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拐賣 等著吃牢飯吧!

32 拐賣 等著吃牢飯吧!

麵館老闆娘看着施必勝遞到眼前的畫像:「不好意思,沒見過。」

【這姑娘……好像在哪裏見過?鄧雪芳十一月份左右領回來一個南方姑娘,那姑娘穿件綠衣服、抱着個藍布包包,在我店裏吃了碗面。和畫上的姑娘眉眼很像,就是頭髮不太像,剃得短短的,整個人有點迷迷噔噔的樣子。】

趙向晚追問面鋪的女主人:「您再仔細看看,也許她肚子餓了在您家吃過面呢?」

中年女人依然搖頭:「不不不,我沒見過。」

【鄧雪芳這人脾氣大,是寬甸屯子出了名的火銃子,哪個敢惹她?鄉里鄉親的,我在鎮上開門做生意,可不敢說出她來。】

趙向晚:「真沒見過?」

中年女人有些心虛地轉移開視線:「沒有。」

趙向晚的語氣非常篤定:「你見過她。」

中年女人慌忙擺手:「沒有、沒有。」

趙向晚目光炯炯,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她和畫像有點不一樣?哪裏不一樣?頭髮變短了?很好,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衣服?紅、綠、黃、藍……很好,原來是綠色。她的狀態怎麼樣?很活潑?不對,她有些萎靡。」

中年女人一個字沒有說,可是趙向晚卻句句都在點,感覺自己完全被看透,嚇得後退兩步,一屁股坐在長椅上。

趙向晚陡然提高音量:「說!你明明見過她,為什麼隱瞞?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中年女人臉色發白,叫起屈來:「天地良心,我要是藏了她,讓我不得好死。」

勞志銳聽許嵩嶺吹噓過趙向晚的能力,站在一旁看熱鬧。

施必勝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卻被勞志銳拉了一把。施必勝斜了他一眼,勞志銳悄聲說:「這丫頭虎得很,你讓她問。」

施必勝閉上嘴,雙手抱在胸前立於門口。

中年女人將目光投向身穿制服的施必勝:「施所長,你管管她啊,這人哪裏來的?為什麼要冤枉人!」

施必勝顧左右而言他:「今天真冷啊。」

勞銳志忍俊不禁:「可不是,老大的雪,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趙向晚加重了語氣:「如果不說實話,那就跟我們回派出所。不管你承不承認,這個年你別想過好!」

老百姓怕警察,尤其是年關將近,誰願意惹上事到派出所去?中年女人見躲不過,只得嘆了一口氣:「這丫頭!真服了你。畫像上的這個姑娘我在十一月份見過一回,不過不敢肯定。」

趙長庚一聽,慌手慌腳地撲到她面前:「是十一月底吧?我家瑤妹子就是十一月份從深市電子廠出來,沒錯的,就是她,就是她!你看到她去了哪裏?」

中年女人張了張嘴,轉念一想又閉上了嘴。猶豫半天,她同情地看着趙長庚:「那個……就是吃了碗面,我哪裏知道她去了哪裏。」

奔波幾天,終於有了女兒的下落,趙長庚哪裏肯就此放過?他撲通一聲跪在中年女人面前,眼淚婆娑地哀求:「我,我只有這一個女兒,平時嬌生慣養吃不得苦,求你好好想想,她和誰在一起,到哪裏去了?」

施必勝沒想到,趙向晚當真問了一些線索,不由得暗自稱奇。他與勞志銳交換了一個眼神,勞志銳挑了挑眉,在他耳邊說:「這丫頭是許黑臉的徒弟,厲害得很。別看還在讀大學,但審訊是一把子好手。」

許嵩嶺刑偵能力突出,為人鐵面無私,行業人送綽號「許黑臉」,在警界赫赫有名。施必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本以為這丫頭是跟着大人過來湊熱鬧的,沒想到竟然是許嵩嶺的徒弟。

施必勝先前帶隊找人只是礙於面子,內心卻有些不以為然,可是現在聽下來,趙清瑤還真在固寧鎮出現過,極有可能被人拐到了這裏。想到這裏,他大喝一聲:「有什麼線索趕緊說,要是耽誤了公務,你可承擔不起責任!」

