政局門口有一個大大的綠色郵筒,頂面被雪蓋了厚厚一層,側面開口微張,將來往信件吞沒。

趙向晚圍着郵筒轉了一個圈,來到郵局櫃枱,將趙清瑤寄過來的信遞給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看過郵戳,點頭道:「是的,是從我們這裏寄出去的。」

施必勝是個五大三粗的高壯漢子,說話聲若洪鐘:「十天前寄出去的信,你們有印象沒?」

工作人員搖頭表示沒有印象。每天從郵筒里把信件取出,蓋上郵戳再分發往全國各地,他哪裏會留意這麼一封小小的信件?

趙長庚顫抖著將畫像放在櫃枱,滿懷希望地問:「你們,有沒有看到這個妹子?」

工作人員依然搖頭。

趙長庚面如土色,篩糠似地抖了起來。一是冷得扛不住,二是心裏慌。

趙長興扶住堂弟,安慰道:「你別急,慢慢問,我們剛來,哪裏能夠這麼快就有結果?別慌,穩住,瑤妹子還在等着我們呢。」

趙長興的話,讓趙長庚的顫抖漸漸好了起來,他努力給自己打氣:「好,我不慌,不給警察同志添亂。」

趙向晚問:「鎮上只有這一個郵局嗎?」

施必勝的聲音很大,震得耳膜嗡嗡地響:「對!就這一個。」

【大老爺們找人,帶來個小姑娘,這不是開玩笑嗎?光憑一封沒留寄信地址的信,就說人被拐到我們固寧鎮,要不是勞警官親自帶過來,誰會立案找人?這大過年的,一個所的警察都出動,我真是服了!】

聽到施必勝的心聲,趙向晚眼眸閃動。

如果不是及時聽到趙晨陽的心聲,就連趙向晚也有可能忽視掉趙長庚手裏的那封信。

如果等到一年後趙長庚察覺到不對勁再去尋找,恐怕真的是枯骨嶙峋。

趙晨陽這個重生者,在這個案件里派了用場,那就留着。送上門的金手指,不用白不用。

知道結果之後,再來尋找線索,就容易得多。

信,是在脅迫狀態下寫的。淚痕洇濕字跡,寫到「好」字時最後一橫劃破紙面,這說明趙清瑤傷心難過,寫信時態度很抗拒。

信,是在暗處寫的。點燃的蠟燭放在信紙的右上方,因為太過昏暗不得不努力靠近燭光寫信,蠟油滴落紙面,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迹。為什麼不在白天寫信?只有兩種可能,其一必須避著人;其二她被囚禁在暗處,無法見光。

只不過,不管是郵戳地址與寄信地址的不一致,還是趙清瑤紙上的淚水與蠟油印記,以及筆跡所表現出來的疲憊與緊張,這些都無法作為直接證據。

趙長興雖然是村委主任,但到了這裏人生地不熟,完全沒有了主張。看到施所長帶着脾氣大聲說話,他有點不安,緊張地看着趙向晚。

趙向晚理了理思路,迎向施必勝的目光,繼續問:「附近有哪些鄉村?走到鎮郵局有哪些路?」

施必勝雖然對這次的尋人行動心中不滿,但態度上還是非常配合。他如數家珍地說出附近十幾個屯子的名字,指著郵局門口:「就這兩條路。」

固寧鎮郵局正位於一條十字路口的內側,門前東、南、西、北分別有四個方向,分別通往不同的鄉村。

趙向晚率先推開郵局大門,風雪撲面而來。

施必勝搖搖頭,跟着一起走出。

一行五人,沿着郵局門前的兩條路,開始挨家挨戶地敲門詢問。

正是東北最冷的時節,家家閉門不出。大雪紛紛而下,趙長興、趙長庚面色慘淡,總覺得尋回趙清瑤希望渺茫。走出去連個人影都沒有,到哪裏去找人?

趙向晚邁著大步走在前面:「別灰心,一家一家地敲,總能問出點什麼!」

頂着風雪,一行五個人在鎮上詢問。

從早上問到下午,一絲回應都沒有,基本都是搖頭:「沒見過」、「不知道」。

風雪凜冽,一群人變成了雪人,眉毛、睫毛上掛起冰霜。

終於,當敲開一戶商鋪,趙向晚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這是一家麵館,臨街做生意,後邊有個小院子、兩間屋。開門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嫂子,模樣憨厚,她看了看畫像,眼睛不自覺地瞟向右上方。

看到她這個不自覺的小動作,趙向晚立馬警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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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之讀心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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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上門 他叫季昭,是我們市局的畫像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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