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態欄
「……總之，大龍發現他不對勁。它們說雙胞胎不祥，得讓那個名字很長的老大看下。他被領走了，我再看見他就是……他死的那天。我就知道這麼多。」
說到「死」這個字時，幼龍的聲音還透著茫然。
「你知道秘密通道，是不是在這裡很久了？你、你也是人對不對？求求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麼回家？」
它語無倫次地哀求，下意識靠向許閱。就在這時，一團影子嗖地彈出陰影，擋在他們之間。
「哎喲喂！」影子發出響亮的咕嘰聲，「我也是悅園的！你是不是一單元四樓那個葉萌？念初二？我是你李奶奶——三單元，你幫我提過菜，記得不？」
幼龍愣在原地，半天才點了下頭。
「不是說別出來嗎？！」又一團影子蹦出來，「還不知道那火是啥呢！」
「我呸，讓娃娃冒險，你要不要臉？」
兩團影子唧唧大吵。
借著自己的火光，許閱終於看清了兩位神秘「室友」——兩坨微微渾濁的黏液此起彼伏，體內咕嘟冒泡，體表沒有眼鼻耳口。
《塔赫》里的低級怪之一，黏液怪，通稱史萊姆。
幼龍被殺那天，骸骨堆里嘀咕的八成就是他們。在那之後，他們再沒出過聲。對方不願意主動出來，想必有自己的顧慮，許閱沒有強行尋找。
現在他們倒是一起冒出來了。
「我是葉萌，奶奶好。」再次遇到鄰居——哪怕是奇形怪狀的鄰居——幼龍聲音里多了幾分靦腆。氣氛鬆弛些許，連帶著陰森龍墓都沒那麼可怖了。
「哎哎，好。我倆差不多，也是睡著睡著覺，起來就這樣了。」黏液怪們終於停止爭吵，李奶奶擠了下身邊液團，「我老伴兒老陳。別管他，他膽子小。」
陳老頭哼唧兩聲，警惕地扭向許閱：「膽小個屁，我跟你說那個火——」
「我叫許閱，雲尚悅園7號樓一單元701。」許閱無奈出聲，「之前我工作忙，你們大概沒見過我。」
「哦，哦。那個沒對象的小夥子。」李奶奶思考片刻，大聲說道，「我也想問來著，你咋知道秘密通道？」
許閱懷疑她記得小區每一個人。他頓了下，假裝沒聽見前半句：「這裡很像我們公司開發的遊戲，我知道些信息。」
鑒於內容太過驚世駭俗，他倒豆子般一口氣說完，連著自身火焰快速搖曳。
一陣靜默，兩隻黏液怪的冒泡聲都停了。
「遊戲？」幾分鐘后，幼龍困惑地提問。
「《塔赫世界》，一款虛擬現實遊戲。」許閱解釋，「我不清楚大家為什麼會在這，但我的知識能讓咱們活下去……先活下去，才有機會回家。」
眾人看上去還湊合，但在這個詭異的地方，大家的精神狀況絕不像表面上那樣穩定。比起流於表面的漂亮話，他得直接給出切實的保證。
「能活下去」的保證。
這回寂靜持續了更久，墓穴中只剩嗒嗒滴水聲。
「沒聽說什麼塔赫……」陳老頭嘟囔著打破沉默。
「有法子保命就好，總比兩眼一抹黑強。」李奶奶苦笑著打斷老伴，「咱們待會兒再說，先把那個大學生埋了吧。」
沒人反對。
不管巨龍習俗怎樣，人類更講究入土為安。大家不敢隨便挪動龍屍，他們將它留在原處，用碎石和植被小心掩埋。
角落多了個粗糙的墳冢。
他們希望這位年輕鄰居只是「下線」，人會在現實中醒來。可幼龍屍體腫脹醜陋，散發出真實的臭氣，誰都不想冒險死一死。
他們知道他曾是個活生生的人，對著異種屍體卻很難生出傷感，只剩兔死狐悲的悲涼。
氣氛沉重，然而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沒人哭喊崩潰。光是「活著」這件事，就要耗費眾人十二分的心力。