施必勝的聲音本來就大,這一放開嗓子,把中年女人聽着打了個激靈,她壓低了聲音,支支吾吾地說:「那,那我要是說了,你們可不能透出信兒,說是我講的。」

趙向晚點頭應承。

中年女人左右瞅瞅,一直到施必勝不耐煩開口:「不會說出去,你趕緊的!別磨嘰!」這才說出實話。

「畫像上這姑娘和寬甸屯子鄧雪芳在一塊,吃了一碗面之後就走了。她頭髮削得短短的,人瞅著有點兒迷瞪,不知道是不是給下了葯。」

迷瞪、下藥?施必勝與勞志銳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趙向晚問:「鄧雪芳是什麼人?多大年紀?」

中年女人一五一十地將鄧雪芳的情況說出來。寬甸屯子距離鎮上六十多里路,屯子不大,一共三十多戶人家,靠着大山、地處偏僻、交通不便,山民很窮,最窮的那一個叫鄧滿根。

鄧滿根家裏只有一子一女,老婆生完兒子之後就死了,家裏全靠老大鄧雪芳撐起來。鄧雪芳脾氣火爆、力氣大,是附近有名的火銃子,嫁到鎮上郭家老三之後,因為經常補貼娘家,和丈夫干過好幾次仗。她弟弟鄧雪民二十大幾了,小時候從山上滾下來斷了一條腿成了殘廢,一直沒娶上老婆,鄧雪芳與弟弟鄧雪民關係好,為他的親事着急上火,把鎮上的媒婆都求了個遍,都沒成事。

趙長庚一聽,心急如焚,一把抓住施必勝的手上下搖晃:「公安同志,我家瑤妹子肯定是被這個鄧雪芳拐到寬甸屯子去了!你們趕緊去救人吶。」

施必勝皺了皺眉:「先把鄧雪芳帶到所里問問。」

趙向晚抬頭看了他一眼:「讓我來問吧。」鄧雪芳與鄧雪民關係好,為了他甚至不惜與丈夫鬧翻,那她絕對不會承認。她只要說與趙清瑤只是偶遇,看她可憐帶着吃了碗面,事後她去了哪裏並不知情,那審訊便會陷入僵局。

事實證明,趙向晚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鄧雪芳被請到派出所時表現得非常囂張。

三十多歲,身材幹瘦,嗓門很大,脾氣一點就爆。面對施必勝的詢問,鄧雪芳一拍桌子便吼了回去:「怎麼,公安了不起啊?我沒見過這個姑娘,你把我帶過來做什麼?」

趙向晚將趙清瑤的畫像放在鄧雪芳眼前:「看清楚。」

鄧雪芳的瞳孔陡然縮小,不自在地轉過臉:「我不認得她。」

趙向晚冷笑:「你不僅認得,你還很討厭她!」

鄧雪芳脖子一梗,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們怎麼找過來的?是哪裏出了紕漏?我特地跑到深市電子廠打工,挑中了這個傻丫頭,哄着她辭職和我一起到彌安市,就是為了給我兄弟找個媳婦。天南地北這麼遠,她家裏人怎麼會找到這裏來?】

趙向晚眯了眯眼:「鄧雪芳,你在深市電子廠打過工,應該是認得趙清瑤的,為什麼說謊?」

鄧雪芳心一慌,目光遊離。

這個心虛的模樣,連施必勝都能看出問題,吼道:「鄧雪芳!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拐賣婦女,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你可想清楚了。」

鄧雪芳低頭半晌,忽然抬起頭,態度變得堅定:「電子廠那麼多人,我和她也不熟。」

【十一月份騙她說彌安大學有個教授要找保姆,只需要帶帶孩子種種花,還能在大學校園裏看書、學習,她就動了心思。這丫頭好騙,我說機會難得不能讓別人知道,免得被同鄉的搶了,她就沒和同村的那兩個打招呼,直接跟着我一起坐火車過來,到了彌安市要轉車,我說介紹個對象給她,沒想到立馬翻了臉,差點和我打起來。幸好我提前準備了一點迷藥,不然真沒辦法把她帶到鎮上來。】

趙向晚:「你和趙清瑤從深市出發,同村的春妮知道。你和她到達固寧鎮,鎮上不少人都看見了。」

鄧雪芳:「那又怎麼樣?天大地大,難道我不能和她坐火車,不能一起在鎮上出現?我就是看她可憐,管了她一頓飯,怎麼嘀?好人好事還不能做了?」

趙長興懇求施必勝:「施所長,趙清瑤是被她拐來的,只要找到人,就能給她定罪。」

鄧雪芳此刻卻淡定下來,嘴唇抿成一條線,一臉的無所謂:「你們去找,你們去找,找得到再來定我的罪。」

趙向晚想要再聽聽她心中所想,卻發現她已經完成心理建設,豎起厚厚的精神屏障,一絲口風都不露。

趙向晚還要再問,趙長庚已經按捺不住,哭着說:「快去,快去,我們快去把瑤妹子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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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凜冽,靠山的屯子一片寂靜,只有風雪簌簌落地的聲響。

