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娶誰都一樣?

第176章、娶誰都一樣?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田樂是每日必來報到的,有時只待一小會兒,有時能待上大半天,太醫令田源偶爾也會抽空過來,給王敬內服外敷的都是上好藥材,奈何王敬一連昏迷數日,傷勢好轉得並不明顯。

在這梅香榭後院的竹林小屋內,桃葉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著王敬,不辨年月、不問日夜,可那個人總也人事不省,對一切毫無所知,常常讓桃葉感到無限無望。

桃葉發現,田樂雖然年輕,但懂的醫理甚多,經驗也豐富,完全不像一個單純的學徒,然而田樂最擅長的並不是醫術,而是八卦。

但凡能牽扯出一丁點話題,田樂就一定會找機會八卦桃葉從前的私事、打聽桃葉今後的打算。

只是桃葉每日面對病懨懨的王敬,實在是沒有什麼好心情跟田樂長篇大論地說話,常常敷衍了事。

田樂日日到梅香榭做客,所認識得自然不止桃葉,她沒幾天就熟識了常來給桃葉送東西的採薇,又通過採薇結識了一大群梅香榭的姑娘們,其中包括輕車將軍陳秘的相好嵐玥。

田樂和嵐玥混熟之後,便從嵐玥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原來司姚去損毀滿堂嬌屍骨這件事,居然是陳秘挑唆的。

每天看著桃葉早起晚睡照顧病人、累得幾乎沒有精力梳洗,而陳秘時常來梅香榭聽曲看舞、從來都是悠然自得,田樂心中憤憤不平,忍不住把這件事告訴了桃葉。

「那天長公主被安豐侯砸了母親遺物,雖然一團怒火,但她並不是個有主意的人,可巧回府半路上遇到了輕車將軍,慫恿她去拆王家祖墳,還幫她借農具……長公主大約是比較了解安豐侯吧,因此並不曾拆祖墳,而是去毀安豐侯髮妻的遺骨,結果呢?把個大活人弄得裡外上下全都是傷!真是太過分了!」田樂越講越來氣,氣得一拳頭捶到桌子上,呼呼喘氣。

「輕車將軍?我二哥與他無怨無仇,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桃葉低頭思索著,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輕車將軍是哪一號人物。

「肯定是為了討好譙郡公啦……」提到「譙郡公」三個字的時候,田樂鼻子有點酸酸的:「自從譙郡公娶了官家最疼愛的嫡公主,總有族人跑去獻殷勤。聽我父親說,那輕車將軍最是擅長察言觀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也沒問過譙郡公的意思,想當然就認為譙郡公見不得安豐侯過得好,然後就這麼做,這不是損害譙郡公名聲么……」

桃葉望著田樂,漸漸感到田樂的情緒變得有點奇怪,那意思好像陳濟受得委屈更多,倒不像是在替王敬鳴不平了。

不過,桃葉很快又想到另一層,陳濟見不得王敬過得好這等心思,連一般族人都如此清楚,可同床共枕的司蓉公主卻顯然不知情,這還真是件可怕的事。

陳濟因追蹤王敬那夜染了風寒,回家後起了高燒,他怕傳給司蓉,因此二人暫時分房住了。

獨居在書房,與司蓉不常見面,陳濟反倒自在些,只是沒想到此次風寒竟十分嚴重,吃了幾服藥也沒見好,他不得不整日在家休息,難免煩悶。

陳秘來探望陳濟,給陳濟捎來一個消息:王敬被長公主府的人打成重傷,連日昏迷不醒,勞動太醫令父女輪番上門診治,內服外敷,用盡好葯,可那王敬還如一個活死人一樣躺著不動。

聽了這則消息,陳濟果然心情暢快,多日的頭疼鼻塞也一下子減輕了大半。

「那長公主一向腦筋簡單,如何能想到掘墳毀屍?是受你指點吧?」陳濟半躺在搖椅上,悠哉悠哉地搖晃著。

陳秘站在一旁,配合著陳濟的得意,調侃起來:「豈敢豈敢?你也知道,我一向憐香惜玉,看到長公主帶人從王家出來,竟那般狼狽,我哪能袖手旁觀呢?」

「「憐香惜玉」?」陳濟淡淡一笑,帶著幾分嘲諷之意問:「她也算得上香玉?」

「她算不算香玉也不要緊,關鍵是那姓王的回回都礙著郡公的眼,我既逮著這麼個現成的機會,豈能不替郡公出口氣?」陳秘眯著眼睛壞笑。

然而,陳濟聽了陳秘這話,並不似陳秘想象的那般心情愉悅,他略略挑起眉,似笑非笑瞟著陳秘:「你既如此有心,怎麼只出了半口氣呢?」

陳秘一愣,沒太明白陳濟的意思。

「那麼些人,那麼些農具,足以把那瞎子的骨頭都搗碎了,他怎麼還能活著回去了呢?」陳濟嘴角掛著一絲笑意,目光卻並不友善。

陳秘一驚,他大約沒想到,陳濟恨不得立刻要了王敬的命。他有些茫然,連站著也變得躡手躡腳起來:「這……這我也左右不了呀……或許長公主對他仍有情分在,只想搗碎他心愛亡妻的屍骨罷了……也或許是底下的人不敢下手太重,怕太子妃叫他們償命……」

陳濟不做聲,原本眼角殘存的笑意漸漸消失不見,目光越發變得陰冷。

陳秘渾身不自在,又陪笑著說:「不過……他都那樣了,能活幾天?過不了多久,兩腿一蹬,也不值得郡公放在心上。」

不成想,陳濟忽然坐了起來,似乎已經攢了一肚子火氣,一下子噴發出來:「他要死不死,整日躺在床上,吃喝拉撒不還都得靠別人?一個累贅,天天喂飯喂葯、擦屎擦尿,不把人累死也把人噁心死了!」