沒辦法。有時候，人們只能靠這樣一口氣吊著，假裝一切都會變好。
……
「怪物沒有玩家那麼多職業和技能，但我們可以自主選擇進化路線。」
短暫的哀悼過去，許閱抓緊時間講解基礎。
無實物解說實在不方便，要是能打開狀態欄就好了。
念頭剛出現，只見黑暗中微光閃動，一個藍色的半透明彈窗突兀彈出。
【鬼火-lv.1】
【生命值：10/10丨魔力值：6/6】
【力量：1丨敏捷：1丨智力：3丨物理防禦：-丨魔法防禦：3】
【狀態：物理攻擊無效；火、光屬性攻擊傷害x500%；陽光下會自動消亡。】
真的是《塔赫世界》，交互界面都一樣。猜想變成現實時，許閱還是有一瞬的毛骨悚然。
「能看見嗎？這就是怪物的狀態欄。」
許閱冷靜幾秒，沉穩地繼續。
「同種怪物初始屬性相同，只有三種行為能改變數值——升級、進化、食用特殊物品。」
「懂了。趕緊練級，選對進化方向，多吃點天材地寶。」陳老頭總結。
「這個框咋搞出來的？」李奶奶的注意力則在別處。
事實證明，《塔赫》的設計很方便。
想看狀態欄，心中默念「打開狀態欄」就行。狀態欄默認僅自己可見，要將它展示給他人，只需要再動動念頭，這不難練習。
很快，三個新彈窗出現在半空。
老兩口的屬性完全一致——
【普通粘液怪-lv.1】
【生命值：25/30丨魔力值：2/2】
【力量：5丨敏捷：1丨智力：1丨物理防禦：7丨魔法防禦：7】
【狀態：飢餓】
至於初中生葉萌——
【黑龍[幼年體]-lv.50】
【生命值：1218890/1218890丨魔力值：1/176013】
【力量：39260丨敏捷：4452丨智力：7018丨物理防禦：52106丨魔法防禦：52106】
【狀態：未經歷魔力洗禮，暫時無法施法】
儘管四個人只能湊出一雙眼，大家還是齊齊「盯」住葉萌的狀態欄。
「好傢夥，夠咱小區湊個首付了。」李奶奶驚嘆，「小許，你不是遊戲公司的嗎，怎麼……」說到一半，她禮貌地咽下話頭。
許閱緩緩移開目光，他的屬性加起來只夠吃頓午飯。
「葉萌之前做得很好。」許閱將視線轉向幼龍的臉，那張臉被鱗片覆蓋，很難看出表情，「龍族非常保守，要是被察覺異常，你只有死路一條。」
葉萌打了個哆嗦：「你能帶我們逃走嗎？」
「外面更危險。只要不暴露，這裡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巨龍渾身是寶，葉萌現在離開龍巢，無異於一塊長翅膀的肥肉。
「可是……」
「龍長得很快，你的活動範圍會慢慢擴大。」許閱安慰她，「接下來的話很重要，各位聽好。」
老兩口沒想過還有自己的事，兩個透明糰子慢悠悠擠過來。
「不久后，巨龍會舉行魔力洗禮，讓幼崽自己選魔法系別。葉萌，你要選『水』，符號是這個。」
許閱挪動身體，在黑暗中畫出一道道軌跡。
黑龍肉身強度高，魔法天分不如其他龍種，它們會本能地選擇火、風魔法輔助肉搏。相比之下，水魔法攻擊力不足，唯一有看頭的冰系分支也容易受環境制約。
一條黑龍選了水，約等於廢物——無論在哪個族群，廢物都不會得到太多關注。
正好，葉萌最不需要的就是關注。
「您二位的進化方向請選『毒』。現在開始，你們最好只吃毒物。放心，黏液怪不會中毒，也沒味覺。」
「龍墓花園有屍毒關卡，那裡全是有毒的植物和怪物，我帶你們去。」
「練好了能朝外噴毒嗎？子彈那種？」陳老頭的語氣終於多了點期待。
「黏液怪只能把毒聚集到體表。」許閱戳破老人家的夢想，「但你們可以合作。」
葉萌恍然大悟地啊了聲。