「嗚——」一陣汽車的轟鳴聲傳來,將這個幾乎靜止的畫面打破。

雪大封山,寬甸屯子家家戶戶燒火炕,窩在暖和屋子裏準備過年。聽到屋外傳來的汽車喇叭聲,都豎起耳朵好奇地觀望着外面的動靜。

「這個時候誰會來我們屯子?」

「是啊,那麼大的雪,積雪足有半尺深。」

「我瞅一眼……媽哎,是兩輛警車,前面還有一台鏟雪車開路咧。瞅著好像是往屯東頭去了。」

警車上的趙長庚心急如焚,看到那厚厚的積雪,感激地看向勞志銳:「公安同志,感謝你們,感謝你們!要是沒有你們,這麼大的雪,我們根本沒辦法進村子。」

如果不是有趙向晚找到她的警察師父,這北方天寒地凍的,哪怕公安同志再敬業,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大雪天開車進山。

勞志銳找來交通局的朋友幫忙,派出一輛鏟雪車在前面開路,這才順利開進屯子。即使是這樣,六十里的山路,足足開了四個多小時!

勞志銳擺擺手,爽快一笑:「為人民服務嘛。」

施必勝白了他一眼,停好車快步下車,在屯子書記的帶領下敲開鄧滿根家的大門。

趙向晚呵了呵凍僵的雙手,緊跟着下了車。

她的判斷是準確的,對方讓趙清瑤寫信回家,透露出兩個非常重要的信息。

第一,郵寄方便,說明住所距離鎮上郵局不遠,不是窮鄉僻壤。

第二,主動寫信,說明對方拐賣過程中留下不少痕迹,害怕被發現。害怕的背後,代表的是當地買賣人口沒有形成風氣,群眾基礎好。

趙向晚接觸過一些婦女被拐案件,有的被拐賣到深山,那裏交通不便、民風彪悍,買來的婦女被全村人盯着,遇到警察進村,村民一起對抗,解救難度大。寬甸屯子不算偏僻,與鎮上聯繫緊密,村委領導能夠主動配合警方,這讓解救趙清瑤變得相對容易一些。

從車上下來,一腳下去,腳陷進沒至膝蓋的雪地,趙向晚差點摔倒。勞志銳扶住她胳膊,笑着說:「南方姑娘,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吧?」

趙向晚點點頭,努力穩住身形,深一腳淺一腳走到鄧滿根家那扇破舊的大門前,看着門口貼著的鮮紅春聯,定了定神。

上聯:向陽門第春常在

下聯:積善人家慶有餘

橫批:春滿乾坤

積善人家?拐賣婦女的家庭,竟然有臉說自己是向陽門第、積善人家!趙向晚嘲諷一笑,抬眸看向前來應門的老漢。

老漢身形佝僂,乾瘦矮小,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雙渾濁的眼睛總像是含着淚水。他行動有些遲緩,視力不太好,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找誰?」

書記鄧大谷好好在家裏窩冬,沒想到被施所長拖出來抓人,憋著一肚子的火,大聲道:「滿根,你家雪芳是不是領回家一個姑娘?趕緊帶出來吧!」大男人娶不到老婆,那就努力出去打工掙錢,有了錢還愁找不到媳婦?盡搞些歪門邪道,大冷的天警察上門,真他媽煩人!

聽到書記的聲音,鄧滿根嚇了一跳,縮著脖子囁嚅著:「書記,你說什麼吶?我家就我和雪民,哪來的姑娘。」

趙長興哪裏還能忍耐得住,擠開鄧滿根,衝進這個北地農家院子。

圍牆上的土磚斑斑駁駁,兩棵光禿禿的歪脖子樹讓這個不大的院子顯得有些凄涼。踩過積雪,掀開厚厚的棉布門簾,撲面而來的暖氣讓趙長興頓了頓。

「什麼人?出去!」

隨着聲音,一個國字臉、紫膛面孔的年青男子穿着件破舊棉襖,一瘸一拐地衝過來,惡狠狠地將趙長興一推。

男子個子雖然不高,但胳膊粗壯有力,眼睛裏透著凶光,趙長興被他大力一推,踉蹌著後退幾步。施必勝托住趙長興後背,厲聲道:「幹什麼!」

男子抬頭看到身穿公安制服的施必勝,眼神有一剎那的驚慌,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公安同志,這是我家!」