「哦……原來郡公是在心疼桃姑娘……」陳秘恍然大悟,這才知道陳濟不快的情緒從何而來。

陳濟又不做聲,他一向不喜歡跟旁人說自己的心事。

陳秘微笑著搖頭,勸慰道:「郡公這不是自尋煩惱么?就算安豐侯死了又如何?您娶的可是咱們齊國最尊貴的嫡公主,從小被官家捧在手心裡,她那脾氣……您要是敢納妾,她還不把天給掀了?」

陳濟只是低頭沉默著,他自然知道,司蓉現在對他好,是因為他表現得對司蓉忠心不二,如果不是這樣,恐怕就得閨房中兵戎相見了。

可是他怎麼甘心呢?

他青春年少時愛戀滿堂嬌,卻不得不娶了任性霸道的司姚,做了齊國最尊貴的駙馬。為不得罪孟氏,他只能假裝對司姚一心一意。

他壯盛之年心儀桃葉,卻又不得不娶了脾氣火爆的司蓉,又一次做了齊國最尊貴的駙馬。因為不敢得罪司元,他如今只能與司蓉相敬如賓。

駙馬這個身份,也許是無數王公子弟求而不得的尊榮,竟是陳濟一次又一次被迫陷入的惡夢,而他的心上人總是被王敬收得服服帖帖,叫他如何甘心?

「郡公啊,想開點吧,其實娶哪個女人都一樣,時間長了,日子都會過成一灘稀泥……」陳秘又一次勸解陳濟,且還無奈地嘆氣搖頭。

「娶哪個女人怎麼可能都一樣?」陳濟心裡默默想著,但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

房門被敲了兩三下,馬達出現在門外:「公子。」

門一直是敞開著的,馬達敲門不過是個禮貌。

陳濟抬頭,看到馬達穿戴整齊,像是準備出門的樣子,他恍然想起他病中府內發生的事:陳亮已經奔赴交州就任,馬達前兩日也接到聖旨,受命為驍騎尉,很快就要上任了,最近正在忙著找房子搬出去。

「你這是要出門?房子找好了嗎?」陳濟走了出來。

馬達頷首,答道:「謝公子關心,方晴的父母已經搬進去了,卑職今日也要搬過去了。」

「挺好,等我方便了,去看看你的新宅子。」陳濟點頭微笑,他為馬達獨立生活的開端感到開心。

然而,馬達卻一直是一副嚴肅的表情,好似心中有千斤重擔,「卑職有件事,想單獨與公子講。」

陳濟有點意外,他素來知道馬達沉默寡言,從不曾要求過單獨說話,他猜馬達一定是方才在門外聽到了什麼。

陳秘識趣,忙向陳濟道別:「郡公安心養病,我改日再來探望。」

陳濟亦向陳秘還禮:「尊兄慢走。」

看著陳秘離開,陳濟乃問馬達:「什麼事?」

「公子的事,卑職本不該多問……」馬達欲言又止。

陳濟大概已經猜到馬達是想問什麼了,他向走廊左右兩側看了看,確認附近無人,遂將馬達拉進屋內,「你既然都開口了,還有什麼該不該的?」

「是關於張小宛那天來府里的事,公子究竟是何意?」馬達問出口時,還帶著些緊張。

陳濟勾唇一笑,他似乎並不想為此事做什麼解釋,但他以為,憑馬達對他的了解,憑他們的交情,根本不必解釋。

馬達直直盯著陳濟,仍是那樣嚴肅,「還有,公子將安豐侯追回京,往返都是連夜趕路,把自己也給折騰病了,為何非要那樣急?」

陳濟還是笑笑,目光隨意拂過周圍,並不落在任何一處。

馬達望著陳濟,再次追問:「公子著急趕路,是因為不想看到他們在外過夜嗎?你到底是為了追回安豐侯?還是追回桃姑娘?」

陳濟只是漫不經心地發笑,他沒有作答任何一個問題,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你這樣跑來質問我,是在替誰打抱不平嗎?」

「不……不是……」馬達頓時沒有了方才的底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就好。」陳濟的目光終於慢慢集中到馬達身上,他笑得很溫柔,聲音也很溫柔。

只是這笑容、這聲音,讓馬達瞬間感到渾身發冷。他的唇齒好似驟然冰凍了一樣,說不出一句話。

「你心中自有答案,又何必來問我呢?」陳濟遞與馬達一個親切的眼神,就如往昔一樣,他一直當他們是好兄弟。

馬達卻癔症著,僵硬在原地。

「我們以後同朝為官,不要再叫我「公子」,也不要再自稱「卑職」了。你儀錶堂堂、武藝卓絕,不該一直屈居人下,這是我的心愿。還有……讓陳亮去管轄交州,是因為我需要調查白夫人的母家親眷。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了。」陳濟望著馬達,話雖不多,語氣卻很真誠。

馬達站著,那獃滯的眼神,不知是凝聚了失望,還是別的什麼。

陳濟感覺到了馬達的失望,也因此感到不安,他突然擁抱了馬達,「你說過,絕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離間了我們之間的情誼……現在,我也想對你說,無論發生了什麼,我對你,永遠不變……」

「老郡公和公子待我恩重如山,我此生永遠不會忘。」馬達一字一頓,這一瞬,似乎把他們過往的點點滴滴、以及此刻此情此景都深深印入了他的骨髓。

馬達最後一次朝陳濟深深一躬,拜別舊主,離開了譙郡公府。

陳濟站在書房門前,凝視著馬達的背影遠去,他隱隱察覺到,馬達也許當初撒了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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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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