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雷雨交加
夏日永遠不缺雷雨交加的日子。
小村子里的雷雨是一個巨大的夢魘，也是一個能夠被溫暖和安穩戰勝的夢魘。雷雨日子到來之前，雲是黑壓壓的，氣溫下降，風走的著急，低壓之下人的胸口都是悶悶地，這驅散了村口閑聊的人們，也早早結束了地里的勞作。
田裡的人知道什麼時候會下大雨。當土壤裡面浸出濕氣，濕氣纏著腳感到熱乎乎地時候，就估摸著有一場大雨回到了。乾涸了許久的莊稼需要一場大雨滋潤，乾涸的農民也是。一直勞作人也會疲倦勞累，一場淋地睜不開眼睛的大雨，能讓人在家裡呆上個好幾天。
大風是會一直刮的，在這個山腳下的村子里，風不會如履平地一般過境，而是像積攢了許久準備吐氣的人忽然泄了氣一般，變得狂躁不安，溫順有餘。常常把田裡和河裡乘涼的人吹回家，天上的雨點子就一下下地落下了。開始還是保守地砸開地上落的灰塵，後來就開始撒歡，肆無忌憚地潑濕整片大地，還有小孩子的眼睛。
源不是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雨。早在三四歲的時候便有記憶，父親淋著滂沱的大雨，把麥子從地里搶收回了家裡。腳邁進家門的時候，棕灰的短汗衫已經成了一副濕毛巾的樣子噠噠地往下淌水，而源的身上還是乾乾淨淨地溫熱。父親的臉上滿是麥殼和麥芒，粘在臉上刺撓地皮膚紅彤彤，疹子似的。
貓兒早就安穩地鑽進了被窩裡，可大坪里還有鄰家搶收糧食的聲音，趕在雨下大前把曬的東西收回家。有些麥子已經曬了兩天，快到收麥磨面的時候了，這時候受潮是功虧一簣了。源幫著奶奶干過這些活計，心裡和手下已經是十分熟絡了。通常是手腳並用地把麥子向著草席中間收攏，然後兩邊把席子捲起來遮住麥子，兩人一抬就把麥子卷放到屋子裡了。
大雨終於稀稀落落，稀里嘩啦，噼里啪啦地下了，下的毫無顧忌，在所有下雨前的準備結束以後，下的酣暢淋漓，不留餘地。大雨下在了所有人的心裡，大雨席捲了這個山腳下的小村子。河裡的水位快速漲起來了，河底的泥污被翻滾起來了，山裡的樹林子跟著風搖擺，田間村中的小路被沖地泥濘不堪，沒法下腳了。大雨沖刷了整座山，整條河，整座村子，可是沒有沖刷到人家的糧食和人，人們在房子底下藏著，聽著窗外的雨聲。
大雨首先衝進的是小孩子的眼睛里。一下雨，彷彿一切景物都在被加速生長著，而一切人都在被靜置著。家裡的聲音小了，外面的聲音大了。源和很多小孩子一樣，被教訓不讓出門，否則會被河水吹跑。母親經常給源邊回憶邊講起來她小時候的故事，外婆每遇到發大水，都要帶著孩子們去地勢高一些的姑姑家避難，那個年頭的孩子有被暴漲的河流水位捲走的，村子里孩子的生命十分難以保存。
源這安靜的性格倒是讓母親放心不少。這孩子從小便不太喜歡出門，不喜歡到處跑著玩，彷彿心中有秤砣似的，出去玩也是有數的。不過孩子倒平常有貪玩的個性，一次下了大雨跑到村裡人家去看動畫片，硬是聽不見母親著急的哭喊，找了一個多小時候源被發現在電視機旁看動畫片，可是讓母親生氣不少。
大雨帶來磅礴的水汽，漂浮在空中，好像能夠看見似的。源凝望著雨中彷彿透明的絲線出了神，許多時候看著雨出神了，便開始想想這麼多的雨水是從哪裡來的呢？天空好像是一個大漏勺嗎？為什麼能夠把雨絲變得這麼細直地落下來，天上有什麼東西呢？會不會掉下來河裡的娃娃呢？會不會天上也有跑著找孩子的母親呢？
想著想著，眼前出了神。一個炸雷劈醒了源，剛才一晃神點亮了天空的閃電讓源看清了天空的昏暗，夜開始深了，天空濃重的很，而雨卻沒有絲毫停下來的痕迹。雨一直下，氣溫涼爽的很，夏天裡的暑熱很快就消失不見，而空氣中只有靜謐的泥土香氣還有草木的清新氣味，很好聞。房間里安靜的很，有的時候下暴雨把輸電線刮斷，村子里好幾家都會停電，鄉村的夜晚和蠟燭度過的不在少數。
廚房裡已經是鍋碗瓢盆的聲音了。忙碌了一天，雨聲之下，是父母的休息聲音，摸摸索索好像是儲備了過冬食物的松鼠一般，好像下雨能讓人自覺地安靜下來，不再喧嘩。很快，從廚房裡飄出飯菜的香味，簡單的蔬菜麵食，油鹽滋味，是如何也吃不夠的。這濃重的飯香味道，遮蓋了空氣中的泥土香味，而變得十分溫暖了。在這溫暖的飯香之下，人心也被烘得香香暖暖的，不再寒冷了。在暴雨中提心弔膽的心，彷彿一下子就鬆弛下來，等著品嘗美食了。
源和姐姐在看著窗外的雨，百無聊賴地在床上翻滾著，也不做作業，也不幫忙做飯，總是要被媽媽說是懶蟲之後才從床上下來動動。小貓還在熟睡著，這時候院子里已經到處是水坑了。泥土地的院子好像一個菜園子，長滿了很多野草和蔬菜，混雜在一起綠綠生輝。水坑帶起的泥土，讓院子里到處是臟髒的，想著天晴了以後該是多麼泥濘啊。
下雨天的夜晚十分安靜，村子里沒有燈光，也沒有狗吠聲，更沒有人來串門，早早地關了門就閉燈了。源躺在床上睡不著，就開始看著黑洞洞的窗戶，聽著窗外的雨聲，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安靜地只剩下一個人。想著想著很快就進入夢鄉。
這樣大的雨和雷，對於村裡人來說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有許多人家，在雷雨天里大搞婚喪嫁娶，在雷雨天收割莊稼，在雷雨天看電影，聊天，說閑話，上學的孩子也不因為雷雨天氣而放假在家。雷雨在村子里好像是一個小事，如果河水不漫到村子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