鄧大谷帶着另外幾個派出所的公安幹警,在鄧滿根緊張的眼神中將房門一間一間地推開。鄧滿根家裏窮,哪怕女兒嫁到鎮上時常救濟,依然家徒四壁,屋裏除了土炕就是幾口箱子,根本沒有能夠藏人的地方。

不過幾分鐘時間,所有公安幹警都失望而歸,對施必勝彙報著。

「沒有!」

「報告所長,沒有發現。」

「沒有看到趙清瑤。」

「地窖呢?找了沒?」

「都屯著菜,沒人。」

趙長庚原本以為只是一到鄧滿根家就能找到女兒,沒想到一無所獲,一顆心空落落的,悶着喘不上氣來,只能用求助的眼光看着趙向晚。

趙向晚站在施必勝身旁,安靜地觀察著兇悍的鄧雪民。

鄧雪民的眼皮鬆弛,眼角向下耷拉,形成典型的「三角眼」,他眉毛濃密,尾部散開,像一把掃帚,面相看上去就不是和善之輩。

面對公安幹警突然闖入,推門查看,他不急不忙,雙手交叉而立,似乎早有準備。

「她在哪?」施必勝將趙清瑤的肖像取出,豎在鄧雪民眼前。

鄧雪民的眼睛一眯,瞳孔陡然放大,呼吸也變得粗重許多。

【他們怎麼找到這裏的?我姐不是說,人是從兩千多公里以外的南方拐來的,不會有人知道?年前怕她家裏人找過來,我還特地讓清瑤寫了封信回家,怎麼警察會找過來!】

鄧雪民緊緊抿著唇,硬著脖子,搖了搖頭。

鄧滿根不知道警察闖進來做什麼,惶急地拉住書記的手:「大谷啊,雪民小時候摔斷了腿走路不利索,沒辦法乾地里的活計,也沒法子到城裏打工,一輩子就在這屯子裏過活,我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沒辦法下炕。你說……你說說,我們到哪裏去找外面的姑娘?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老天爺啊,這可真是人在天上坐,禍從天上來!我天天窩在炕上,吃喝拉撒都恨不得在一個屋裏解決,眼瞅著就要過年了,怎麼忽然就闖進來一堆公安?我這是什麼命啊。】

聽到鄧滿根的哀嘆,趙向晚將目光轉向內心一片死寂的鄧雪民。

或許是因為從小殘疾,鄧雪民聽過太多嘲諷與挖苦,他性情偏執。和鄧雪芳一樣,一旦做出決定,內心便似蚌殼一般緊閉,根本撬不開。

鄧家老屋用厚厚的夯土磚牆砌成,一進三開,兩間卧室,一間廚房。兩間卧室分別由鄧滿根、鄧雪民居住,全都盤着火炕,屋子裏暖暖的。

牆角擺着兩口樟木舊箱子,裏邊裝着舊衣服,沒有藏人。

廚房灶膛里燃著木材,一張刷著黑色油漆的小桌、一個碗櫃、兩張條凳、一口水缸,除此之後,什麼也沒有。

鄧滿根家是屯子裏最窮的人家,就這麼大地方,要想藏人實在是為難了點。

施必勝的臉沉了下來,繼續問鄧雪民:「你姐說,這姑娘是她從南方帶來的。說!你把她藏哪裏去了?」

鄧雪民的聲音帶着絲低啞:「是我姐帶來的,你管她要去。」

事情進入膠着狀態。

趙清瑤是鄧雪芳從南方帶到北地,兩人一起吃面的時候被人看到。可是鄧雪芳嘴硬,只承認與趙清瑤吃過面,卻不肯承認將她拐到了自己家。

原以為一到寬甸屯子就能找到趙清瑤。只要找到她,一切水落石出,所有參與拐賣事件的人就能繩之以法。

可是,趙清瑤並沒有找到。

鄧雪民的意志相當堅定,絲毫不亂,就連趙向晚都聽不到一絲心聲,不知道他到底把趙清瑤藏到了哪裏。

趙向晚上前一步,與鄧雪民只一臂之遙。少女的淡淡馨香襲來,鄧雪民有一剎那分神。

【真香!真他娘的香。】

鄧雪民的心門透出一絲縫隙。

趙向晚抬起眸子,利光閃過。

「屯子裏,比你年紀小的男人,都娶上媳婦了吧?」

鄧雪民的牙槽咬緊,一聲不吭,但眼睛卻眯了起來。

趙向晚冷笑:「你的腿不利索,是不是比旁人細瘦,夏天根本就不敢露出來?莊稼活沒辦法做,體力活幹不了,北方漢子高大健壯,像你這樣的人,屯子裏的姑娘有誰會正眼看你?」

鄧滿根聽到趙向晚的話,臉脹得通紅,一陣猛烈的咳嗽之後,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這個姑娘怎,怎麼說話的!太……刻薄!太,太刻薄!」

施必勝真沒想到趙向晚如此生猛,瞪大了眼睛,望向勞志銳,用眼神詢問:這姑娘這麼虎的嗎?