許閱瞧了她一眼，繼續道：「葉萌一起去，你得長期進食解毒藥草，提高耐受。龍屍毒的毒性很烈，他們的毒會傷到你。」
「黑龍魔法再不濟，也比普通怪物強。屍毒混上水魔法，你們可以借毒霧偷襲或逃走。」
反正人類不需要巨龍的孤傲，許閱相信，比起「龍血榮光」，葉萌肯定更想保命。
「龍墓花園」規劃里曾有個強大的boss，一條擅長毒/水複合魔法的屍骸龍。它的形象太過血腥獵奇，許閱擔心影響過審，最後不了了之。
但它的攻擊招式，許閱記得清清楚楚。兩隻屍毒黏液怪加黑龍，完全能湊個屍骸龍青春版。
聽完說明，葉萌用力點頭，兩位老人也沒有異議。
許閱鬆了口氣。
三位要麼太小，要麼足夠老，都是知道聽人勸吃飽飯的年紀。要攤上個自以為主角的刺頭，情況還不知道多麻煩。
「你呢？」末了，葉萌怯生生提問，「你不和我們一起嗎？」
好不容易逮著個知道攻略的人，意識到許閱可能離開，她剛得到的安全感又搖搖欲墜。
「我得出去看看，說不定外頭還有其他人。」許閱說，「我練完級再走。這段時間，我會把該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身邊有條龍」的想法的確誘人，但龍巢缺乏外界信息，死靈怪物的練級效率也低。長期待下去，他註定只能苟活。
他必須前進。
……
葉萌白天待在龍巢，半夜溜來聽講；老人家們躺在毒關卡吃喝，沒事還能聊天。只有許閱在龍墓中飄來飄去，有意識地吞噬其他鬼火。
整個過程枯燥至極，甚至沒有進食的實感，像老掉牙的合成遊戲。這種日子持續了近一個月，許閱才達到20級的門檻。
「叮」的滿級提示音堪比天籟。
滿級后，鬼火有兩個進化方向——「無名幽魂」與「骷髏雜兵」。
前者專精魔法路線；後者會失去「物理攻擊無效」的特性，作為補償，它們擁有實體、可以佩戴裝備。
升級的體驗十分奇妙。就像駕車駛向路口，選擇左轉抑或右轉，許閱果斷轉向「骷髏雜兵」——他需要混入人群收集情報。幽魂類怪物沒有實體，很難做到這一點。
選擇完成的剎那，他的身周陡然亮起青光。
無數碎骨從石縫中鑽出，伴隨著點點光輝彼此融合，逐漸湊成人類骷髏的模樣。龐大的鬼火四散開來，液體般附在骷髏表面，隨即被沾滿泥土的骨骸吸收。
骷髏空洞的眼窩中燃起兩團青火，接著所有骨頭噼里啪啦散落在地。
許閱：「……」
大意了，沒站穩。
原地努力了五分鐘，許閱才把自己拼起來。他搖搖晃晃走向附近的水窪，看清了自己的模樣——
一具髒兮兮的人類骷髏，葡萄大小的鬼火在眼窩燃燒。
許閱屏氣凝神片刻，喚出狀態欄。
【骷髏雜兵-lv.1】
【生命值：81/81丨魔力值：22/22】
【力量：21丨敏捷：5丨智力：14丨物理防禦：15丨魔法防禦：15】
【狀態：火、光屬性攻擊傷害x500%；陽光下會自動消亡。】
……依舊弱到令人落淚。
沒辦法，骷髏雜兵通常成群出現，單兵不能太強。
骷髏雜兵的數值稍遜於20級鬼火，它勝在初始屬性高，而且滿級能升到30級。至少他從「氛圍燈」變成了「用來裝飾環境，順帶嚇嚇人的雜碎」。
人各有命，許閱決心不去思考一出生就有50級的葉萌同學。
是時候踏上旅途了。
既然這個世界像遊戲，那麼他希望這裡存在真正的玩家，最好讓他儘快遇見一個，不至於沒頭蒼蠅似的找線索。許閱拍掉身上的泥，默默許願。
這時他沒想到，願望可以實現得那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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