勞志銳知道趙向晚故意用言語刺激鄧雪民,卻不知道她用意何在。他忽然想到許嵩嶺曾提過,酒店謀殺案中重案組成員拿着翁萍芳的日記本故意刺激魏國慶。他若有所悟地沖施必勝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安心在一旁看着就好。

鄧大谷書記有點看不過眼,插了一句:「嗯,那個……」

趙向晚沒有理會旁人,繼續刺激鄧雪民:「正常渠道找不到老婆,便求你姐從南方拐一個過來。像你這樣無能、無用、無恥的男人,漂亮的清瑤哪裏看得上?哪怕你像條狗一樣懇求,她也不會理睬!」

鄧雪民的呼吸越來越粗重,眼睛開始泛紅,宛如一頭凶獸。

憤怒,讓他緊閉的心門陡然打開。火一般的情緒噴涌而出,讓趙向晚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

【胡說!胡說!她一個女人懂得什麼?我一個大男人,除了一條腿不靈活,什麼比旁人差?睡到夜裏那團邪火上來,恨不得撲到鎮上搶個姑娘就回來乾死她,要不是怕挨槍子,老子早就這麼幹了。

還是我姐有本事,從南邊拐了個趙清瑤來,這丫頭野得很,餵了葯才肯乖乖聽話。終於做了一回堂堂正正的男人,老子心裏這團邪火終於消了。只是,費盡心機哄着她,她卻又是踢又是咬,在胳膊上咬出那麼大個口子。要不是老子力氣大,還真制不住她!】

趙向晚心中一凜,趙清瑤果然在他手上!

「強扭的瓜不甜,清瑤性子烈,你遭了不少罪吧?你胳膊上是不是有個牙印?」

鄧雪民被她戳中心事,下意識地將左胳膊往身後一藏。

趙向晚哪裏容得他退讓,跨前一步,牢牢扣住他胳膊。

鄧雪民猛地抬手,將趙向晚一把推開。

「砰!」

趙向晚摔在地上,尾椎骨一陣疼痛襲來,令她皺眉悶哼一聲。

勞志銳大怒,與施必勝一左一右,同時出手。

鄧雪民雙肩被兩人控制住,雙手反扣在身後,一邊大叫一邊奮力掙紮起來:「啊——啊——」

他的叫聲里浸著屈辱與不甘,鄧滿根聽着心痛欲裂,撲過來想要拉扯,卻被鄧大谷拖住。鄧滿根身體虛,根本甩不開鄧大谷,氣得直跺腳:「大谷,大谷,你就讓他們這樣欺負我家雪民?」

趙向晚坐在地面,忍着痛說:「施所長,你檢查一下他的左胳膊。」

施必勝將鄧雪民的衣袖向上一捊,赫然是一個青紫牙印!

還沒等人問,鄧雪民頸脖間青筋暴露,大叫道:「我咬的!是我自己咬的!老子喜歡咬自己,不行嗎?!」

施必勝腦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不會是□□不成,鄧雪民殺人滅口了吧?如果是這樣,那估計屍體已經處理好,也就難怪屋裏找不到人!

施必勝厲聲問:「誰咬的?人在哪裏?」

鄧雪民咬着牙,脖子一梗,一臉的不配合。

【死娘們,敢咬人,老子把你悶死在地洞裏,看你還能硬到什麼時候!】

地洞!

不是日常屯菜的地窖。

終於撬開鄧雪民的心門,透出這個關鍵線索。

趙向晚以手撐地,目光掃過鄧雪民的卧室地面。夯土地面,鋪上厚厚地磚,看不出半點端倪。

趙向晚眸光閃動,一寸一寸地在地面搜尋。

眼睛的餘光,留意著鄧雪民的細微舉動。

鄧雪民察覺到趙向晚的動作,心臟一陣狂跳。

【她發現了什麼?這丫頭髮現了什麼?她是不是有毒,怎麼什麼都知道!她為什麼我胳膊被咬傷,為什麼會知道?難道……難道真有神靈不成!】

施必勝是經驗豐富的警察,看到鄧雪民的反應便知道不對,板着臉將鄧雪民按住,喝斥道:「老實點兒!」

鄧雪民視線遊離,不自覺地往牆角的樟木箱子那邊睃。

趙向晚從地上站起,一步步向角落走去。

鄧雪民的心跳越來越快。有心想要阻止吧,他現在整個人被施必勝架著,胳膊反擰著一動就痛,根本沒辦法移動身體。

趙向晚當着眾人的面,將木箱掀開。

勞志銳不明所以,剛剛這口箱子他已經打開檢查過,只有幾件舊衣服,一股子潮氣,根本藏不了人。既然趙清瑤不可能藏在箱子裏,趙向晚現在過去打開又是為了什麼?

趙向晚一件一件的衣服從柜子裏取出來,她的動作緩慢而從容。

【不要,不要再往下扒!不要!】

終於等到這句心聲,趙向晚加快手中速度,將衣服甩在一旁。她留意到有兩件衣服的邊角帶着泥土,箱子裏散發着濃濃的土腥味。

箱子底板露出。

趙向晚探身而下,雙臂一伸,將那塊木板輕輕一揭。

一股腥味撲面而來。

一個黑乎乎的洞口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啊——」一聲慘叫傳來。

鄧雪民面色煞白,完好的那條腿篩糠一般地抖動起來,如果不是施必勝扭住他胳膊,恐怕他已經癱倒在地。

鄧滿根也沒有想到,自家兒子竟然在屋子挖了個地洞,他雙手顫抖,一屁股坐在炕沿,面無人色,喃喃自語:「老天爺,我的老天爺啊……」

趙向晚對着洞口彎下腰,試探著呼喚:「瑤妹子?瑤妹子?」

趙長庚與趙長興也反應過來,合力將那口擋住洞口的箱子搬開,跪在地面大喊起來:「瑤妹子……瑤妹子……」

順着洞口內部的木梯下到底,洞中一切映入眼帘,就連見多了凄慘場面的施必勝都不忍地轉過頭去。

土壁坑坑窪窪,昏暗的地窖里只有一張土炕,上面胡亂鋪着床上用品。趙清瑤裹在一床厚棉被裏,面色慘白、骨瘦如柴。被面上血跡斑斑,污穢不堪,牆角一個馬桶,□□氣息、血腥味與屎尿臭混合在一起,讓人聞之欲嘔。

趙長庚趴在洞口慌著喊:「瑤妹子,瑤妹子!你還好嗎?」

施必勝將手伸到趙清瑤鼻子底下,鬆了一口氣:「放心,還活着。」

聽到這一句「還活着」,趙長庚軟倒在地,喜極而泣:「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謝謝公安同志,謝謝你們,謝謝三妹子,謝謝,謝謝!」

趙長庚不停地說着謝謝,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等到施必勝將人包在棉被裏扛上來,看到趙清瑤昏迷不醒,整個人輕飄飄的沒幾兩重,趙長興怒不可遏,衝到鄧雪民跟前就是兩腳:「畜生!」

鄧雪民見地窖被發現,知道自己罪不可恕,心裏又是悔又是怕,不敢反抗,垂頭喪氣地承受着趙長興的踢踹。半晌方才抬起頭,為自己辯解:「我,我只是喜歡她。」

「啪!」趙長興抬手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啐——」一口濃痰正中他面門,趙長興猶不解恨,「等著吃牢飯吧!」

趙清瑤被送到縣城醫院救治,連醫生看了都倒抽一口涼氣。

因為長期不見陽光、營養不良,再加上恐懼與憤怒,趙清瑤五臟六腑不同程度遭受到損害,一米六的個子,體重竟然只有七十多斤,原本十八歲的健康少女,現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讓人看着揪心。

□□撕裂,有小產痕迹,嚴重的婦科炎症,伴隨高熱、昏迷,如果不是趙向晚一行人來得及時,再耽誤幾天,就算救回來,也要留下終身殘疾。

趙長庚聽到這個消息,嚇得魂不附體,像打擺子一般抖了起來。顧不得人在醫院,五十多歲的農村漢子,撲通一聲就在走廊跪了下來,沖着趙向晚磕起頭來。

「三妹子,三妹子,叔謝謝你!要不是你說那封信有問題,要不是你的朋友畫了瑤妹子的像,要不是你帶着我們找到公安同志,要不是你發現有地窖……我們家瑤妹子就沒命了!」

趙向晚心裏發酸,忙彎腰上前想要將趙長庚扶起來。這可是她的長輩,是看着她長大的鄉親,她受不住這樣的跪拜。

趙長庚卻死活不肯起來。他此刻既難過,又慶幸,又喜又悲,激動的情緒如果不發泄出來,他覺得自己會瘋掉。

「三妹子,你是個好人,你是個好人啊。瑤妹子能夠和你當同學,和你一起長大,是她命好。以後……以後只要你一句話,你長庚叔什麼都聽你的。等瑤妹子好起來,我們全家來給你磕頭,我們幫你起屋!你爸媽要是為難你,我跟他們拚命!」

趙向晚見他不肯起來,長嘆一聲,伸出手阻止住他磕頭,輕聲道:「長庚叔,您的感謝我收到了。您這樣的大禮,我一個小輩受不住啊。」

趙長興此刻內心也在念阿彌陀佛。

他是黨員、無神論者,可是這幾天發生的一切讓他覺得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種天意,在引導着他們把趙清瑤解救出來。

趙長庚拿到信在村裏炫耀,為女兒能夠出國而得意,如果不是趙向晚細心地發現郵戳不對勁,趙長興哪怕心中存疑,也不敢在大過年的時候說不吉利的話。

又是那麼巧,市局的畫像師季昭正好來村裏做客,對着幾張照片畫出趙清瑤的畫像;季錦茂開了兩輛車過來,將他們帶到星市坐飛機;遼省公安廳的同志親自領着他們來到鎮派出所;施所長親自帶隊尋人;工程局的領導派出鏟雪車全程護送——原本要花上一個星期時間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來到寬甸屯子,可是因為有這些好心人幫忙,只花了兩天時間。

如果不是趙向晚細心、聰明,恐怕麵館老闆娘不會說實話;如果不是趙向晚與鄧雪民針鋒相對、步步緊逼,恐怕那個地窖大家都發現不了。

只要耽誤三、四天時間,瑤妹子就救不回來了。

趙長興越想越后怕,看向趙向晚的眼神裏帶着一絲崇拜:趙家溝的三妹子有還在讀公安大學呢,就能在短短几天時間內找到被拐的瑤妹子,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想到這裏,趙長興走到趙向晚面前,沉聲道:「三妹子,你不怕苦、不怕累,全力救回瑤妹子,這份恩情叔都記在心裏。你放心,將來不管你遇到什麼事,趙家溝都會護着你!你想要什麼,叔想盡辦法都要給你弄到!」

北地雖然寒冷,但因為有了鄉親們發自內心的感激,風雪不再、暖意頓生。

當瑤妹子終於醒過來,已經是除夕。

窗外爆竹聲聲,醫院裏卻字字驚心。

趙清瑤是個單純的鄉下姑娘,愛笑、愛鬧、喜歡打扮。一到深市,趙清瑤便被這繁華都市所感染,學會了燙頭、跳迪斯科、穿短袖短裙。電子廠里女孩子多,初中畢業的趙清瑤有點瞧不上那些只知道埋頭幹活的工友,和同村的兩個女孩子不怎麼來往,倒是和貼心溫柔的鄧雪芳走得比較近。

趙清瑤愛好文學,對「北國風光、萬里冰封」的世界非常嚮往。聽到鄧雪芳描述著彌安市大學校園的美景,白楊挺立,年輕男女在操場奔跑,在溜冰場上跳着圓舞曲,一顆心便飛到了遠方。

在鄧雪芳的慫勇下,她從電子廠辭職,和鄧雪芳一起收拾行李往北方而去,準備到大學教授家裏當保姆。

到達彌安市火車站之後兩人下了車,鄧雪芳假稱想家,拉着趙清瑤往長途客運站去,讓她陪着先回老家一趟。人生地不熟,趙清瑤開始警醒,堅決不肯與鄧雪芳同行。

鄧雪芳給她下了葯,用一把舊剪子絞短她的頭髮,強行將她帶到固寧鎮。再讓她兄弟鄧雪民從家裏帶兩口籮筐過來,連人帶行李將她悄悄挑到了寬甸屯子。

鄧雪民是個粗壯漢子,精力彌散,渴了近三十年,一近女人身便控制不住,沒日沒夜地折磨着她。趙清瑤迷迷糊糊中,不斷地反抗,動靜弄得有點大,引來鄧滿根的注意。

鄧滿根因為身體原因一直卧床不起,聽到隔壁兒子房裏有女人聲音,害怕地詢問兒子。鄧雪民不耐煩父親的嘮叨,索性挖了個地洞,把趙清瑤鎖在地底,只想等到磨掉她的野性、生下兒子之後再將她放出來,在屯子裏結婚安家。

鄧雪民原以為趙清瑤一個鄉下姑娘,只需要關上幾天就會變乖,老老實實和他領證結婚,沒想到趙清瑤性子執拗,野得很,寧死不屈。只要有一絲意識,就不斷反抗。時間拖了三個月,趙清瑤小產之後身體越來越差,眼看見情況不對,鄧雪民心裏開始發慌,找姐姐鄧雪芳商量。

雁過留痕,哪怕鄧雪芳、鄧雪民做得再隱秘,依然留下許多痕迹。

——深市電子廠的相識;

——彌安市客運站的爭吵;

——固寧鎮的麵館;

——偶爾晾曬的女人衣服;

——突然增加的伙食支出。

……

鄧雪芳思來想去,這便有了逼趙清瑤寫信那一段。年關將近,姐弟倆想着只要騙過趙清瑤家裏人,讓他們不去深市電子廠尋人,那就發現不了。等過得兩年,什麼痕迹都被抹掉,不論趙清瑤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哪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竟然是那封信露了馬腳。

鄧雪芳與鄧雪民被抓,引來固寧鎮的轟動。

鄧雪芳的丈夫郭老三惡狠狠扇了她兩耳光,斬釘截鐵地丟下一句:「離婚!」便轉身離開。

鄧雪民拖着一條殘廢的腿,聽到鎮上人議論紛紛,話里話外都在說他這個殘廢想女人想得發瘋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不由得羞憤欲死。

趙向晚站在遠處,看着這對姐弟被帶進警車。這一進去,估計沒有十年是出不來了,就讓他們在監獄里反省、改造去吧!

勞志銳好奇地問她:「趙同學,你怎麼知道麵館老闆娘在說謊?」

趙向晚:「視線不自覺地向右上方移動,代表她在說謊。」

施必勝覺得有些稀奇:「對方目光躲閃代表心虛,這我能理解。但要說視線往右上方移動,真的很難看得出來啊,你……是怎麼發現的?」

趙向晚看了他一眼:「熟能生巧吧。」

施必勝感覺被小姑娘鄙視了,老臉一紅,訕訕地說:「好吧,那你在見到鄧雪民的時候,為什麼要故意刺激他?」

趙向晚:「因為自小殘疾,他心態扭曲,口風很緊。只有不斷刺激他,才能找出破綻,讓他告訴我們趙清瑤在哪裏。」

回憶當時的情形,施必勝有些肅然起敬:「可是,鄧雪民什麼也沒有說。你怎麼知道他胳膊有咬傷?」

「看到畫像時,他瞳孔明顯放大,這說明他不僅見過,而且非常喜歡她。我提到強扭的瓜不甜時,他將左胳膊往身後藏,這說明他曾遭受趙清瑤的反抗,至於咬傷……我猜的。」

想到鄧雪民當時的反應,的確有跡可循,施必勝的態度愈發謙虛起來:「還有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那口舊箱子是地窖入口?」

趙向晚:「我當時被鄧雪民推倒在地,手掌撐在夯土地面,感受到一股帶着土腥味的風,這讓我懷疑屋裏有地窖。眼睛餘光觀察到鄧雪民視線遊離,時不時往牆角的樟木箱子那邊睃,當我慢慢走近時,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這說明我的尋找方向是正確的。」

施必勝與勞志銳恍然大悟,異口同聲地叫道:「原來是這樣!」

勞志銳問她:「這是不是就是老許提過的什麼微表情行為學?牛!」

施必勝眼睛一亮:「什麼微表情行為學?咱們公安系統搞出個新東西來了?」

趙向晚解釋:「通過人類細微的表情變化、行動表達推測其內心,這就是微表情行為學。這與我們曾經學過的刑偵心理學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因為人類面部的細微表情變化往往只有零點幾秒的時間,停留時間非常短,很難捕捉,所以沒辦法推廣。」

施必勝感覺目眩神迷,零點幾秒的微表情她能夠捕捉到?並根據這些稍縱即逝的信息推測內心變化?現在的公安大學學生已經這麼厲害了嗎?

「不是……我一個老公安都看不出鄧雪民的表情變化,你是怎麼發現的?」

這個問題,就有點難回答了。

趙向晚沉吟片刻,誠懇地回答:「不知道。」

聽到這個回答,施必勝哽了一下,隨即哈哈一笑,沖她豎起了大拇指:「好好好,你天賦異稟、與眾不同,你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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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之讀心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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